131、心比秋月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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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退下，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边小心翼翼地上药，一边问他：“疼吗？”
李文谦抿起一丝笑意，柔声道：“娘子亲自包扎上药，为夫怎敢言疼？”他的声音优雅而温柔，仿佛片刻之前冷厉如修罗一般的男人另有其人。
我微微一笑，将药瓶收拾进竹箱里，想了想，说：“我刚拜师没几日，手脚不太利索，要是弄疼王爷可就罪过了。明日还是叫沈先生来为你上药吧。”我扶他躺下，复替他盖好被子。他的手腕忽然一带，将我轻轻拉到他的身边。我欲推开他，他却将我搂得愈发用力。
我气急：“这里是军营，要是叫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如何？你是王妃派来服侍我的丫头，现在我受伤了，你理当陪在我身边。”他挑眉笑看我，动作轻柔地将我的脑袋放到他的臂弯里，左手环着我的肩膀，下巴缓缓地摩挲着我的头发。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只得稍稍侧过身，尽量不去靠到他的伤口。
李文谦轻轻触碰一下我的眼睛，说：“这一仗我吃了亏。我也曾想过会被慕容氏发现，可没有料想慕容琪竟然带着一千骑兵在明北粮道伏击我。师父常说兵不厌诈，可我万万不曾想到，慕容清一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棋子。是我太过自负，我认栽，可我不认输。这场仗我必须要赢，也只能赢。”
他的声音沉稳而笃定。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害怕看见他与慕容清斗得你死我活，更害怕失去他。我用力抱着他，小声说：“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对吗？”
静默半晌，他哑着嗓子说：“古人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局棋不过刚刚开始下，他懂得占领先机，我自然有法子扭转乾坤。这盘棋，我非赢不可。绾风，我此生最恨别人背叛我，若是让我知道那细作是谁，我定然让他死得很难看。”
我的喉头忽然一涩，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心中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我静默了一会儿，说：“早就听说慕容清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可惜我是个女子，也无法帮你什么。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所谓来日方长，要胜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轻笑一声，将我紧紧拥在怀里，紧到我几乎透不过起来，似是要把我揉进身体一般。我有些不解，低声呢喃：“文谦，你……”
李文谦打断我：“你知道今日我见到谁了吗？我见到李文觉了，他跟在慕容琪身旁，像是他的副将。”
“什么？”我暗自一惊，诧异道：“当日父亲兵变，李文觉所居住的华音殿走水，众人都以为他早已葬身火海，可我却分明看见他与徐离夫人乔装逃离了皇宫。怎生料想，他竟投奔了慕容氏。”
李文谦却波澜不惊，仿佛并没有太惊讶的样子，声音中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然道：“李文觉的生母徐离夫人与慕容清手下大将徐离襄是表亲，宫倾之时他投奔慕容氏也不奇怪。不过有传闻说他向来与徐离襄不和，也不知是真是假。”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李文觉在慕容清处。心下不禁百转千回，我真是越来越不摸不透李文谦了。在外人眼里，静谦王与文慧公主鹣鲽情深，出双入对。从表面看，他也确实事无巨细件件告知于我。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有些什么事情刻意瞒着我，比如他与赫连，比如他是怎么知道李文觉的事，再比如，方才那一个令我心惊肉跳的眼神。
我默然缄口，不由得抬眸偷偷看他一眼。他以为是我困了，便也不再说话，搂住我渐渐睡去。
直到第二日我才知道，昨夜我军共损失一百八十七名骑兵，余下的均身负重伤。每天军营里都有人伤重不治，尸体源源不断地被抬出去，埋在青山脚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只怕也是落得个终身残疾的下场。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慕容琪下手极重，这仗还没打就急着要取李文谦的命。
李文谦自己懂得医术，他吩咐沈彦全力救治其他受伤的士兵，平日里由我来给他上药。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起初还勉强做得来，渐渐地，我一闻见血腥味胃里便翻滚起来。为了不让他分神，我只能强迫自己自硬撑着。一离开主帐，我便再也忍不住强烈地干呕起来。
半个月后，李文谦正式向慕容清下战书，相约八月初十，两军在雍宣交界的妙松坡一决高下。
战期临近，他却不曾再提起要揪出那个细作，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我知道他心里另有打算，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遂自己时时留心、处处察言观色，凡是有可疑之处的人都细细记在心中。
在此关键时刻，一直如影随形的曹管家却不知所踪，赵齐也并没有被调回，只是偶尔会回来与李文谦商讨战策。李文谦显得格外淡定，先前那股誓死必胜的决心好像也渐渐淡去。我不明白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此常常是我比他更着急。
而他总是浅笑着将我轻轻揽进怀里，柔声安慰我道：“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绾儿，你不用担心，只需留在这里等我凯旋。我答应过要给你应该真正的天下，真正的家，我怎么会食言呢？”
真正的天下？我不禁困惑，难道如今这个天下，便不是天下了吗？回想起前不久在书房外无意间听到有关龙脉的事，我忽的生出一种不妙之感，心下隐隐猜到了什么。
难道他要……皇位！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摇头，暗自否认自己。
“公主，别来无恙呀？”一张绝美的脸庞倒影在清澈的溪水中，一时间，水光山色都为之倾倒。
我蓦然回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闪耀如宝石的深蓝色双眸，高贵而桀骜，玫瑰色的唇不羁地轻轻上扬，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中。
赫连！
我忙放下裤管穿上鞋子，又惊讶又警觉，脚下不由得朝军营方向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他一圈，道：“赫连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撇撇嘴，邪气一笑，说：“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小王远来是客，公主如此无礼地对待小王，可真叫小王伤心。哦不，不是公主，如今应该称呼一声静谦王妃才是。”
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吗？我心下一哂，暗暗对他方才的话嗤之以鼻，脸上却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王子出现得如此突然，我着实没有料到。王子贵为鬼方国皇储，既然是来做客的，何不大大方方送上拜帖，父皇自会好好招待。”
如此紧要关头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知又在耍什么诡计。我脑中飞速地盘算起对策，谁料，他看似身形未动，却在一眨眼间疾速移步至我面前，白皙如雪的手指缓缓托起我的脸颊，啧啧叹道：“三年未见，王妃怎么憔悴了这么多，看来是王爷没有把你照料好。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可惜可惜，若公主当初选择小王，小王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水水灵灵，也不用吃这份苦了，你说是吗？”他那盈盈秋水般的眼波轻轻流转，一张脸庞生得比女子更加美艳，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我心里暗骂，全天下谁不知道你阴狠毒辣，行事诡谲无常，选你我还有命活到今天吗？我的脸颊一阵烧红，恼气冲上了头顶，刚欲张口呵斥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开你的手。”
赫连微微一愣，竟也没有松手，笑意却越发浓重起来。我感觉手臂上一用力，整个人便被李文谦拖护到了身后。
李文谦的声音不辨喜怒：“你来干什么？”
“呀呀，不愧是夫妻，说的话都差不多呢。”赫连轻轻甩了甩衣袍，负手而立，悠悠然地看着我们，笑道：“你夙愿得偿，终于等到与慕容清临阵对决的一日了。恭喜恭喜。如此精彩的大戏，怎么能少掉小王呢？”
“原来如此。”李文谦也笑起来，不紧不慢说：“看戏不要紧，但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地触犯我的底线。”他回头看我一眼，继续说：“况且，你父王刚死，你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不怕好不容易到手的王位被人抢了去吗？”
鬼方王扎雅图死了吗？那赫连不就是如今的鬼方国主？我一瞬不瞬地凝视赫连，似是这样就可以将他看透，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紧紧攥起来。
赫连轻轻摇头，转眸望了望我，复对李文谦道：“你真是记仇，三年前的事还念念不忘。你什么时候见过小王做没有把握的事？王位就摆在那里，谁有本事谁就去抢。但有命得到，也要有命消受，龙椅不是人人坐得的，所以小王自然不用担心。哦对了，你向我要的那样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语毕，他取下腰间悬挂的精致竹筒递给李文谦。
李文谦审视赫连半晌，方才接过竹筒。他从中取出一轴画卷，放在手中掂了掂，复迅速地打开画卷。纸上只画着几座山丘，连绵起伏，苍翠无垠，其余便什么都没有了。
李文谦仔细凝视着山丘，扬起画卷，将信将疑地说：“就这几个小土坡？”
赫连不急不恼道：“你不要着急嘛，要集齐四幅画才能得到寻找龙脉的地图。你才刚刚得到一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看出端倪？”
“那另外三幅呢？”
“小王手中只有两幅，这一幅给了你，另一幅画得有些蹊跷，潭媛见了很是好奇，遂要去把玩几日。你放心，时机一到，我自然会派人送给你。据我的探子回报，剩下的两幅，一幅为慕容清所得，另一幅则在皇宫大内的经纶殿收藏着。不用我说，你知道该怎么做。这四幅图是解开龙脉所在位置的关键，也是预知中原王朝兴替的线索，天下不知多少人在觊觎它们。另两幅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龙脉！顿时，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响，霎时化作空白的一片。赫连的话反反复复地回荡在耳畔：解开龙脉所在位置的关键，预知中原王朝兴替的线索……我呆呆地看着李文谦，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日日夜夜担忧的事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他的眼珠子灵活地动了动，好像没有留意到我的反应，微微笑着说：“好。只要你依约交出地图，我自然也会兑现承诺。”
赫连邪魅地勾了勾唇瓣，拊掌道：“小王最喜欢爽快的人。明日一战，小王非常期待你的表现。但切莫取慕容清的性命，潭媛闹起来，连我都吃不消。告辞。”
潭媛……那个曾经与慕容清有过婚约的鬼方公主，她与慕容清难不成还有什么牵扯，还是说，慕容清真正倾心的女子是潭媛？想到这里，刹那间一股切齿的恨意袭上心头。
李文谦抱拳，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请。”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心比秋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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