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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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几株青竹旁缓缓转出，玄色衣袍随风轻扬，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的气度。黑亮的眼眸如暗夜星辰，唇畔犹自挂着一丝三月春风般煦暖的笑意。
我的心猛然一跳。
虽然他依然保持着那惯常的笑容，但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与疲惫。下巴隐隐泛出苍青色，显然是刚刚刮去了胡茬。
李文谦灼灼的目光停驻在我身上，颀长的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陡然腾起一丝惊喜与宽慰，好像见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他举步走到我身边，朝霜烟深深作一揖，道：“内子身体得以痊愈，全仰仗先生回春妙手，本王在此谢过先生。”
霜烟神情倨傲，淡淡扫他一眼，冷冷道：“不敢。”
李文谦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执起我的手，宽大温暖的手掌将我的手完全包围住。他握得很用力，仿佛担心我会凭空消失一样。不知为何，他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着。
他沉声吩咐：“来人，呈上本王的谢礼。”
一个随从奉上满满一箱黄金，李文谦指着黄金，微笑道：“这是本王一点小小的心意，聊表感激之心，还望先生能够笑纳。”
我万分惊诧地望一眼李文谦，他唇畔含笑，一派优雅悠然的神色，似乎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我复瞧了瞧霜烟，只见他目光凛凛，毫不顾忌地直视李文谦，眉梢眼角的冷意更胜以往。
一个如煦暖春风，一个如千年冰山，二人就这般静静对视。空气骤然凝滞，好像连时光都静止住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霜烟与李文谦一见面，二人之间便有一种剑拔弩张、暗涛汹涌的感觉。
我心下暗叫不好，只怕这下子要惹恼霜烟了。我动了动手指向他示意，可李文谦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似的。
霜烟面色清冷，唇畔含着一丝微不可见地怒意。他甩了甩袖子，伸手捉住一片掉落在肩头的竹叶，放在鼻端轻嗅。过了许久，才不紧不慢说：“王爷，这是你给的诊金吗？”
李文谦眸中漆黑一片，仿佛最深沉的夜碎裂在其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诊金，我便不能收，因为公主自己已然向我支付过诊金。无论诊金是什么，我都只收一次。这便是我的规矩。规矩，是决不能坏的。”霜烟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愣了愣，完全不解他此话何意。他顿了顿，继续说：“若不是诊金，我便更不能收。我本是山野村夫，最见不得的便是金银，最闻不得的便是铜臭。”
李文谦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勉强。可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来人，把这箱黄金送去府尹府，用以赈济灾民。”随从点头道是，遂手脚麻利地将箱子阖上，迅速退了下去。
霜烟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不再看李文谦。他朝我略一点头，淡淡道：“公主，就此别过。”
我嗔李文谦一眼，轻叹一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还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告辞。”
“告辞。”李文谦朝霜烟拱拱手，便拉着我离开了。
李文谦与我并肩坐在马车上，十指紧紧相扣。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心下有些忐忑不安：“文谦，我……”
“绾儿，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情。”他平静地打断我，那抹惯常的笑意消失不见，严肃地说：“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常回忆起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的你，总是喜欢黏在我身边。你央我给你糊纸鸢，你说内侍监做的纸鸢不合你心意，我们俩就趁夜跑到内侍监去偷竹签，结果被宫廷总管逮住，还险些当成刺客呢。你吓得哇哇大哭，躲在我身后不停地拽我的衣角。而我呢，就像个大人一般护在你身前。我们俩吵闹的时候，你就会赌气躲起来。我发现你不见了，满后宫地找你。每个娘娘的宫殿都被我翻遍了，可就是怎么也找不着。我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理睬我，就一个人坐在经纶殿外的莲池旁偷偷地哭。谁知道，你就躲在经纶殿里面，最后还自己走了出来。看见我哭，你也跟着哭。你说，要笑就一起笑，要哭就一起哭。这些事情，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也许它们对于你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它们却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宝贝，是支撑我走过所有艰难时光的动力。”
我心中动容万分，像是有一股浪潮一直在翻涌奔腾。我握紧他的手，压着颤抖的声音道：“我……我没有忘记。”
李文谦缓缓地摇头，深深望我一眼，垂眸继续道：“其实这次也一样，我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从前，你害怕我找不到你，总是会自己走出来的。我知道现在的光景和幼时不同，我怕你看不到我的悲伤，不愿意走出来。”
我黯然垂眸，只是觉得很难受，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反反复复的“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温柔地将我揽在怀里，轻啄一下我的额头，附在耳畔呢喃道：“只要你回来就好，我别无他求。从前的事，就让它留在从前。今后的日子，才是新的开始。绾儿，答应我，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吗？”
我使劲咬着嘴唇，默然地依偎在他胸前。悲伤、心酸、痛楚、怨恨、欣慰……各种滋味陈杂心间，绞得我五内俱裂。
这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总隐隐感到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不停地抗拒，抗拒他的温柔。
过了许久，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我会试着忘记过往，我会试着接受你，我会试着去爱你。
“谢谢你，绾风，我爱你。”他轻轻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健硕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箍在怀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王府门口。李文谦跳下马车，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此时天已大亮，暖风轻抚，绮霞低映。明媚的春日驱散薄薄的雾霭，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柔和的晨光中，李文谦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俊美得如同九天神祗。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木着脑袋把手递给他。本以为他是要搀我下车马，谁知他手腕一用力，只觉眼前景色一晃，我已被他横抱在怀里。
“娘子身体抱恙，让为夫为娘子代步。”他黑亮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我，眼底竟然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喜悦。
我恼气地捶打他的胸膛，低声嚷道：“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赶紧放我下来。”
他的唇畔含了一丝笑意，淡淡扫视周围一众：“你们看见什么了？”
“回王爷，什么都没看见。”周围的侍卫和随从齐声答道，目光坚定地仰望天空。
李文谦轻笑一声，颇有些玩味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红着脸别过头，嗔他道：“他们都是你的人，你这是故意的！”
他哈哈大笑，笑声落落疏朗，一时触动我的心弦。
自从三年前重逢到现在，他总是保持着俊秀的风姿，一举一动都是那般翩然优雅。虽然唇畔总是含着一丝春风般的笑意，可那笑却内里无物，寂寥而空洞。如今见他这般朗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他火热的唇在我的鼻尖略点一下，道：“娘子，我们回家去。”
夜风轻扫庭除，皎洁的月光透过轩窗流淌进房间，悄悄地在地上洒下一片玲珑的清辉。香炉里有袅袅青烟闲闲升腾，灯花偶然暴绽，如美人惊笑。
我愣愣地盯着地上如水的月华，怔忡片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把，端在手中的茶水也泼洒出来大半。我忽然感到一阵窒息，如同被人扼住咽喉一般透不过气来。身体深处似是有一股热流蠢蠢欲动。
明媚的月色、鲜血的羁绊，与慕容清有关的一切就好像诅咒一般，如影随形，无孔不入。
“紫梦！”我猛地放下茶杯，扬声吩咐道：“把窗户关起来。”紫梦应一声，默默地将窗子关上，栓好木栓，并且在屋内多点了几盏灯。
月光被拦在外头，我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扶着额头疲惫地问：“王爷回来了没有？”
紫梦麻利地清理着桌上洒落的茶水：“还没有。”
我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吧。过一会儿把煎好的药端上来。”她点头道是，朝我福了福身子，便端着茶具转身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谦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温柔无限：“在想什么呢？”
我一惊，蓦地回过神来。他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抖抖袍子坐在我身旁。我笑了笑，说：“没想什么，就是发发呆而已，最近常常莫名其妙地走神。”
他的眉头绞了起来，拉过我的手为我号脉。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颇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生怕被他发现曾经有人为我刮脓疗伤。静默半晌，我偷偷抬眼看他，他的脸上透着几分心疼、几分恼怒、几分愧疚，甚至还有几分……恨意？正当我疑惑之时，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问我：“觉得累吗？”
我摇摇头，复点点头。他勾了勾唇，将我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说：“其实我的医术不是很精进，只能大约莫知道你身体孱弱，却无法探其究竟。虽然我不知道霜烟人品如何，但以他在百姓中的口碑来看，医品应该还是不错的。这碗药你赶紧喝了吧。”他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畔细细吹过，方才喂给我喝。
我本想拒绝，可望着他那双黑亮眼眸中隐含着的几许期待，到嘴边的话终究又咽了下去。我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乖乖地喝起药来。他也笑起来，融融笑意如同三月春风。
“文谦，你从前不认识霜烟吗？”我边喝药，边试探地问道。
“不认识。”李文谦淡笑着摇摇头：“神医霜烟的名讳，全天下人人皆知。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而已。”
“我怎么总觉得你俩一见面，气氛就变得怪怪的。”
喝完最后一口药汁，他取出丝帕轻柔地替我擦拭干净嘴角，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也许是不合眼缘吧。”
我啼笑皆非，虽然心里仍有疑惑，却也只能强压下心头思绪。
李文谦那黑夜星辰一般的眸子紧紧锁着我，唇畔的笑意玩味起来：“那么娘子，我们歇息吧。”说完，他一把抱起我朝床帏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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