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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不信此情从此绝,问音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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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后,我被众人迎回王府。喜房中,几个命妇安静地立在一旁。我兀自坐在喜榻上,愣愣地盯着满屋子的红色,只是觉得累。窗外时不时地传来丝竹声和笑语声,看来喜宴已经开始了。
原来清月的真实身份竟是慕容清。难怪他一直不肯来见我,难怪他方才要假装不认识我……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老天,你怎么总爱跟我开这种残忍的玩笑?
可就算他是慕容清,我还是无法相信他竟会如此绝情。难道他真的已经决定要忘记我了吗?还是他已经忘记我了?
不会!我在心里坚决地否定自己。
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就已经出卖了他——他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绝情。况且,他如今贵为一族世子,若真的只是为了喝喜酒而来,怎会穿着当年的月色长袍?
他这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他还是从前那个清月!
正思忖,忽然窗外一道人影晃了晃,我心头一紧,起身就要开门出去。几个命妇惊呼着欲上来拦我,冯嬷嬷已然抢先一步拦住她们,和善地说:“公主坐久了出去透透气,不必惊慌。”
我回过头感激地看她一眼,她朝我微微点点头,我便推门而出。
静谧的花园里一派明媚的春色,鸟儿在枝头上下雀跃。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一切仿佛就像一个甜美的梦境,无人愿意上前惊扰。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心中不禁掠过一阵失望。拐角处隐隐传来些许动静,我意念一动,脚下却是退回了喜房,将门虚掩起来。
果然,我刚退回喜房,慕容清便从拐角处缓缓转出来。我猛地推开门,他眸光一动,立即转身要走。我反手把门带上,腹中似有大团水汽聚集其中,堵得我几欲窒息。我提步走近他,一股新雨薄霭的清香让我愈加肯定,遂压着颤抖的声音唤他:“清月。”
他挺拔颀秀的身子陡然一颤,步子滞住。过了良久,他终于慢慢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个清淡的笑,道:“王妃,你认错人了。”
王妃……前事缱绻的回忆,在此刻疏离的称呼中,如同弥散在空中的烟雾,终究要随风飘去。
我有些急:“清月,我是绾风啊,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他微笑:“王妃,在下慕容清,不是清月。”
我冲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袖子,嚷道:“你还装!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当真不认得我吗?”
他的唇角有一丝轻微的抽动,缓缓将袖子从我手中抽回,退后几步,拱手道:“王妃,你真的认错人了。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何来‘装’一说?”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紧紧跟上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撞出眼眶,他的轮廓在眼中模糊起来。我胡乱抹一把泪,大红的凤装染了泪水,化作深深浅浅的一片:“我刚刚只是唤了一声‘清月’,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叫你?你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些年,我总以为自己成长得足够坚强,甚至已可以独立面对风雨。可此时此刻,我忽然明白,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心底最深处那一片柔软的——因为总有一些人,会让我控制不住地落泪。
他怔住,平静的眸中顿时波涛汹涌。我凄切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会怪你的,你,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他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自退后几步,语气疏淡道:“王妃一定是误会了,方才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才误以为你在唤我。世间人貌确有相似,可我真的不是什么清月。”
心口犹在滴血,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上前一把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间,泣不成声:“你是,你是,你是!你说你来见我一定会穿我最喜欢的衣衫,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才不管什么慕容清,你就是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清月。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泪如雨下,似是流也流不完,沾湿他月色衣襟,氲开缱绻的一片。
他试图推开我,可每次他一动,我便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他的喉头在颤抖,压着声音一字一字道:“王妃,请自重!”
王妃,请自重……
这五个字犹如五把刀,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灵魂仿佛被熊熊烈火灼烧,痛到我无法呼吸。我拼命摇头,号啕道:“我不,我就是不!清月,你为什么不认我!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好不好!”
一只手猛然把我拉开,我脚下不稳,踉踉跄跄跌离慕容清,身子直直朝后仰去。泪水飘散在空中,星星点点。一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喊出口,腰上被人一揽,已经滑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李文谦将我拥在怀里,一只手紧紧捏着我的肩膀,痛得我眼泪直往下掉。他的身子很是僵硬,黑亮的眸中尽显锋芒,直直盯着慕容清,冷笑一声,问:“世子,怎么透气透到本王的新房来了?”
慕容清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几丝伤痛一闪而过。他垂眸浅笑一下,道:“王府布局实在奇巧,极易使人迷乱其中。”
“是吗?”李文谦的声音寒若冰霜。
“气透过了,在下先回大殿。”慕容清未再看我一眼,说完,便甩袖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背影,千般伤痛、万般凄楚如潮水一般向我汹涌而来,哭得越发厉害,身子也不住地战栗。李文谦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下来,他终于放开我,移步站在我面前,凝视我半晌。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继续哭。
忽然他把我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额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并没有抗拒,只是一个劲地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我,牵着我回到喜房,让我安坐在榻上。他半蹲在我面前,唇畔含起一丝煦暖的笑意,眼底若带几分疼惜,还有些许细碎的恨意。泪水渐渐止住,我抽抽搭搭地用袖子抹眼泪。
他回头扫一眼面带惊色的命妇们,吩咐道:“去打一盆水来。”冯嬷嬷有些忧虑地望着我,转身下去打水。
李文谦拉下我的手,微微而笑道:“哭够了没有?都快成小花猫啦。”
我知道他想逗我笑,可现在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冯嬷嬷端上水,李文谦从袖中取出丝帕,蘸着水为我擦脸。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他边擦边说:“成婚头一天就哭成这样,要是叫皇上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如同一个人偶一般乖乖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他,心中早已一片狼藉。
他只口不提刚才的事,我的心里愈加愧疚不安,我倒宁愿他狠狠骂我一顿,这样至少我会好受些。可他非但没有怪我,反而温柔地为我擦泪水,他到底是怎么想?
擦了许久,他细细打量我一番,满意地笑了笑:“我的娘子不上妆也很漂亮。”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轻声道:“不许再哭了,我早些回来陪你,好不好?”
我木着脑袋点点头,他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个吻,便离开了喜房。
我像是被摄了魂魄一般,木然坐在榻上,脑中似是和了浆糊,怎样都无法思考。只有心还在阵阵抽痛着,我捂住心口,用力平复呼吸。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去,屋内点起了烛火。耳畔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阵春风过堂,带进来些许凉意,我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朝里头缩了缩身子。冯嬷嬷将窗子关好,走到我身边,问:“公主,要进膳吗?”
我摇摇头,忽觉一阵倦意袭来,索性倒在榻上蒙头就睡。
朦胧中,似有絮絮人语声传来。我睁开眼睛,不知是什么时辰,窗外已经完全黑了,雨滴还在叮叮咚咚的敲打窗棂。方才斜着身子睡觉睡得我腰酸背疼,我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命妇们全都退出去,李文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关上门,脚步有些虚浮,缓缓朝榻边走来。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是洞房花烛……脑中闪过前不久看过的春宫图,身子蓦然僵硬起来,心头阵阵窒息。李文谦甩甩袍子坐在榻上,虽然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可看样子并不是很醉。他瞧我一眼,笑说:“怕我?”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坐到榻角。我尴尬地笑了笑,朝他挪移一点,摇头说:“我哪有?”
他睨着我,眼内是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被他盯得得脸红起来:“看我做什么?”
“你是我娘子,我不看你看谁?”
我心头一黯,脸上却笑起来:“宾客……都走了吗?”
“走了。”他平静地答。
“那……飞扬哥哥来了吗?”
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舒一口气:“来了。”
“他……”
“险些又闹了一场。”
我一惊:“怎么?”
他笑看我,黑夜星辰般的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放心,这次不是闹我。”
言尽于此,我明白了。以云飞扬的性子,八成是闹了慕容清。
我抬眸,发现他认真地望着我,方才的光芒渐渐淡去,眼底泛出浑浊,似是有一团幽幽的火焰在燃烧。衣襟被他扯得颇有些宽松,白皙如玉的胸膛若隐若现,在跳动不安的烛火下闪烁着魅惑的微光。
偏偏这时候眼前又浮现出那春宫图,我羞得目光躲闪,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手心不由得沁出丝丝冷汗。
“父,父皇,也喝了很多酒吧……”我开始胡言乱语。沉默,他没有回答我,只有略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
香炉里有袅袅青烟闲闲升腾,灯花偶然暴绽,间或打破暧昧的气氛。
忽然,他一个挺身将我推到在床上,轻轻地压着身下。鼻尖轻轻厮磨触碰,带着醇酒芬芳的气息肆意喷洒在我脸上,浑身的毛孔如同被春风吹开一般,引起阵阵战栗。
“为什么要顾左右而言他?”唇瓣若有若无的接触,我的嘴唇被他搔得有些痒,却又不敢动,只得硬着头皮使劲咬了两下。
对男女之事不再懵懂无知,虽隔着数层衣袍,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我瞪大眼睛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得像打鼓一般。
“我说我愿意等你,可是今天,我的耐心全都消失了。绾儿,我不想再等了。”他的眼中越发浑浊,好像蒙上了黯淡不明的水汽,低沉的声音似是在诱惑我投降。他一字一字道:“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