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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三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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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朝走在大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跑出来,但现在却万万不是回去之时,他一看到元郎那个样子,心脏莫名乱跳。
他看了一会天,心道:“不如去看看余公子。”
一个撑着红伞的紫衣女子款步向余府而来,她走到离余府三丈之地,站定抬头,看了看红底金字的牌匾,面色阴郁,眼神复杂,将伞压了压,继续往前走,被左右看守府门的家丁拦住:“站住,你是谁?没看到这是余大人的府邸吗?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紫衣姑娘道:“小女子与贵府余公子有约,久等不见他,我便来此寻他。”
家丁交头接耳了一阵:“公子什么时候跟女子有约了?要不要通报一下?”
“别管,公子现在都被关禁闭了,见什么姑娘!”
那撑着伞着的紫衣姑娘却不等他们说完,径直往里走去。
众家丁立刻上前阻拦,但这姑娘看着走的很慢,然而每一步都追不上,竟一直让她闯进了前院。
余公子正跪在上反省,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惊喜万分:“穆姑娘!”他冲了出去,激动又拘谨的站在紫穆的对面:“你、你怎么来了?”
紫穆没答,只道:“余公子,你说跟我一起,是真的吗?”
“当然,君无戏言!”
“那与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余公子愣了一下:“啊?”
余大人又惊又怒:“混账,竟然都找上门来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一群家丁立刻涌上去,余公子张开双臂挡在紫穆身前,吼道:“我看谁敢!”
余大人气得手抖:“把这逆子给我拖下去!”
这下子众家丁也不管余公子怎么嚎了,直接上去将人拖拽下来,紫穆正要上面阻拦,忽然夹杂着雄烈劲风的一掌袭来。
紫穆闪身一躲,回头,一位红衣青年闲闲地收回掌,正是次安,他道:“哎呀,没中。”
余大人立刻上前与他恭维道:“多谢次安大人出手相助!”
次安笑道:“余大人客气客气!”
余大人转头命令家丁道:“将这逆子拖下去!”
余公子大喊大叫:“爹!爹!爹爹!”他挣扎幅度之大,家丁几乎捉不住他。
次安叹道:“诶,余大人您就这样将余公子拖下去了也不是办法,余公子的心还是向外的,不如就让他看着。”
余大人想了想,道:“说得有理。”转头命令众家丁将余公子捆起来,又威胁余公子道:“你最好乖乖的别动,否则家法伺候!”
余公子忧心忡忡道:“爹,你想干什么?”
余大人没理他,喊道:“来人给本官捉住她!弓箭手准备!不能活捉就给我乱箭射死!”
看着原来隐藏在黑暗的弓箭手将羽箭指向紫穆,余公子急了:“爹,她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家,至于如此待她吗!”
余大人道:“什么普通姑娘,我看她就不是普通人,竟然敢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
余公子拼命挣扎着:“她是因为见不着我,来寻我才如此的呀,她是无可奈何的啊!”
余大人道:“如果她是真的喜欢你,为何不等通报,直接擅闯!”
余公子一噎。
余大人看到他表情,冷冷一笑:“恐怕想见你是假,来此闹事才是真!身手如此了得,定是妖物!放箭!”
余大人:“一群废物射这么久,没有一箭中的,拿弓来!”
余公子颈上青筋暴起,怎么挣扎都挣不脱,穆姑娘跟父亲乱喊。
余大人一箭射去,射了个空,连射三箭,气吁呼呼摔弓道:“如果她爱你就不会躲我的箭!哪有一个喜欢别人的人,一上门就让别人父亲雷霆大怒的!”
次安坐在上座,托着下颌轻笑,权当看一出好戏。
余公子:“爹,她不躲不就被你射中了吗?会死的!”
余大人火烧眉毛:“逆子!”
次安道:“诶,余大人消消气,犯不着跟余公子发这么大的气。有我们在,这小女妖逃不掉。”
家仆连滚带爬过来通报:“不好了,大人有人擅闯后山!”
余大人脸色大变,看向次安。
次安扶着剑,悠哉悠哉站起来:“余大人,别慌,后山交给我们。”他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余大人,其余人跟我来!”
一行人往后山冲去。
家仆悄声急道:“大人?”
余大人一挥手:“让他们去吧。”嘴角露出一点诡异笑容。
两名赤卫就在旁边看着,余大人扫了一眼,继续骂自己儿子:“看你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余公子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穆姑娘不是东西!”
向朝攀在墙上,正想要不要到后山看看,闻言差点脚下一滑摔下来。
他摸了摸鼻尖,这余公子是什么绝种憨憨。
紫穆似乎也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向朝想了想,还是安安稳稳攀了回去,继续监视,这两人一个两个都有点愣,他还是看着点。
余大人大怒:“到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个好人!”
余公子昂着头,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好好好!”余大人拍了两下掌:“黑狗血伺候!今日不逼出你原型,我就不信了!”
余公子:“不要!”
已经迟了,黑狗血泼在紫穆身上,她啊啊啊惨叫不已。
余大人怒骂:“妈的,是妖?真的是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余公子朦了,喃喃重复:“不要……”
紫穆一幅作呕模样:“好臭好臭好臭,好腥好腥!”
众人:“……”
余公子大喜:“爹,你看她不是妖!”
余大人也是愣了一下,每次他往那些妖身上泼黑狗血的时候,那些妖的反应都特别激烈。她不是妖,还是那些妖演他?
余公子心痛道:“你为什么不躲?”
紫穆分明撑了一把伞,却不偏不让,被黑狗血罩头泼了一身。
紫穆道:“余大人说,我没有诚意,我聊表诚意。”
余公子心头一震,趁旁边家丁不备,好不容易挣钱脱束缚,冲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她,自己也粘了一身黑狗血,腥臭不已。
紫穆呆呆的看他,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良久道:“你不臭吗?”
余公子道:“臭啊,但是我很感动啊!呕……”
紫穆:“……”她慢慢将手抬起,犹豫片刻还是搭在他肩上:“余公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余公子看了看他爹,咬牙道:“愿意!”
余大人大怒道:“说走就走,问过我没有?没我同意,谁都不许走!”
向朝轻飘飘落下,挡在中间:“我今日还真让他们非走不可。”
余大人瞪着向朝脸色难看,怒到极致,不知是想开了还是为何,忽然一笑。向朝只觉眼前一黑。
向朝再睁开眼时又是那尊硕大无比的佛像,与此同时,旁边响起尖叫,佛堂之内却空无一人。
余公子惊恐的声音:“什、什么东西?啊啊啊!”
余大人怒道:“妖,是妖!”
看来他们一起进入了幻境,进入了同一个幻境,还突然看到了紫穆姑娘的真身!向朝已能想象余公子突然被旁边异物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太没出息了。
余公子声音有点抖:“你是……你是谁?”
余大人:“还用问,除了你我,刚还有谁在你旁边!”
余公子:“真、真的是你吗,穆姑娘?”
向朝似乎看到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摸那只看不到是何模样的妖,方才他们尖叫得那么惨,想来不是什么可爱的妖。
“别碰!”啪的一声,应是余大人一掌拍向余公子。
“现在你总该信了吧,她不是来寻你,她这是声东击西,故意来理事,而她的同伙刚趁机到后院将那群孽畜救走!”
余公子:“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向朝不知道余公子跟穆姑娘发生了什么,但是,就会!
傻孩子,人家利用你呢。
穆姑娘一言不发,向朝自始至终没听到她动静,但余家父子再没太惊吓,想来她一动不动。或许也是余大人说中了心声,心中羞愧吧。
很快,外界的声音听不到了,连佛像也看不到了,只剩下一片空茫茫的黑暗,向朝喝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玩意!”
忽然,身后一阵风起,同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老爷老爷,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向朝回头,一个家丁打扮之人越过了他,往前方跑去。
而他所处之地,完全变了一副景象。
一群家丁簇拥着一位估计有五十岁的老爷,喜气洋洋快步往向朝方向跑来,又越过了他,进了南边院子。
他们在屋子外站了没多久,门吱呀开了,出来一个满脸笑容的产婆:“老爷,夫人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那老爷抱着儿子笑不扰嘴。
向朝奇怪,心道:“这是谁?他又进了谁的幻境?”
难道是他自己的?
向朝自小也没见过亲生父母,许是见过,但没记忆,有记忆时他就与向暮一起了,见的是向暮的父母。
他看那老父亲的笑容,不由有一丝触动。
那老爷又将孩子抱进去,抱到其夫人旁边,给其夫人看,他夫人也与他一般岁数,刚生完有些虚脱,仍满脸是笑,巍巍颤颤摸出一枚玉佩要给小娃娃别上。
夫人逗了小孩一会,抬头往向朝方向一看,忙收起笑容,整整衣冠抱着娃儿,老爷扶着她,巍巍颤颤站起,走到向朝跟前就要跪下。
向朝吓了一跳伸手去扶,一只手越过了他,将夫人扶起:“夫人免礼。”
夫人激动跪拜道:“如果不是大师常为我们做法事,我们也不会老来得子。大师,求大师给小儿赐名!”
向朝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老和尚,不知何时进来,眉眼半翕,面色慈悯,缓缓捻着佛珠。
向朝下意识看这佛珠,很大一粒,是寻常和尚捻的那种。
老和尚将夫人扶起:“夫人请起。”
向朝数了数那佛珠,微微瞪大了眼睛,是一百零八粒。
没等他多想,此时啪的一声。夫人起身时,那刚系至小娃儿腰间的玉佩掉落在地,散成碎石。
“不详,实在太不详了!”老和尚又捻了几下佛珠,沉吟片刻,也不知道他念经还是在入定,再开眼时道:“就叫玉殇吧,收为俗家子弟,偶尔上山修练,便可。”
原来是玉殇……
画面一转,依然是这个院子,人物却变了,一名白衣轻铠少年正在院中舞刀,双腕束着黑色护腕,其上更添银色护铠,腰间系黑色腰带。
他刀锋凛洌,出手狠烈,好一个英飒少年郎。
这时有人喊:“少爷,老爷回来了!”
少年收刀回鞘,转过头来,双目神采奕奕,那一张兴尽而带笑意的脸,正是玉殇,跟如今的玉殇相比,就是年轻了点,估计十五岁。
当年老爷已垂垂老矣,柱着拐杖。
玉殇喊声:“爹,师尊。”笑奔上前。
老爷笑应了声,却又啧他:“又在舞刀,与你说多少次,你现在虽是佛门俗家弟子,但迟早回归依佛门,不能舞刀如此凶戾的武器。”
老和尚道:“无防。”
向朝这才发现这老和尚就在老爷身后。
场景又转,那个少年郎银衫黑刀,在凛洌夜风中行走。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撞了他一下,也没道歉,慌慌张张的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路,最后躲到了天桥旁石狮子下。
很快一群人追来,来人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身影只见玉殇在此,喝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跑过去了?”
玉殇一转头,目光对上正从石狮子之后探出头来的少年。
那少年拼命摇头,很快缩入黑暗中。追少年的那群人顺着玉殇的目光看去。
玉殇道:“没看到。”
向朝一把捂住了脸,该说他笨还是该说他傻呢!
那人上下打扫玉殇,良久哦了一声,狐疑地走了过去,突地一言不发一剑倒刺出来,这一剑若中,玉殇必当场毙命。
这些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对陌生人也如此狠毒,出手即不给人活路。
玉殇反应迅捷,反手拨刀,他的招式没有出家人半点慈悲,一刀将那人砍于刀下。那人被砍成两半竟然迅速又合拢,依然举着刀向玉殇砍来,玉殇一蹙眉,闪身躲过。
竟是一群妖魔鬼怪!
向朝不知道该说玉殇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心大,面对一群撕破脸皮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竟然面不改色。
但是他也实在出手狠辣,作为一个出家人,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人要害,要不就砍人头颅,要不就叫人家直接从中间劈成两半,要不就开膛破腹。
玉殇修为了得,杀招可怖,一群妖魔鬼怪讨不到好,斗了一阵往石狮子方向看了看,丢下狠话,撤退了。
玉殇目光依然呆呆看着前方,缓缓收刀,看着有点呆呆愣愣的,丝毫不像刚才那般杀伐果断。
又在那里站了许久,石桥旁石狮子下才探出一颗头。
向朝看清了这少年正是青夭,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向朝忽然有些诧异,青夭到底是谁,为何那么多妖追他?
玉殇道:“安全了。”
青夭似乎吓了一跳:“啊,多、多谢!”
玉殇一点头,目光往下看,腊月寒风萧瑟,少年竟然是赤足而行,衣裳也只是薄薄一件单衣,沉默片刻:“他们还会回来的,跟我走吧。”
场景再换,已是破庙里,明晃的火堆前青夭细细地咬着饼,时不时偷偷瞧玉殇两眼:“你不问他们为何追我?”
玉殇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你若不想说,便不必说。”
青夭悄然松了一口气:“多谢。”
玉殇抬起头来:“不必,出家人慈悲为怀。”
青夭道:“什么是出家人?”
玉殇哑然片刻:“和尚。”
青夭恍悟:“哦,你是和尚啊。”
但他似乎不知道和尚是光头的,竟然半点不奇怪玉殇没光头还打打杀杀。
玉殇第一次带他吃肉还有点拘谨,发现青夭根本不奇怪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两人呆在一块,玉殇话不多,青夭什么都奇怪,问这问那,很多常识他都不懂。玉殇也不觉得奇怪,就像青夭不奇怪他为何吃肉那般。
看他们相处倒也舒适。
时光飞逝,玉殇收到家书,两人收拾行囊回家。
玉殇道:“回家就不能吃肉了。”
青夭道:“为什么?”
玉殇又是沉默片刻,最后道:“先不吃,下次出来再吃。”
青夭立刻展颜而笑:“好!”
一眨眼又是之前熟悉的小院子,屋中两人用着素餐,都吃得一脸菜色,许是已吃了好些日子。
青夭放下筷子:“阿殇我们去厨房看看吧?”
他们去到厨房竟然真的只是看看。
青夭盯着一只鸡眼馋不已,直咽诞液。
玉殇悄悄撕了一只鸡腿给他吃,看到有人来了,两人溜出厨房。
不久,厨房里咆哮不已:“谁,是谁偷了我的鸡腿!”
两人躲在角落一声不吭,直到来人离开。青夭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鸡腿,吃之前看了眼玉殇,咽了咽口水道:“你要不要咬一口?”
玉殇看着鸡腿,喉结一动,闭上眼睛:“不了,你吃吧。”
青夭咬了两口就往玉殇嘴里送,少年终究忍不住那香味,张嘴咬了一口,很快一个鸡腿被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分吃掉,青夭嘀咕道:“你爹娘干嘛不给你吃肉?分明大家都在吃。”
玉殇:“他们也是为我好。”
“哪就为你好了?肉这么好吃都不给你吃,光看着你馋!”
玉殇:“……”
他神情变严肃了些:“阿夭,不能这么说我爹娘。”
青夭:“为什么?”
向朝:“……”
青夭不懂人之常情?不懂人伦?难道他是齐天大圣,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玉殇没有不耐烦,笑了一笑,突地蹙眉,猛地站起来喝道:“谁!”同时瞬间拨刀,一刀袭来直逼向朝面门。
青夭上前一步:“怎么了?”
玉殇定定的看着向朝的方向:“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向朝大惊,往后连退数步,怎么这不是幻境吗?应是已过去的事,他怎么发现自己在看他?许是退的太快眼前一黑,待向朝站定,转过头来,已又换了一个景象。
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的庙宇,一队光头僧人向他迎面走来,脸上带着笑容:“师兄,你回来了,师尊等着见你,快进去!”
向朝错了个身,只见玉殇微一颌首,入了旁边一间侧庙。
青夭在身后跟着,僧人拦住了青夭:“这位施主请留步。”
玉殇微微一怔,随即将刀取下,交给青夭,待玉殇进去后,偏殿之门自然合上。
青夭在外等。
向朝看他一眼,越过他走进去,如今毕竟是幻镜,虽然有门在此,却并不是实体,直接穿过便是。
向朝一步跨进门,不想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青夭,只是与方才不同,此刻青夭面对着他。
向朝回头只看到自己身后还是那一扇他穿过的门。
这门穿过去竟然看不到里面的风景,而是又出来了。
这是什么机密不能看?
青夭紧紧抱着刀,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那扇门。
向朝突然发现,青夭似乎没有变过。他跟玉殇一块呆了五年,玉殇眉眼日渐深邃,显出青年硬朗轮廓,而他始终是少年模样。而且,如果向朝没记错的话,青夭并无灵气护体,他就是个凡人,他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