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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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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龙马都没有比赛。而叶落则是又轻而易举地赢了一场,龙马总算是完整地看了一场比赛,却没有任何表示。或者说,这只是本性所致。
就算是见到了,承认了,但这种独立的相依依旧如此。至少谁都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愿。
叶落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喝着手中的普洱茶,暖暖的温度似要融化窗外的皑皑白雪。茶屋内的人寥寥无几,叶落喝普洱茶的习惯也是从四年前才养成的,喜好于在寒冷的冬夜,将温和的茶水融进心底。带着中国的传统平和,静谧地缓和。
茶屋门口陡然间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收起伞,抖掉落在肩上的雪片,他推开茶屋的木门,缓缓走来。
叶落又定了定神地喝了口茶,向那人影挥了挥手。随即,在桌边拿来一个白色陶瓷杯,斟上满满的一杯普洱茶。
龙马看着茶杯上方冒起的袅袅白烟,一股普洱茶叶的香味肆意弥漫。他将伞搁在一边,与叶落面对面坐着。
“这里没有你爱的Ponta。”叶落紧握茶杯,手掌被传递热度。
龙马耸了耸肩:“没关系,今天很冷。”
“最近都没有比赛吗?”叶落收回窗外的视线,看向龙马。
“嗯,要一直持续到下个星期。四分之一决赛。”
叶落明了地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寻找更讨巧的话题:“你...六年来过得好吗?”
龙马挑眉:“嗯,还不错。你呢?”
“嗯,也很好。”
气氛又再度低至冰点,沉默得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叶落尴尬地清咳了一下。
“那...你有找过..我吗?”她呼出一口气。
龙马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随即又平静地反问:“你说呢?”
他看着叶落为难的表情,顿觉好笑。至少她还不是真的想失去与自己的联系,他轻笑:“找你可真是件大工程。”
叶落轻“呃”一声,觉得选择这个话题真是愚蠢。
龙马拿起茶杯,第一次尝试喝普洱茶,他不记得叶落喜好这个。入口,淡淡的苦涩清香,涟漪在口腔,久久不散。
“你的口味变了?不过味道很好。”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嗯,是嘛,我也觉得。”她点头,又补充道,“这是中国的普洱,历史悠久。我四年前才喜欢上的。”
很轻易地说出四年前这个词,在离开自己两年后,口味也发生了变化。龙马转动着手中的白瓷茶杯,眼神随着它晃动。或许应该说,很多东西都变了。
“家里人都好吗?”这次轮到龙马先开口,他曾经见过叶落的父亲。是个健壮精明的男人。
叶落的眼眸顿时有些灰暗,但一瞬间后又恢复平静:“家人?母亲很早就不在了,这是你知道的。父亲在三年前去世了。嗯,这个我没和你说。”
明明在说着本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事,但说的时候却带着微笑。似乎是很久远以前的事,能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龙马感到惊异,叶落变得真的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坚强。他抱歉地笑笑:“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已经适应了。”她也只是阳光明媚般地灿烂一笑以作回应。时光的冗长,洗涤濯清了她的懦弱性格,她本就不该是这般人。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继续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亲朋好友般地进行必要的寒暄,你来我往地回答些如同白开水一般的透明无趣话题。
就连对话的双方都不明白这些语言怎么会从自己口中说出。也许只是在渐渐弥补这六年对于彼方的空缺,重新温习自己所不了解,所缺失的那一部分。
直到最后,近乎把对方上一代的人也问遍了。两人又再度恢复沉默,重拾默契般转头瞭望窗外。
淅淅沥沥下着小雪的日子,时间接近傍晚。道路上的行人稀疏不已,并驱也只是擦身而过。走在同一条街道,却只是陌生人。
道路旁的樱花树,再过不久后,又会重新绽放新生的花朵。凋零,只是短暂的歇息。
叶落一口喝掉已经有些凉意的普洱茶,搓了搓手:“我们走吧。”
“嗯。”龙马顺势举起手准备喊人买单。
“不用了,钱已经付了。”叶落拿起她放在窗架上的伞,站起身来。
龙马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跟着叶落往外走。
推开精致的木门,冰冷的气息顿时袭来。地上的雪已经融了一些,踩上去不那么厚实,只是还很坚硬。
雪还下着,不过仅仅是绵薄的雪片,一掉在肩头上就化为水渍,渗入不防水的毛外套中。稀稀疏疏,晕染开来。
叶落轻轻甩了甩仍旧残留在伞端的雪水,准备重新撑起来。
有些莫名地,茶屋门口的昏暗灯光下,阴影笼过头顶。
“一起撑吧,走在一起撑两把伞不方便。”淡泊的语气,龙马看着转过头来定定望着自己的叶落。
“呃?嗯。”叶落有些受宠若惊。原以为龙马终究会为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而气结,没想到只是多虑。甚至还少了一点点当年的冷漠。
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
叶落与龙马肩并肩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一步步走来,一个个浅浅的脚印。随即又被飘落下来的雪花覆盖。
路边的橱窗里,隐约透出了同一伞下的两人。似要融进橘色的路灯之中。周围路过的人群,隐没在白雪之下。
望着对街的红灯,叶落有些无措地绞了绞手。呼出一口气,如同氤氲的雾气。
怯怯地望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不少的龙马,又振作了不少精神。
红灯变为绿灯。龙马率先跨出一大步,叶落赶紧跟了上去。
“龙...马?”
“嗯?怎么。”他停下脚步,侧着头看了一眼叶落。
“你...还...”
话没有说完,叶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似乎是滚到了路边,撞在人行道边。
无意识地昏厥着。
叶落并不感到疼痛,却好像是无休止地在下落着。身下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
抬头仰望,她能看见龙马的脸庞,隐没在刺眼的白色中。只是一瞬间,白色陡然被血色覆盖。叶落看见龙马,闭上了双眼。
琥珀色的眼眸,消失不见。而自己,也彻底落入黑洞。
满额的汗水。叶落突然醒来,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叹了口气地拍了拍胸口。
环顾周围,满眼是惨淡的白。瞳孔紧缩了下,叶落掀开被子。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病服。
叶落紧抓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想起什么来的急喘了口气。立即跳下病床。
打开病房的门,Mira正巧也要进来。
“Yoryoe!你怎么起来?快进去躺好。”Mira推着叶落又回到屋内。
“Mira!龙马呢?龙马呢!”她抓着Mira的衣服,使劲地扯了扯。
Mira没有回答,只是推着叶落,让她坐回床上。
“你回答,回答啊!”叶落的眼眶有些红。她能猜想到一些,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叶落。冷静。”Mira的语气很平静,“龙马刚刚在急救,现在还在昏迷。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叶落有些措手不及,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一滴,一滴,被吸入棉质的病服内。
是为了救我吗?为什么。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叶落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臂膀的擦伤。所以两天后就出院了。
龙马住院的第二天,叶落才真正见到他。
他坐在龙马的床边,仅仅是这么望着他。没有握住他的手,没有哭哭啼啼的大喊大叫,叶落只是这么看着他。
龙马似乎是睡着了,看不到他明亮的眼眸,冷淡的面容难得地带着一丝柔和。安静的,苍白的。墨绿色的发丝服帖地躺在他的前额。
叶落来看他之前,询问了医生关于龙马的伤势。医生面容严肃地看着她说,龙马的右腿,粉碎性骨折。
那,他还能打网球吗?
这,如果恢复得好的话。应该还可以,只不过,至少要恢复半年左右。
叶落怔怔地靠着墙。半年,半年的时间内,龙马至少要错过三个大赛。好不容易得到的世界第一,他一定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拱手相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内心的愧疚像是沉重的巨石,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如果。何须有这么多的如果。
龙马疲惫地睁开眼睛,使劲眨了眨眼睛才对准了焦距。身边似乎有着隐隐的啜泣声。
他看见了叶落。眼泪直直地流下,像是不敢发出较大的声音,她还不时地捂了捂嘴巴。
龙马的眼光变得柔软,挪了挪身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喉咙沙哑得很。
叶落吃惊地发现了龙马的苏醒,她连忙站起来:“你,你感觉还好吗?”
他点了点头,不断往上挪,想坐起来。叶落将枕头靠在他的背后,手却还忍不住地颤栗。
“我没事。”空空的声音。
叶落倒了一杯水给他,又坐回他的床边,抿了抿薄唇。
“对,对不起。”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愧疚令自己很难受。
“为什么说对不起?”喝了水,声音正常多了,“是我自己想保护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叶落低着头,不敢看她。虽然她很吃惊于龙马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但或许龙马骂她两句会令她好受些。
她摇了摇头,憋了半天,出口的话,仍旧是一句“对不起”。
如果她告诉龙马,至少有半年他无法参加比赛,他还会不会这么轻易地反问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更何况,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这种来自于自己给予自己的罪恶感,会让她更容易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