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歌》烤米

1、声音

　　声音

　　如今的唱片圈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梁予正时常听同行感叹。

　　谁谁谁的大碟改成了单曲，谁谁谁的唱片肯定是公司买了回去，谁谁谁是买的销量榜。

　　梁予正偶而会怀念以前唱片市场最繁荣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歌手就能卖出十几万的唱片，他写的歌流传街头巷尾。

　　如今能卖上一两万张，都已经是不错的成绩。
　　现在的赢利模式已经从卖唱片，转到了卖艺人。
　　他的歌虽然依旧流传街头巷尾，但只能拿到说得过去的版税。
　　而那些给小牌歌手写东西的，就比他还要惨淡些。

　　好在他并不以写词为生，因为资历还有时运的关系，他如今已经有了家规模还算不错的唱片制作公司。
　　梁予正闲时还是会写写词，基本都是被请去做主打歌。
　　所以他的歌词始终是红的。

　　也有人笑因为他是老板的关系，歌都被好好的打造，又是MV又是节目宣传，不红都难。
　　梁予正觉得，他只是写了很久，那时唱他歌的新人们一些成了明星，而另一些就这样连带着他的词一起埋没，甚至有一些是他的心血之作。

　　他的每一份词都是发自内心，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它唱红。

　　词与曲总是连在一起，经过歌手的演绎，就变成诗与歌……
　　让人如醉如痴，沉浸在另样的思绪中。

　　因为世道太不景气，很多幕后的写手们，纷纷涌到幕前。
　　上上综艺节目，做做嘉宾，插科打诨，或者去那些选秀节目当当评委，提高些知名度，也显出自己的专业程度来，涨些身价，再去综艺节目做做嘉宾，插科打诨。

　　浮躁的演艺圈，浮躁的人。
　　梁予正倒比较稳，投资一直比较谨慎，公司没有大赚，但也没有大赔。
　　旗下的艺人基本都算安分，不会叫他太操心。
　　梁予正写着自己喜欢的歌词，写着自己，或者是别人的故事，不必追逐那浮躁的潮流，为那五斗米折腰，梁予正觉得自己也追不动了。
　　毕竟是上了些年纪，在这新人辈出的花花世界里，他快成了一个老古董。

　　昂贵，权威，谁也不敢碰，只能崇敬的远远看着。

　　突然有一天，一个老朋友打电话来拜托，身体欠佳，实在没法上节目，请他过去代个班。
　　还好是做做歌唱比赛的评审，听听歌，点拨一下想出头的新人。

　　按时到了录影棚，有工作人员将他领到座位，讲解了评分的灯怎么用，梁予正坐在那有点拘谨。
　　现场许多观众，三三两两的闲聊着，并没在意坐在评审席上是什么人。
　　一般人也不会认识他这个长期隐身幕后的。

　　突然入口小小的骚动起来，有个头发泛白，身材却高壮的中年人走过来，随便的一件外套都看得出肌肉的线条，体形保持得非常好，细框的眼镜透着精明，满是成功人士的气势。

　　梁予正愣了愣，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与他见面。
　　早知道会碰到他的话……

　　“予正。”那人见了他却很亲切，伸出大手来与他握握。
　　男人指头上的结婚戒指，硌得他有一点疼。
　　“高明，好久不见。”梁予正也笑起来，老友重逢一般，没有其他的……

　　“你也呆不住了，要出来抛头露面了。”高明笑着坐到他身边的桌子，梁予正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他的名牌。
　　“来救场而已。”梁予正实话实说。

　　高明是真的曾经大红大紫过的。
　　后来是转到幕后，更有一番作为。
　　其实以高明那样的才智和意志，梁予正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是了不起的人。

　　高明坐在他身边，以前会是叫他多么忐忑的事情。
　　但现在的梁予正却有些……无动于衷。
　　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了。
　　谁没年轻过呢？

　　客套的寒暄之后，导播用大喇叭喊着准备开录了。
　　现场安静下来，梁予正专心的看向舞台，年轻而有活力的新人们，卖力的演出着，尽管生涩，尽管急于表现，整体来说还是让人精神振奋。

　　舞台的灯光有些虚幻，多少人梦想着能永远光鲜的站在上面。

　　有个高高的男孩走上了台，音乐又起，梁予正微微吃惊。
　　那是他写的词，很老的一首歌，不像是这样年纪的男孩会拿来唱的。

　　男孩富有磁性的声音，唱着过于沧桑的内容，梁予正垂下眼帘仔细倾听。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唱法……

　　高明用手盖住了话筒，身体微微向他倾斜：“你不觉得，他很像我当年的声音？”
　　梁予正挑了挑眉：“……恩……”

　　主持人要那男孩做了自我介绍，男孩名叫袁亨。
　　梁予正离的比较远，看不太清长相，大概是个不难看的人。

　　“知道高明老师来还选这首歌，你胆色不错啊。”主持人在一边亏他。
　　袁亨羞涩的笑笑：“我很小就很喜欢这首歌。”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人说我和高老师声音很像，所以我就试试。”

　　镜头转向高明，高明露出些赞许的笑。
　　现场观众也笑起来，乖巧的小孩是不会讨人厌的。

　　主持人又问你知道这首歌是谁写的歌词吗？
　　袁亨的视线从高明的身上挪到梁予正的身上，那羞涩的笑意反而更浓：“是梁老师……”
　　四座哗然，连梁予正也有些惊异。

　　大概是做足了功课吧。
　　梁予正想，应该是在后台有和主持人套过的。

　　主持人接过话头，把梁予正不为人知的丰功伟业大肆宣扬了一番。
　　搞得掌声四起，梁予正不得不站起来对大家还礼。
　　黑洞洞的镜头闪着绿灯，对着他牟劲的拍，生怕他跑了似的。

　　男孩的眼睛黑亮亮的，也一直看着他。

　　“你的声音不错，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梁予正建议说。
　　高明笑而不语，最后只说不错不错。
　　袁亨顺利过关，没有任何悬念。
　　主持人又亏他会选歌，会巴结什么的，观众只是乐乐。
　　袁亨还是有些羞涩的笑着。

　　中场休息的时候，梁予正去了下洗手间。

　　梁予正站在宽大的洗手池前，按开水龙头，盥洗镜里映出他有些清瘦的脸。
　　虽然不那么显老，但眼角还是有些细细的纹路，因为皮肤还算白皙，即便略有松弛也看得并不清楚。
　　整体来说，乏善可陈，他长的就是一般人。

　　梁予正把手烘干，走了出来，很快被一群人围住。

　　那些小新人们都摸准了门路，趁这个机会给评审多留些印象，都积在洗手间的门口等。
　　袁亨也在其中。

　　小新人们七嘴八舌的围着他，问自己的表现啊，问哪里可以改进啊，见缝插针，一秒也不许梁予正的嘴停下。

　　梁予正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其实大多的人，给他印象并不深刻。
　　但梁予正却清楚的知道，袁亨就在他身边等着。

　　个子真的是很高，梁予正想，比舞台上看起来要高得多，至少要高出他半个头了。

　　“…………”袁亨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乱糟糟的插嘴，但那样急切而高涨的情绪，梁予正是感受到的。
　　他有话要和梁予正说。
　　也许是……单独的。
　　梁予正有些好奇，甚至是有些期待……那样的声音和他说话。

　　但是很快，有工作人员找到他，说又要开录了。
　　梁予正只得分开人群，向摄影棚走去。

　　“梁老师……”袁亨的脚步随他一起移动。
　　梁予正抬起头来。
　　“我很喜欢您写的歌……”袁亨的声音不大不小，鼓起勇气对他笑着。
　　“…………”

　　梁予正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正视袁亨，那张脸与他想象中还是有些不同。
　　像带着阳光似的，晃得人要微微眯起眼睛。
　　嘴唇勾起好看的角度，露出一颗稚气的虎牙。

　　“……你也加油。”梁予正和蔼的说。
　　袁亨受宠若惊的顿了一下，低下头来，又跟了梁予正一段，就慢慢停住，已经满足了似的。

　　梁予正又坐回评审席上，高明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他。

　　“以后多到节目上玩啊。”散场后，高明说。
　　“有时间的话……”梁予正笑着应下。

　　后来制作单位还真的有给他打电话。
　　说他露脸的收视非常好，可以给他保留一个固定的评审位置，不行的话，上上别的节目也可以。
　　这叫梁予正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明星像，也没什么出色的表现。
　　不过观众总是喜欢新鲜的面孔，制作单位说，您只要保持权威的样子就可以了，德高望重什么的。
　　梁予正想了想，还是不太好，本就是代班去的，叫被代班那朋友多尴尬。
　　而且，有些人，偶尔见一面就够了。

　　梁予正没有再上那个节目。
　　后来，袁亨好象得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