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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三章 帅府1 ...

  •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们?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救他们?”

      景仁倏忽回神,望着蹲在地上哭泣的人:“我救不了他们。”

      胸口一阵闷滞,连着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他转身撑在桌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疼痛却愈加强烈。

      景仁后背冒出汗来,手臂也不觉颤抖。他顺势坐进桌旁的椅子,皱眉间省起这莫不就是那毒性的第一次发作,在他疲累困乏伤怀难禁之际。

      他探手去取袖袋里的药瓶,费力地摸将出来,手掌因加剧的疼痛倏忽痉挛。他一手按住药瓶,僵硬的手指怎么也打不开瓶盖。

      原来牵机之毒,是这般滋味。

      “你……怎、怎么了?”蹲在地上哭泣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站起来挪到他身旁。

      “替我拿一粒出来。”景仁指着手里的瓶子道。

      馨儿怔愣地去取他手里的瓶子,打开瓶盖,倒出一粒递将过去。

      “喂我吃。”景仁嘶声道。

      馨儿不明所以,惴惴将手探近他嘴边。景仁深吸口气,攒了力在她手中将药吞了。

      片刻,渐是清明。

      “你……生病了?”馨儿看着景仁依是青白的脸色讷讷开口。她从未见他这般模样,就算是生病,亦不曾如此。

      景仁不语,半晌轻言:“我真的救不了他们。”抬眸看她,“但我跟他们承诺,会护你一世安然。”

      馨儿闻言,一瞬心酸,眼泪止不住又涌进眼眶。

      “家国兴亡、朝代更迭、征战杀伐、是非对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景仁道,“圣上有意你入宫,我别无他法,才请旨赐婚。你,不必当真。”景仁垂眸,“我和景晖与你虽非血脉相连,却是至亲至爱,我们不是仇人。”

      馨儿的眼泪盛不住,落下两滴。

      “不是亲妹妹又如何?”景仁叹息,抬眸相望,“你一直都是我最疼爱的小馨儿,不管你走到哪里,身在何处,安乐王府是你永远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但我一息尚存,必护你周全。”

      馨儿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十六年亲身所历,是最好的明证。他们待她的好,她岂会不知。便是嫡亲兄长,怕也不能如此。

      “大哥哥……”她忍不住俯身在景仁膝头痛哭,数月来的心酸、委屈、愤懑、难过一泻千里,不能止歇。

      景仁伸手抚她秀发,忍不住也落下泪来。他虽然任她离开,可心里真怕她从此与自己决绝。还好,她还是她的小馨儿,还好,他来这儿找她。

      他轻拍她因哭泣而起伏的后背、颤抖的双肩,温言相哄:“好了,不哭了,哭多了,伤身体。”拉她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了。

      “小哥哥呢,他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馨儿抽泣道,自那日一把推开景晖,便再没见到他。

      “他怎么会生你的气,”景仁抬手去拭她的泪,“要生也是生我的气。”

      景晖留书出走,自己虽是牵挂,但他好歹是大宁的安和王,一个大男人,随他浪到哪里呢,不比这丫头,叫他日夜悬心。

      “他写了封信说要游历天下,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由他去吧。”景仁道。

      馨儿“哦”一声,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响。

      “饿了吧,洗把脸,吃点东西。”景仁打开食盒,取出那碟炊饼。

      馨儿洗了脸过来,拿了块炊饼在手里啃。真是饿了,一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景仁倒了茶递给她,又取出那碗牛乳:“这个我替你喝了吧。”

      馨儿感激相望,重重点头。张枫日日拿了牛乳来,还要等着她吃完,收了碗筷再走。她不喜欢牛乳的味道,又不好驳张枫的好意,每次都是转头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

      景仁一笑将那牛乳喝了。从昨夜到现在,他也是水米未进。馨儿递了块炊饼给他,他一口口吃了,才觉精神饱满。

      两人将那食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完,景仁擦了嘴道:“馨儿,你不能待在这里,跟我走。”

      “那张枫还有这寨子里的人……”馨儿嗫嚅。

      “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景仁道。

      景仁携了馨儿出来,稍做整理便要启程。张枫安顿好山寨,定要跟在馨儿身边。景仁也不反对,一行人不再停歇,匆匆赶至兰州城。

      *

      刘法闻讯景仁到来,忙与刘安出城,列队相迎。

      景仁进到城中,先宣圣旨,众人呼啦啦跪倒在地。

      文绉绉的词句刘安不完全懂,但大意他听明白了,不由笑嘻嘻偷偷去看刘法。皇帝的旨意大致有几个意思:一者朝廷免去兰州守将没有诏命私自出战之罪;二者擢刘法为熙河兰会路安抚副使兼知兰州、振威校尉刘安为熙河兰会路钤辖,于兰州城设立帅府,由刘法执掌帅印,便宜行事,率兵抗击夏军来犯;三者命安乐王景仁携粮草酒食、箭弩炮石等物资战备犒赏三军,增固兰州城防。

      “刘大人,请接帅印。”

      景仁读完圣旨,取了帅印递将过去,刘法忙伸手捧住,磕头谢恩。

      “千岁远来辛劳,边城简苦,恐招待不周。”刘法站起道。

      景仁摇头:“你们守卫边城才是辛劳。今夜晚架锅造饭,多添酒肉,让将士们吃顿好的。”

      “好嘞。”刘安笑着答应,“这事儿交给我,千岁大人放心便是。”

      *

      安乐王代表皇帝到兰州城运送物资、犒赏三军的消息一经传出,兰州城里立时欢腾起来。不但将士们士气大增,就连城里的老百姓也高兴得跟过年似的,军民同乐,沸反盈天。

      午后,一口口铁锅在军营里架起,柴火声劈啪作响,入夜,食物的香气布满在空气中。

      景仁随刘法去到军营,慷慨陈词,表达朝廷对戍守边防、击退来敌的将士们的褒奖,与众人豪饮数杯,又上到兰州城楼一番巡视,犒赏在城楼守卫的兵士。

      酒酣耳热,将士们击碗高歌,男儿热血,蓬勃激情。景仁亦是微醺,心生感慨之际,想起馨儿独在州府,遂知会刘法,先行离去。

      回到州府,穿廊向后,一间住宿的厢房窗棂半启,烛光微透。景仁慢了脚步,悄声迈去,立在窗前往里瞧。见馨儿闷坐桌前,神情郁郁。

      虽已打开心结,但自从知晓自己的身世,她似乎再没了以往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快乐。

      景仁不由心疼,暗吁了一口气,敲门进屋。

      “吃过晚饭没有?”他开口道。

      “吃过了。”馨儿点头。

      “吃了什么?”

      “牛肉面。”

      “好吃吗?”

      “好吃。”

      “想不想再吃点别的?”景仁问,“听说兰州美食不少。”

      一听“美食”二字,馨儿不觉眼眸放光。从小到大,吃东西真是她最大的兴趣。但想着出来乍到,人地两生,既用了晚饭,就不要再去麻烦州府的厨子了。

      “我们出去吃。”景仁似知她所想,一笑道,“你等我去换件衣服。”

      景仁回自己的厢房换了件寻常衣衫出来,领了馨儿出府。两人未带随从,闲散信步。

      馨儿见街上行人三五成群,嬉乐欢笑,步履轻盈。商铺也不打烊,卖吃食的店家更是烟火气十足。不觉既新奇又纳闷,这边防征战之地,难不成也有帝都的喧嚷夜市。

      “往日此刻,家家户户关门落锁,正是街巷冷清萧寂之时。”景仁道,“今日朝廷犒赏,军民同乐,兰州城欢庆便如过年。听说今夜城隍庙的灯火要点到天明,极是热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是吗?”馨儿立时来了兴致。

      景仁瞧她神情,没来由地心疼,他希望她永远都是那个爱吃贪玩、肆意快乐的孩子。

      “当然。”景仁点头,“我们也去看看。”

      *

      还未到目的地,馨儿已被形形色色的兰州美食晃花了眼。

      景仁瞧她这个喜欢,那个也想吃,便只顾掏银子,陪着她吃,反正自己在军营光喝了酒,晚饭也没着落。

      先吃了羊肉泡馍。馨儿一口羊汤、一口馍饼,吃的手上嘴边全是油。景仁道:“帝都一样有羊肉泡馍,府里的厨子也做过,没见你有多喜欢吃。”

      “不一样,不一样,不信你尝尝。”馨儿口中塞满食物,嘟嘟囔囔,指指他跟前的碗碟。

      景仁举箸入碗,夹起片羊肉,色白肉嫩,汁水饱满,果然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放入嘴中,紧实绵软,味香不腻,不蘸酱醋,更余味无穷。再看那碗中除了大片的羊肉,还有粉丝、香菜、葱蒜等物,果然鲜美可口。那馍饼也与王府厨子做的不同。饼子不是没有发酵的死面,故而保留了面粉最原始的味道,咬一口细嚼细咽,仿佛能感觉到麦穗的清香。若是再蘸些麻辣调料,那真是吃到人心满意足。

      馨儿的情绪明显欢快起来,吃了热的,又要吃冷食。景仁于是复叫了两盘酿皮子。馨儿把切成细丝的豆芽、黄瓜,和芥末、蒜泥、麻酱、香醋、辣子油统统倒上,一阵搅拌,入口滋味令她想起那次偷偷出府在汴河大街“海碗居”里吃的炸酱面。但又不相同,这面粉浆汁蒸出来的皮子切得厚厚宽宽,比那面条要实诚许多。

      她哧溜哧溜将一盘面皮风卷残云,说吃得咸辣,想吃点甜的。景仁便在小摊上要了两份灰豆子。这灰豆子用豌豆和红枣文火熬成,甜甜糯糯,口感极好。

      馨儿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景仁高兴之余不觉皱眉,想这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在玉枫寨常常饿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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