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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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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从一家电影院里走出来,紧紧拉满身上的衣服,顺着昏暗的街道往前走去。
夜空里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逼人的寒气使得我一阵阵打着寒栗。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显得落寞而空旷,正好切好我当时的心境。
顺着这条街道一直往前走,在拐角的地方有一家咖啡馆。我时常光顾。
在雪地里踽踽独行,我低埋着头,缩起脖子,双手抄在外套的口袋里,匆匆地往前赶路。我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街道有任何异常。
黑夜里熠熠生辉的银白色世界,很美。
积雪在我的脚下发出哧“哧哧”的声响。周围的街道上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我七点半钟来到那家电影院,一部讲述男人出柜的电影大约播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换算得出来的结果是,我走在大街上的时间应该九点钟左右。我难得抬起手腕看表,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在这个夜色妖娆的城市,九点钟甚至算不上是夜晚。可是,走在这么安静的街道上,我不免要怀疑,我是不是在电影院里睡了太长的时间,想当然地将时间弄错。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可是表盘上的指针停止了转动。
现在,我已经能够看到大地咖啡馆里漫射出来的黄色灯光。我只需再往前走上几步,就可以跨进大地咖啡馆,喝上一杯温热暖人的咖啡。
这真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啊。此刻谷小明可能已经钻进了被窝。
大地咖啡馆的正门在街道的拐角上,正对着十字路口。然而等我走近那个拐角,却看到咖啡馆的门上挂了一把环形锁。而此前我看到的灯光,则是来自对面一幢庞大的四方体建筑里的灯光反射。那建筑看上去就像是一幢办公大楼。
这个地方,我来过千百次,闭上眼睛,我都可以数出这儿街道上都有些什么建筑。我不记得这里有这么高的楼房。这幢楼至少有20层以上。像这样高度的高楼一般只会出现在市中心写字楼群集的商业区。这一片靠近东城郊外,是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建筑,也不可能把房子盖的这么华丽而有内涵。
我以为自己被冻坏了,出现了幻觉。我使劲揉揉眼睛,再睁开,那幢建筑还在那里。大楼第一层宽大的玻璃门敞开,黄色的壁灯幽幽地漫射出来。远远望去,在宽敞的大厅里晃动着几个人影。他们在互相喊叫说着什么。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像是一个人潜入水下发出来的声音。又或者他们像是在你的梦里对你说话。
我贴着大地咖啡馆的墙壁,向对面楼里张望。有一个人影从街上向我走过来。我艰难地想要辨认出他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可他的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在玻璃的反光里,我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形体,然后他走近了。他穿一件米黄色大衣,胸怀敞开,浓密的头发,络腮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出点点闪光。
他耸着肩膀,将两只手送到嘴边呵气,腋下则夹着一支长柄冲锋枪,枪管朝着已经被他踩烂的雪地。他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了吧。
看到他腋下的枪,我的嗓子眼里一阵发紧,仿佛有痰气,噎在气管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我说道,双拥依旧放在嘴边。
因为冷,他脸上冻僵的肌肉,整块整块地抽搐着。
“我,”我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在这里?”
在紧张中,我什么也说出来,只是盯着他腋下的枪。
“这里,你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他说道。
我说,“我来大地咖啡馆。就是这里。”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玻璃门。
他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然后用疑惑地语气问我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里,”我机械地向身后的街道指了指。
“哪里?”
“我从后面的街道上走过来。”我说道。
他突然提高声音问道,“你知道现在几点?”
我惯性地抬起手腕去看表,但是猛然想起,表已经停掉了。
于是我伸手到裤兜里去掏手机。可是我的手机屏幕是黑的。
“我的表停了,手机没有电池了。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我抬起脸对他说道。
他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将我的手腕粗暴地拽到他的眼前。他的手又冷又硬。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他将我的手臂拉过去。这时我们靠得很近,我闻到一股香味。这不是劣质香水的味道。这种香味甘醇,绵柔。
“你干什么?”他问道。
我意识到自己正扇动鼻翼,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我刚要说话,对面的大楼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我扭头看去,一伙人提着一个又一个笨重的大箱子,从从楼里出来。
那人扔开我的手,拔腿向身后的黑地里跑过去。不一会儿,两道强烈的车灯光向我照射过来。
纷纷落下的雪花,在灯光里看上就像是升腾起来的浓浓烟雾。我本能地往后面退去。
“嘭——,嗖——。”
一道火光闪过,一声枪响在我的耳边炸开,而子弹就落在我的脚边。接着又是一枪,大地咖啡馆的落地玻璃哗啦一声,成了满地碎片。
“别开枪!妈的,快点上车离开。”有个声音在叫喊。
“他看到了我们。”
“他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个对我开枪的人可没有闲着,他还在不遗余力地向我射击。
我吓得腿软,差一点连逃走的力量都没有。
在雪地里,你没有办法甩开腿跑出全速。并且当你感到紧迫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跑得越来越慢。最后,我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愚蠢地摔了个嘴啃泥。
我趴在地上,向身后的路上望去。
那是一辆卡车,现在正在雪地里慢吞吞地往前驶去。刺目的车灯照亮了整条银白色的街道,还有银白色的树木。
我把脸埋在滚烫的雪里,祈祷着卡车就这样驶过,完全忽略掉我的存在。
卡车稳稳地往前驶去,在他们完成了这次抢劫之后,一个目击者或许并不值得他们浪费宝贵的逃亡时间,况且如果他们想要杀死我,那个问我时间的人——我现在明白,他一定是负责在外面放风——一开始就可以把我干掉。
卡车驶过之后,我双手撑在雪里从地上站起身。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寂静。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我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动不了,仿佛我的身体是被冻僵了,但是意识依然清晰,只是身体怎么也不听从我大脑发出的命令。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的意识与我的身体完全脱离,一个我所无法知晓的意识正在占有我的身体。
我的大脑再次向我的双腿发出指令:抬起脚,前进!
没有用。
空白。
我的意识里一片空白。
伴随着一股喧嚣声,一种刺骨的锥痛从膝部迅速向全身蔓延开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由内向外,整个儿散了架。
我的身体崩溃了。
“啊——,”我开始失控地尖叫起来,然而声音也跟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