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马玉说出来的名字不是别人,却是刘莹。
虽然我之前也见过刘莹,但我对她是谁、从何而来等等,一无所知。只是在听了马玉带着怒意的诉说之后,我才知道,刘莹其实与我生活的圈子非常相近。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马玉知道的东西比我还要多,只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她正处在漩涡的中心——如果把我所遭遇到的一切,那迷雾一般讲笼罩的整个事件,比喻成漩涡。
刘莹也是N大的学生,更重要的是,她是发哥的硕士研究生。据马玉说,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很直接地告诉我,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由教室发展到了床上。
马玉在电话里用一种鄙视的口味说出关于刘莹的种种。在马玉在看来,刘莹就是一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我对她的遭遇有所同情,也有所怀疑。在我看来她有些夸大其词了。
按照马玉的意思,发哥从家里搬到宾馆里去,完全是为了刘莹。
刘莹和我是校友的消息,让我警觉起来。
我在那个火灾之夜的奇特遭遇,以及警察的介入,使得我的注意力从眼前转向十年前的一起校园凶杀案。谷小明在他的电脑里留下一篇无法理解的文章(和网络上的那篇文章如此相像,可以肯定那个警察把我们带走的晚上,谷小明在网络上发的帖子正是他留在电脑里的文章),之后神秘失踪,而这篇文章的内容同样指向十年前那起凶杀案。在鞑子的好望角里,出现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打听基督教青年会和夏青的消息。这所有的信息,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这些人和这些事都与几年前的N大有牵连。
我之所以说几年前的N大,因为正如鞑子跟我说过的那样,曾经的基督教青年会以及围绕着基督教青年会形成的充满的活力的生活氛围,现在再也看不到了,随着基督教青年会的消失,其他的一切也跟着从昌豫巷里消失了。
我甚至觉得,那个隐而不现的另一个我,接触也是另外目的。因为马玉也是N大这个圈子里的人——她是发哥的妻子,我的师母。
那么和发哥关系非同一般的刘莹呢?看来我非常有必要去拜访她一下。不过不是现在。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一片灯火辉煌,这么一个冬季的夜晚显然不适合去拜访一个陌生人——在我看来,我和刘莹之间也仅仅是陌生人的关系。
出了宾馆,我来到米轨铁路上,然后顺着铁路走到昌豫巷,再从昌豫巷往鞑子的好望角走去。
在巷子里,几个穿着厚厚的黑衣服的人,从巷子另一头向我走来。起先我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因为昌豫里虽然住了不少人,可是窄小,两边还有露天阴沟,两旁的房子也是十分老旧,巷子里竟然连一个路灯都没有,显得十分阴暗。
一共有五个人,他们全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在夜里看上去我开始以为是黑色),低着脑袋,走在后面的两个人还戴着一顶猎人帽,帽檐拉得低低的。他们和我迎面走过,步伐很快。黑暗中,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脸,但是我能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一旦时间源的大门被强行打开,可怕的事情也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我们这个宇宙必将被分离成真空状态••••••”走在前面的高个子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充满了不容反驳的权威性。
“可是没有人相信这么快时间源的大门会被打开,因为从来没有被打开过。”另一个声音立刻接茬道。
“错。在33万年前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听到这个声音我立刻停了向前的脚步,并且转身向他们看去。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没有理睬我的举动。太黑了,我根本无法••••••但我可以肯定刚才那句话是谷小明的声音。那两个戴帽子中的一个人必定是谷小明。
“谷小明!”我冲着那群人大声喊叫起来。
那群人忽然收住步伐,在远处下坡的地方停了下来,但只是背对着我。我似乎听到他们相互询问了几句。
我向他们走去,心口不由地紧张起来。不过他们没有人回过身看我。几乎是在他们停下来的一秒钟之后,他们一起迈动步伐,给人的感觉那群人就像是一架启动的机器。这一次他们加快了步伐,
我也暗暗地加快速度,就在我越来越接近,准备冲上去的时候。那群人忽然提起步伐,在巷子口迅速地拐了个弯,然后顺着米轨铁路一路奔跑,。
我怅然地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追上去几乎是不可能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了晦暗的夜幕之中。
和谷小明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这个偶然的相遇让我对谷小明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我有一个强烈的直觉,那就是谷小明再也不会回来了。
谷小明选择在那些秘密警察将我完全监控起来的时候离开我,这是一个巧合还是别有原因呢?或许正是因此,他才选择离开我?
谷小明到底发现了什么呢?会不会谷小明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里,一直都在对我保守着某个秘密?这让我不得不回想起,我们当初相识的情景。
那时我们俩都是学校社团喜剧俱乐部的会员。他比我年长一级,我们在一次排演中初次相遇的时候,他坐在操场的草地上抽着香烟,不断地吐着口水。
那天我们排演的是莎士比亚那出最有名的《哈姆雷特》。那个剧我们得排出喜剧的效果,因为我们是喜剧俱乐部。我在那个剧里扮演,奥菲利亚的哥哥。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我听到谷小明在旁边说道,我们应该把这个剧改成马克•吐温的版本。
当时没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都没有理睬他;他们或许觉得在莎士比亚和马克吐温之间毫无关系。但我大致猜到,他说得是马克吐温在《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里对《哈姆雷特》的滑稽改写,那是个非常搞笑的戏仿之作,既然我们要把这个剧演出喜剧的效果,那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时俱乐部里有一个女生对谷小明嚷道,“请你不要抽烟。”
谷小明置若盲闻,继续往草坪上吐口水。我在一旁看了觉得十分好笑。这家伙整个儿就像是被从开水锅里过了一遍,软软的,任别人怎么对他,他也无所谓。
后来我在他身旁坐下。我们两个一边看着那操蛋的排演,一边相互聊起来。
不久后,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夏青在宗教事务局楼上参加完一个基督教青年会的祈祷会,然后我们乘电梯下来,却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电梯门已经在我们身后关上,被招到了楼上。无奈,我们只好选择从这里的楼梯出去,却不料看到谷小明突然从一辆汽车后面走出来。他背对着我,并没有看到我,我叫了他一声。
他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却反问我在那里做什么。我告诉他我配着夏青来这里参加青年会的例行聚会。
夏青是那里的会员,但我不是。后来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参加这个青年会,夏青鼓动了我好多次,常常把我叫过去参加聚会,不过那些人对虚无的父的虔诚祈拜,一点都不合我当时的思想。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加入这个组织的尝试。
我清楚记得谷小明当时对我说道,“看不出来你也是信教的。”
(我现在想到,这个也字用得有些可疑。)
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那里。我反而忘记了问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们三个从宗教事务局的地下停车场走出来,顺着124大街走了一会儿,来到师范大学的门口,谷小明说让我们等他一会儿,他穿过街道跑进去师范大学。
夏青看他走了,对我说,“这个人身上有些东西让我感觉熟悉。”
我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夏青摇摇头说不认识,说只是直觉上他的身上有些熟悉的东西。我也没有深究。
(现在想来夏青当时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和夏青在那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深夜的师范大学门口连一个鬼影儿都没有。后来夏青一个人走了。谷小明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纸盒,递给我说道,“送你的。”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伦敦乐队SUEDE上个世纪90年代发行的专辑。我简直惊呆了,我记得我跟他提过一次伦敦山羊乐队,没想到他竟然••••••碟片是用SUEDE的一张海报包起来,后来我就把那张海报张贴在各个不同的住处。
现在,那个张海报还张贴在服装厂楼上的房间里。
我和谷小明熟识之后,我们常常见面。不过他行踪不定,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身边。
我们每个晚上都能找到消磨时间的事情。有一个晚上,鞑子让我们去旅游学校接两个女孩,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那两个女孩的。当时是夜里十一点钟。然后我们就出发了,完全是走路,要知道旅游学校他妈的离好望角整整有十几公里,要穿城而过。
我们像两个幽灵一样在空荡荡的N城里四处晃悠,对我们遇到的一切——醉鬼、小偷、抢劫犯、还是穿着窄膝裙的女孩、发型怪异的舞男、交通红绿灯、粉色霓虹灯的写字楼、庞大的落地广告牌、在街心里乱叫的同性恋、急速驶过的跑车、戴墨镜的女人——冷嘲热讽。
我们两个都相信,我们正穿行在地狱的最底层。
早晨四点多钟,我们终于来到旅游学校的门口。在那里我们遇到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化着浓浓地妆容,一嘴酒气,张口就向我们借20块钱。千真万确是“借”,不是要。那时候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谷小明阴险地笑着,嘻嘻哈哈的,一边解开裤子,然后对着那个女人撒尿。那个女人像个疯子一样对我们破口大骂••••••
(这可能是我们干过的最荒唐的事之一。)
夏青失踪之后(我后面还会讲到),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挺了过来。
后来,我们两个从宿舍搬出去住在一起。之后,我们总是出双入对,俨然同志一对。
我一直觉得谷小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性情相投,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往往你信任最深的人,也是对你隐藏最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