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梦》子午屿

5、第 5 章

　　“来，我扶着你，慢点上。”
　　成霖在前面稳住马，林双凛在侧边扶着程若梦上马。
　　“怎么样？”待她坐稳，林双凛从成霖手中接过缰绳递到她手中。
　　程若梦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慢慢握紧，手心都是汗。
　　她低头看到林双凛正抬头看她，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种角度看他，不免有些新奇，当然这种高度，落不到实处的虚幻感也让她有些害怕。
　　那双看着自己的眸子似潋滟秋水，波光粼粼，她不必说，林双凛已经都懂了。
　　他笑着翻身上马，把她环在怀里，“怕了？”
　　见他上马，成霖退后一步，马儿也似有些焦躁，原地踏了几步。
　　程若梦倚在他怀里，松了一口气，低低应声。
　　“我在呢，不用怕，”林双凛拉住缰绳，“坐稳了，咱们走了。”

　　马儿渐渐跑起来，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落下，马蹄踏过，带起清风吹动枝叶，那光碎了，消失了，一会儿又落回了原处。
　　程若梦在马上，风拂面而来，马儿快时，风就快，马儿慢时，风就慢，周遭景色转瞬就擦肩而去。
　　她之前虽做过马车，但马车从做不到如此，她伸出手，风从她的指间穿过，这一瞬间她好像触摸到了这从没有实体物什，这是她从没感受过的。
　　“怎么样？”她听到林双凛问道。
　　“很，很奇怪，”她轻声道，“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她扬起唇角，“但我感觉很开心！”
　　“我感觉得到，”他笑着，“还怕吗？”
　　程若梦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没事，慢慢来，会了就不怕了。”

　　林双凛让成霖给程若梦挑了一匹性情温和些的马，程若梦学的很认真，皇帝秋猎的这段时间他们都住在京郊的别院，待到回京时，程若梦已经能自己驱着马小跑了。

　　林双凛回房的时候程若梦正在看书，很是专注，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这不免让林双凛对书的内容有些好奇。
　　他静静走到程若梦身后，就看到那书上写道：许书生守在墙外，只见孙小娘子从那墙上探出头来，轻唤他：“许郎，我这就下来，你等我。”
　　林双凛额头青筋直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突然出声把正看得入迷的程若梦吓了一跳，慌忙盖住了手里的书，“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出声？”
　　“我回自己卧房难道还要敲门？”
　　“那倒是不用，”见林双凛盯着她手下按着的书不放，“哎呀，就是个话本嘛，最近京中兴这个。”
　　说起这个程若梦突然就来了精神，“之前时兴江湖大侠和富家小姐，还有山匪和官家小姐的，还有狐妖和书生的，不过我觉得有点吓人我不喜欢那个，最近这个书生和官家夫人的写的也很有趣……”
　　程若梦说起这些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林双凛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脸色阴沉的不行。
　　程若梦也终于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你不喜欢听这些？”她抿了下唇，“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了，”她伸手拽了拽林双凛的衣角，“凛哥哥，你别生气。”
　　林双凛看着她，成亲这一年多来，程若梦算是彻底拿捏住他了，一声“凛哥哥”，他就是再大的脾气也得消下去，只要她装乖，林双凛就没一次抵过去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我没生气。”
　　“真的？”
　　“真的，”他摸了摸她的头，“洗洗睡吧。”

　　林双凛说没生程若梦的气这话是真的，他怎么会生阿若的气呢，毕竟这话本又不是阿若写的，阿若不过是看看而已。
　　转头林双凛就去京兆尹府上拜会了一番，痛批京中售卖这些话本的书铺，说他们带坏了京中风气，言辞犀利吓坏了京兆尹，京兆尹连声应下把他送走了。
　　林双凛来得快去的也快，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京兆尹案上也放着几本话本。
　　京兆尹并不是为了看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才看的，他买话本的原因有二，其一是为了从话本里学些手段回家哄夫人，其二是为了看看那些书生大侠什么的手段，提前做好防备，省得自家闺女被些歪瓜裂枣拐走了。
　　现在林双凛说这些话本败坏风气，京兆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当即叫了人，让他们去准备准备查抄各家书铺的风月话本。
　　安排下去之后京兆尹坐回了椅子上，查抄书铺这种法子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白白搭进去了自己攒的私房钱。

　　京兆尹查抄书铺这件事很快就满京都知晓了，不过没人阻拦，毕竟人家理由充分，不容反驳。
　　此事之后京中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猜京兆尹为什么要去查抄书铺，各种猜测五花八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临近年关，朝中上下在准备冬祭日，林双凛也忙着，不过好在冬祭日后到新年这段时间休朝，虽说陛下跟前就留了他自己，但因着休朝之后也没那么多事情要他做，他也不用日日去当值。

　　到这天，林双凛终于忙完了，他回家，程若梦正在饭桌前等他，他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他没出声，饭后他给成霖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廊外。
　　“阿若这是怎么了？府里有人惹她生气了？”
　　成霖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林双凛满脑袋问号，“你倒是说啊，摇头又点头的是什么意思？”
　　成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家公子，“是府里的人惹少夫人生气了，但少夫人自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府里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少爷，话本。”
　　林双凛那天到京兆尹那去的时候成霖是跟着他一起去的，所以事情一出他就知道这件事和自家少爷脱不开关系。
　　“那不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吗，她前几天还好好的。”
　　“之前少夫人让青玉一下子买了好些，抄书铺的时候她还没都看完，前儿个刚看完，又差青玉去买这不就没有了。”

　　林双凛回到卧房，程若梦正趴在桌上发呆，样子落寞极了。
　　歉疚感一瞬间涌上心头，他到她旁边坐下，“阿若，别不开心了。”
　　“成霖都与你说了？”
　　林双凛点头。
　　程若梦扑进他怀里，委屈道：“我每天都可无聊了，好不容易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京兆尹太不讲理了。”
　　林双凛轻拍她的脊背，低声道：“对，他不讲道理。”
　　是他的错，他每日忙碌，忘了他的阿若日日待在府里也需要些消磨时间的乐子，是他没能好好照顾他的阿若，还觉得她看些不入流的风月话本会坏了德行，是他让他疏忽了，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别难过了，你想看什么话本和我说，我给你写，好不好？”
　　程若梦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看什么，我写给你看。”
　　“那怎么行？”程若梦皱起眉头，“你每天那么忙。”
　　“我有时间的，”林双凛亲亲她的鼻尖，“冬祭结束了，我不用天天当值，之后当值的时候，忙的话我就少写些，不忙就多写些。”
　　“只要你想，我就写给你看，好不好？”
　　“真的不会太辛苦吗？”
　　“不会，”林双凛抱紧了她，“我说过要照顾好你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我要看皇帝和妃子的！”程若梦想了半晌突然开口，“之前有一本写了一些，不过没写完，说是有损皇室声誉就不让写了。但我真的很感兴趣，你在宫中有没有听到些什么桃色故事？”
　　林双凛的神色有些僵硬，“当今圣上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也不必非陛下不可啊，那不还有各位皇子嘛，总不会一点有意思的事都没有吧。”
　　“那倒是有一个。”
　　“谁？”
　　“云沐公主，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极好，但皇后膝下只有云沐公主一女，是以公主出生后陛下就给公主封了属地。”

　　云沐公主自出生起就得陛下偏宠，圣宠不衰，公主到十六岁时，朝中有人猜测陛下会把皇位传到公主手上，此言一出，朝野上下惊慌不已，几个酸腐老臣竟在宫宴上对公主出言不逊。
　　云沐只觉得他们好笑，直言这破皇位她才不稀罕，每天不是坐在案前批折子就是被大臣催着生孩子，这皇帝谁爱当谁当，总之她不可能当。
　　这话一出，震惊四座，陛下也很下不来台，但公主不管，拍拍屁股就走了。

　　“后来呢？”
　　“听说公主遇到了心爱之人，和那人远走高飞了。”
　　“听说？”
　　“对啊，这个故事后面的版本多得是，你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有人说那人是江湖大侠，带公主去浪迹天涯了，有人说那人本来是个刺客，收了钱来取公主性命，却喜欢上了公主，于是和公主隐居山林了，到底真相如何我也不甚清楚。”
　　“好，那你就写这个吧。”
　　林双凛疑惑，“这有什么可写的，不都说完了吗？”
　　“没有啊，你这也就是说了个大概，要写的是情节，过程比较重要，明白了吗？”
　　林双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对了，我要那个刺客的，想来刺客的故事会比较有意思吧。”
　　“好，那就写刺客的。”

　　临近清明，程若梦这几天也不清闲，忙活了一天。林双凛这些日子也忙得很，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程若梦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让人把晚膳准备好，自己去了院中等他。
　　林双凛进了门，就看到程若梦站在院中，他扬起唇角笑了笑，快步到了她身边，“怎么站在院里等。”
　　“着急。”她浅笑着仰起头，轻轻应声。
　　林双凛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手落到了她的腰上，“走吧先进屋去。”
　　程若梦脸上的笑淡了，垂下眼随着他进了屋。
　　一进屋程若梦就让青玉带着人都下去了，待关了门，两人也在软榻上落座了。
　　林双凛抱住她，把头埋到她的颈窝。
　　程若梦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出什么事了？”
　　林双凛叹了一口气，“陛下想让我做锦衣卫指挥使。”
　　“什么？”程若梦一惊，“怎么会？你不是文臣吗？陛下怎么突然……”
　　“现在朝中的情况很僵持，陛下也是有些急了。”
　　“可，那也不能……”程若梦皱眉，“现在接手锦衣卫必然会和夺储扯上关系，那到时候……”
　　“他是陛下，有什么不能的。不过你放心，”林双凛安抚道，“我没答应，陛下也没强求。”
　　“那不是挺好的，你为什么还是心事重重的？”程若梦疑惑道。
　　林双凛摇摇头，转而道：“陛下说让我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我接下来几天不用当值了，阿若，不如我们趁这个机会出去踏青，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转转了。”
　　“能行吗？陛下不是让你好好反省吗？”
　　“是说让好好反省了，但也没说不让我出门啊。”

　　清明时节，杏花开的正盛，程若梦和林双凛中午在珍味楼吃了午饭，下午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往城外去了。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这么问？”
　　“陛下若没事，肯定不会突然说让你……”程若梦皱眉，“我思来想去，若非迫不得已，陛下不会这么做。”
　　林双凛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所猜不错，现在朝中局势不明，陛下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好，现在急需破局之法。”
　　“你已经有办法了？”
　　“办法，总会有的，”林双凛笑了笑，“我们今晚在别院休息，明日去踏青，如何？”
　　程若梦当然没什么异议，本身踏青这事她就不是很热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