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冤家》安心

10、笑中有泪，夏威夷旋风

　　中午，老时间，英雄在站在鹏程大厦大厅外等了将近十分钟，仍没见顾欣欣的身影。打手机关机，人就更加烦躁。

　　“臭丫头，和我闹别扭？我就真不明白了——怎么遇到你后就变得这么没骨气？”说归说，英雄还是忍住气，给她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她下午请假，大概半小时前就走了。”她同事这样说。

　　无奈，只有求助于嫣然。

　　“怎么？你惹火她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我对她已经是百依百顺了，简直是火坑孝子，难道就因为今天早上我迟到一会儿？”英雄已经上火了。

　　“欣欣心眼虽然不大，可不至于这么小。让我想想······”沉默了两分钟后，嫣然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今天是几号？是不是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七月十八怎么了？难道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

　　“我知道她在哪儿了。你到新艺游乐场去找她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在那儿。”嫣然的声音很轻：“英雄，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耐心点儿。谢谢你！”

　　英雄在烈日下找得一头大汗，围着偌大的游乐场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发现欣欣的影子。

　　经过正高速旋转的夏威夷旋风时，那阵阵尖叫伴随着上下旋转的忽忽风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抬头望上去，他发现了顾欣欣！

　　现在，她正在靠边的一个位置上——整个人悬空倒立着。她的短发在他头顶不远处几乎静止地飘垂下来，她的脸涨得通红。和周围正高声尖叫、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的人不同，她手臂向下伸展开，她在大笑，笑声非常响亮。就在他们两人四目相视的那一刹那，英雄仿佛看到了正大笑着的欣欣眼睛里闪动着什么······

　　旋转终于放缓、停了下来。

　　他站在出口，等着她下来。

　　欣欣挤了出来，没有理会他，顾自又向入口跑去。英雄赶忙跟上，看她从牛仔裤口袋里又掏出了几张票，抽了一张递给了剪票员。

　　“不行，小姐，你这一会儿已经上去五次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剪票员喊着：“下一个，你让一下，下一个！”

　　五次了？她疯了？这样的高速旋转——英雄只想象就已经觉得胃里直翻滚。

　　“我有票，凭什么不让我上！”

　　欣欣激动地喊了一声，立刻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了出去。

　　“你疯了？玩一次就行了，还想上第六次！”英雄实在无法平心静气。看着她眼角还残留的泪水，突然心里有些发疼：“傻丫头，有心事就和我说，犯不上这样折腾自己······”

　　欣欣的脸色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红润，变得惨白起来，就连咬紧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欣欣——”英雄担心地看着她，把她揽进怀里，却又被迅速推开。

　　等他跟上在路边蹲下的欣欣，却听到“哇”的一声，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散开来······

　　······

　　欣欣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忍住鼻腔那种异物刺激的感觉，抬头看看这个用手正安抚性地轻拍着自己后背的男人。他的脸上是浓浓的关切：“很难受是吗？等我一下。”

　　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漱一下口吧。这样能好受点。”

　　那种恶心的感觉略有些淡化，欣欣擦擦额头的冷汗，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英雄看着她，没有说话，就那样安静地看着。那眼睛，似乎能一下看到她心底似的。看得她突然浑身不自在，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硬着嘴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脚已经麻了；这一站起来，眼前突然冒起了金星，险些没有站住。英雄眼急手快，立刻扶住了她，然后，稍一迟疑，把她紧紧搂到了怀里：“欣欣，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敞开心扉接受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句话，就象突然投向大堤的炸药——立刻，眼泪顺着欣欣的脸颊流了下来。

　　英雄感觉到了胸前那阵阵湿意，那小小的身体在怀中抖动得象秋天风中的叶子；然后，一阵压抑的哭声迸发了出来，哭声越来越大，是那种真实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哭声，就象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受到了委屈后那种酣畅淋漓的哭声······

　　他的手轻轻地安抚着她那瘦削的后背：她是不是一直不快乐？虽然她每天都在笑——对所有人笑？她是不是一直想这样大哭一场？那孩子般的大哭揪得他的心有些发疼，这就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才会有的心疼吗？他只想这样抱住他，用自己的怀抱，让她感受到自己并不孤独······不在乎周围人的侧目和指指点点······

　　终于，她停止了哭泣，睁着已经发红的眼睛看着他：“你不觉得丢人吗？我哭这么大声？”

　　他摇摇头，轻轻抚摩一下她的发顶：“好受点了吗？”

　　欣欣看着他眼中那似曾相识的温柔，心里一阵抽痛：这次——真的可以相信他吗？她退后一步，习惯地伸手按压一下胸口，立刻脸色大变。

　　“怎么了？”英雄立刻敏感地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

　　“我的护身符······我的护身符不见了！”泪水重新在她眼眶中氤氲开来：“是一条项链······”

　　······

　　好在，满头大汗地搜寻一遍后，他们终于在挤了一堆人的夏威夷旋风入口扶拦下找到了那条项链。一条古朴的银质项链。吊坠是类似图腾的太阳图案。项链的挂钩已经断开了。

　　“没关系，我会修理这些东西，今天晚上我拿回去帮你补一下，明天保证原样挂到你的脖子上。”英雄顺手拿过项链看了看，“咦”了一声后，反复翻看了几遍，问道：“欣欣，这条项链哪里来的？”

　　一句话，让欣欣又红了眼睛。

　　“算了，当我没问。”英雄把项链放进口袋里，牵起了她的手：“走吧，天挺热的，我带你去吃冷饮。”

　　等英雄端着冰激凌找到欣欣时，她已经在一个靠着落地窗的位置上坐定，正扭头看着窗外，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有人告诉我，吃东西时喜欢挑选靠窗子位置的人，是因为心里缺乏安全感。”英雄看着正小口吃着冰激凌的欣欣。

　　“你想说什么？”欣欣停下，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没什么，我很好奇：和我在一起时，你也没有安全感吗？”

　　欣欣低下头，拨弄着剩下的两球冰激淋，没说话。半晌，那两团奶油几乎彻底融化了，她开口了：“成英雄，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追我。”

　　为什么？英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从心里的声音：“说实话，欣欣，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欣欣抬头看着他。

　　“我从小就比较有女孩儿缘。不过，因为我属于粗线条那种，所以一直也没有恋爱；大学时和一个女同学交往过几天，觉得女孩子太麻烦；加上我一天到晚很忙，上学时就开始打工挣外快，也没有多少时间应付；出了校门后，又觉得周围的女孩子太实际，没意思。拖拖拉拉，所以至今也没正经谈过一次恋爱。”

　　欣欣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感情。

　　“第一次遇到你，你正和你姐姐打架。当时我想——谁要是这个小丫头的男朋友一定会死得很惨——因为你太凶了。”想起那天，他嘴角挂上了笑意。

　　欣欣“啊”了一声：“我和顾嫣然打架？是哪天？”

　　“还有哪天？就是你把我撞倒在地反倒恶人先告状骂我一顿那天。”

　　她脸上终于有了懊丧的表情：“让你看到了？”

　　英雄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时候我就是觉得你很凶，加上后来你打电话撒的那个弥天大谎确实给我惹来不少麻烦，就一心想好好教训你一下，心想：等我遇到这个不知深浅的小丫头，一定替她父母好好教训教训她。”

　　“结果，在广场上，我看到了一个善良而可爱的小姐姐，在耐心地开导一个小丫头。或者就从那时起，我的感觉就有了变化——因为那天以后，你的影子就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走进你的生活，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其实你只是个想让人注意和关爱的孩子，每次看你倔强地装出一副强悍的样子，我就觉得心疼······欣欣，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把它统统忘了吧。你还那么年轻······即使你无法爱我，你将来也会有许多可能会适合自己的选择。因为怕受伤害，就刻意把所有爱你的人都赶走、故意在自己身边砌起防御的堡垒——只能让你自己更难过！”

　　欣欣发红的大眼睛瞪大了：“是不是顾嫣然和你说什么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你曾经有过一段伤心往事，这段往事，使你变得逃避、抗拒男孩子的追求，所以我需要更大的耐心。”

　　欣欣看着正覆盖住自己手背的宽大手掌：“你不好奇？”

　　“当然好奇。我在等你愿意和我分享的那一天。”

　　她将目光转移到窗外：“刚才你不是问我项链哪里来的吗？这条项链，是一段感情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我十岁那年，妈妈去世了。爸爸随后就开始和朋友一起做生意，很忙，很少能和我在一起。可那时毕竟我有爸爸——而且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但是，七年前的一天，爸爸带回来一个阿姨，也就是嫣然的母亲，问我愿不愿意要个新妈妈。我又哭又闹，爸爸不忍心，就把这事放了下来。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拦住。两年后，他们结婚了。从那天起，爸爸的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英雄觉得掌下的小手那样冰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承认我幼稚。因为他们结婚，我很不谅解。那时候，班上有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男孩子叫秦天，他在我最孤单的时候给了我很多关怀和帮助。虽然那时候小，可班上也有不少男生爱女生、女生爱男生的传言，很多人都说秦天喜欢我，我嘴巴上说他们讨厌，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他可以理解那种小女孩儿心态：“后来呢？这个秦天现在在哪儿？”

　　欣欣的眼角更红了：“后来？爸爸知道我和他总在一起，跑到学校给我换了班，还告诉我说秦天是个小混混，禁止我再和他来往。可能是因为爸爸的原因，他也不怎么理我了。结果就在这时，顾嫣然和阿姨来了，然后顾嫣然转学过来，成了秦天的同学。大家都说：秦天现在喜欢顾嫣然了。我就和顾嫣然吵了一架，还打了起来，我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结果爸爸给了我一巴掌。”

　　英雄能想象出当时她的心情，他站起身坐到她身边，让她靠住他的肩头。

　　“爸爸说我是个瞎子，怎么会看上秦天这种小流氓，还说他是不会同意我和他来往的；他让我专心复习，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大哭一场后，跑去找秦天，结果发现他正在家门口和顾嫣然说话。”

　　“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等顾嫣然走后，我就冲过去问他：他到底喜欢我还是顾嫣然。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摸出了条项链给我戴上，说：这个项链送给你了。这是我的护身符，到庙里求来的，我一直戴着。好好回家复习吧。等你考上大学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带你到游艺场玩个痛快。”

　　英雄的手一紧：“再后来呢？”

　　“再后来——”欣欣突然掩住脸：“高考后，我就在期待发榜的日子；秦天成绩不好，可我也在祈祷，希望他能考个好成绩。结果······七月十八那天，他和别人打架，送到医院时就已经失血过多······后来，我常常想：如果知道他有那天这个劫数，我一定不会接受他的这件礼物······他经常和人打架的，可从来没有受过伤······或者就是因为把护身符送给了我才······”

　　让她重温那段回忆多少有些残酷。英雄把她轻轻拥在了怀里。冷饮店里人不多，清幽的钢琴曲在四周回响······

　　那条银质项链，已在他的手里攥出了几分湿意。

　　要如何才能说出口——从捡起这条项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认出了它。

　　这条项链，是他开店后卖出去的第一件商品。

　　他清楚地记得，因为买主是市内的，他上门挑的货。男孩有一头不羁的齐肩发，笑起来非常大声。取件时，男孩问他：“你能帮我在上面刻上Q&G吗？”

　　“什么意思？”

　　“我叫秦天，这项链准备送给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他有些腼腆地回答：“女孩儿姓顾。”

　　“对了，再帮我在太阳上敲两个痣怎么样？正面太阳的在这儿——”男孩儿笑着拨开头发，露出右眉上方的黑痣。

　　“还有一颗，在这儿！”最后，男孩儿指着右嘴角快乐地说：‘别人都说那是颗美人痣！”

　　——如果他没有看错，嫣然的右嘴角下，确实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

　　终于，欣欣坐直了身子：“其实，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秦天那时应该是喜欢上顾嫣然了。否则——当时他一定就把答案告诉我了。”

　　“我承认我嫉妒。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争不过她。我的好朋友——最终都会成为她的好朋友，甚至有的会喜欢她多过喜欢我······英雄，你也会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