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上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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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贺氏近日频频暗示莫晓贺炎冲尽快成亲，莫晓为此不得不绞尽脑汁打太极，日子过得委实煎熬。偏偏这当头莫无缺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起早贪黑的去别人家帮忙，贫苦人家是不消说的随叫随到，就是一般人家的差遣只要有闲就绝不推却。
莫晓眼睁睁看着莫无缺给人家劈柴、挑水、喂鸡、打扫……心里一把火烧得烈烈的，自家可以随意搓圆揉扁的孩子变别人家的廉价劳工了？这简直是叔婶都不能忍！脾气一上来就一脚踢翻莫无缺刚打回来的水桶。
水漫了一地。莫晓突然觉得自己像水漫金山的白娘子，说不出的委屈愤懑。老娘这样忍耐作戏为的是谁？！得到的就是这种结果吗？
她狠狠的瞪视着他，直到眼前起了雾才赶紧转过身。顿了顿，把泪意压下去，缓了缓心绪，负手而立，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状。“这些天你干什么尽帮别人家做事？”
那语调与高深莫测一点关系都没有。
莫无缺从一开始都只是静静的站着，只是在看见莫晓眼中泪光那一瞬间微微有些愕然和无措。见她问起，便老老实实回答：“我想为自己赎罪。”
莫晓呆了呆，赎罪？赎哪门子罪？啊，是了。莫无缺曾经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屠戮者，这样赎罪也未尝不可。或许是因为贺炎冲的到来让他突然有所醒悟。
这么一来，莫晓心情晴朗了许多，从而忽略了其中蹊跷之处。
莫无缺默默捡起剩下小半桶水的水桶，继续做自己的事。
贺炎冲那样的人就是会这样做善事经常帮助别人，所谓的行侠仗义吧……如果他也这么做了，那么他的罪在以后的哪一天会不会赎清呢？会不会……变得像贺炎冲那样呢……杨府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的亲事，他们要成亲了……一刻不休的劳作，心就不会太难受了吧……
他看向自己的胸膛，神情似悲似喜。这里面……有心了吗？
虽则莫无缺如此，莫晓仍觉得心中烦躁上火愈演愈烈。贺氏等不了了，暗示变为明说，贺炎冲私下也找她吞吞吐吐的问过，都教她给敷衍开去，也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莫晓暗暗烦闷，脸上痘痘更冒了好些，心中对贺炎冲愈发的恼忿。
杨芜爱看在眼里，便去探望贺氏。一番问候后，把话拉到莫晓身上，毕竟莫晓父母亲族不在跟前，若是成亲不合礼法。再者两个孩子已在一起了，那成亲与否也不急于一时，不如想个折中的法子，既能了却贺氏心愿也不冒犯礼法。
那贺氏曾经是富贵人家出身，且从对莫晓三从四德的训教中可窥一二。只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草草嫁给贺炎冲之父，骨子里仍是极看重礼教的。
贺氏更因自己无意间促成杨芜爱与易谦益的孽缘而心中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在她看来，莫晓嫁给贺炎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是否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见贺炎冲成家，都不会有时间看到孙儿出世了。
贺氏惆怅的想着，长叹口气。
唤来莫晓贺炎冲来，贺氏一番谆谆告诫后，郑重的把贺家传给媳妇的玉镯子送给莫晓。莫晓偷眼瞄了瞄一旁的杨芜爱，心里定了下来，小心翼翼接过去，与贺炎冲一同给贺氏叩了头，这事就算成了。
由此贺炎冲在贺氏跟前更是寸步不离，莫晓也尽心照料。虽则莫晓让莫无缺医治贺氏，到底还是背着众人的，明着仍是街口的大夫看病下药。又过了十几日，大夫也告罪自己爱莫能助，贺氏已然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劝慰早准备后事为好。
七八日后清晨，贺氏没有再醒来。莫晓贺炎冲为贺氏披麻戴孝作孝子孝女送灵。
莫晓在他身旁，忽而忆起在凌武山时的岁月，那个虎头虎脑，整日里瞪着圆圆大眼的小男孩子。明明只有十一二岁，在她面前却总是一脸严肃认真的以师长自居，言辞正直不留余地的督促自己习武练功。想起每每在她累得没法，挖空心思做些小孩子喜爱的小东西送他时的笑容，两颊圆圆的酒窝，露出洁白得耀眼的牙齿，笑得天真稚气至极。
可恨的是，收礼的时候推也不推辞，可该怎么折腾她还怎么折腾她，压根没有半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意思。
看着几年后贺炎冲，这段日子憔悴了许多，可掩不住岁月在他身上的变化，眉宇间隐隐透着英气，浓眉俊目挺鼻端方。一直都是沉默着哀伤，而此时，在贺氏的灵牌前才哽咽出声，压抑着啜泣。
莫晓莫名觉得心酸，或许这样的男子悲痛起来才最让女人心软吧。
为贺氏守灵三日里，莫晓夜里受冻受怕以至于在贺氏入土为安后大病一场。这场病来势汹汹，让莫晓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仙逝了。可让她欣慰的是，莫无缺总算记得回来照顾她了，一切照理得井井有条，让她舒适了许多，只是他依旧寡言。
贺炎冲似乎完全忘了有莫晓这号人，基本上呆在贺氏灵前，看来要恢复还是需要时间。既然如此，莫晓就有了留书出走的念头，反正她是不可能跟贺炎冲成亲的，满足了老人的夙愿，也差不多够了。
黄泉山碧落峰冥教的地盘是不能呆的了，要避祸只能去别处。只是，去哪，是个问题。
病稍稍好些，莫晓就暗暗留心准备些远行的物事。莫无缺被告知后，唇角勾起，眼眸瞬间闪耀，点点浅蓝流光溢彩。莫晓顿时被难得的溢出的美色晃了神。
他殷切又忐忑，“你，不成亲了？”
莫晓回神，白他一眼，“怎么可能？！
莫无缺惶恐的看着她。
她继而又续道：“我怎么可能跟他成亲。”愤愤地，“我在贺大娘在世的时候跟他做戏也算仁至义尽了。嫁他伺候他？除非我疯癫了！”
莫无缺闻言瞬时笑了，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还带着极其纯澈的孩子气。
“我还在奇怪，那时你那么生他的气，还在贺大娘面前答应亲事……我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红绡一事，莫晓回来后冲着莫无缺扎过贺炎冲小人的，是以莫无缺也算明白。而后面那句话，让莫晓的心微微一颤，连忙嗔怒，“说什么呢，要不是怕他把我给抖出来，我才不蹚这浑水。你翅膀硬了敢调侃我了？”
莫无缺弯了嘴角，也不说话，只连连摇头。莫晓看着他，心情同样极好，也就起了玩闹之心，扒拉莫无缺滑溜柔顺的乌发，脸上有易容不好下手，转掐颀长优美的颈项，挠挠窄小柔韧的腰……就像从前在山上一样，单纯满足。
莫无缺笑着躲避，却总让她得手，莫晓愈发得意兴起，对着莫无缺上下其手。少年柔韧修长温暖结实的身体，有力手臂轻轻环着她，身上带着很好闻的味道，凉凉的很清新。
莫晓的指甲尖利，一时大意划过莫无缺的手臂。
他脸色一正，忙推开莫晓，看向自己的手臂。见皮肤上一条红痕，并未见血，才放心下来，把袖子拉下遮住伤痕。
莫晓不满的嘟哝，“你怎么比女孩子还娇气。”嫉妒的又掐了一把他那细腻柔嫩堪比婴儿的肌肤。
他稍稍理了理因打闹弄乱的衣服发饰，“你不是要远游吗？我现在去整理东西，你也快收拾吧。”
莫晓烦恼的揪着被褥，“哎呀，你急什么呀。我还在烦到底是去哪里比较好呢。”
“去哪里都可以……”
“好啦好啦，你去做你的事吧。”
莫晓自觉身心舒畅，支使开莫无缺便上胭脂首饰铺子转悠，出来时无意望见拐角处有个貌似面熟的少年。那似乎是常跟在易谦益跟前叫做墨浓的小书童。因为曾见过墨浓帮着易谦益欺瞒杨芜爱还帮怜心跑腿，自然不会对他有太多好感。只是，易谦益都上京城去了，他怎么还留在这小镇上？
无干人等自然不挂心，莫晓正打算绕过走开，却听着墨浓唾沫横飞的似乎在跟卖苔糖的刘老汉吹得正欢。
“……我年纪是不大，可跟着先生也去过不少地方。要说这天下最好的地儿，非京城莫属。上京可是真龙天子脚下，自然龙气盛，住在那都能多活几十年！更别说路上铺的是玉清石，门上镶的是鎏金子。……京里贵人骑着高头大马穿过街头，那风光岂是等闲可比的！……京城大得多了，咱这小镇几十个也没京城大。平日里东坊西坊热闹得很，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咱们这里根本不够瞧。……”
莫晓慢慢的走，心中想入非非，遂决定，就去京城好了！京城好京城妙，说不定还能邂逅一段浪漫旖旎的爱情。穿越女没去过京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穿的！
打定了主意，莫晓就返回杨府。莫无缺果然效率非人，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莫晓思忖着，若是这样一走了之必定被骂作是不孝不仁无情无义吧，到时若是贺炎冲追来还不知作何解释。不如做圣母状，留书一封，说道自己只是为了贺氏不得不答应亲事。自己残花败柳之身不值当贺炎冲娶为正妻云云。如今去南方影梅庵吃斋念佛以偿罪孽……
贺氏给的手镯和书信一起留下，贺炎冲么……是个好孩子，虽然二了点。一定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个意外就得将就了自己的终身。一定会有个温柔善良的女子陪伴度过生命的伤痛，而不是像她那样的视若无睹漠不关心。
信由莫无缺执笔，他满脸的不赞同，可最后仍旧写了。
京城在最东边，这么一来就算贺炎冲也不会找到他们了。莫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心里得意非凡。
小镇没有宵禁，就算是夜里，为了挣口饭吃而忙碌的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很多，自然不会有人注意两个少年男女。莫晓莫无缺坐上驴车便待要走，莫晓晃眼竟见杨芜爱站在灯火阑珊处温婉浅笑。
其实说要不辞而别，心里终究有些不舍。若说冥教照拂过他们的习之痕是高人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暗香织的杨芜爱就像历经沧桑始终外柔内刚的姐姐，尽心诚意的照料他们包容他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哪怕有多无可奈何的苦衷，说不得也是无情无义。
杨芜爱只是将一个食盒放到莫晓手中，微笑着说：“路上小心，保重。”
莫晓眼泪忽的就下来了。
走了一夜，出了小镇一路向东。莫晓蜷缩在驴车里迷迷糊糊打着盹，睡了个自从贺炎冲到来以后的第一个安慰觉，竟不觉驴车颠簸狭窄坚硬不适。
醒来以后已是晨光，车停在一片山林前。清风绿树，香草野花，幽涧潺流，见之忘俗。莫晓跳下车，汲水收拾自己一番，正值精神亢奋，竟看见了使精神更亢奋的美人出浴。
裸着上身的男人，身材壮健颀长，肌肤古铜色泽，肌肉块垒分明，胸前两点深褐……同样见之忘俗，错了，是见之欲俗。莫晓毕竟又多活了几年，不再像从前那么肆无忌惮，狠看了几眼就扭过头去装羞涩。男子也不说话，哗啦一声出水抓过自己衣物就施展轻功而去。莫晓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高来高去的高人呐！
莫无缺牵着驴走来，似乎闷闷的有些懊恼。那个男子很显然是潜在水中，这才避过了他的耳目。而双方显然都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有人在，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
莫晓自觉占了好大的便宜，只是刚才光顾着看身材，竟没细看脸庞，颇有些遗憾。却见水畔绿茵上一缕柔光闪耀。好奇这下，走进细看，竟是一方手帕。
手帕上绣着游鱼戏水的花样，水波荡漾间两尾锦鲤竞相嬉戏，净流之清，灵动之势，让人几乎以为是一幅绝妙的上品画作，更妙的是，流水一侧尽头似乎仍有源头。手帕质地柔滑轻薄手感极好，一针一线看上去都极其讲究，一看便知来历不凡，嗅了嗅还有一丝香粉味。莫晓若有所思，只是，这块手帕怎的有些眼熟呢？
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便搁置一边，心思回转到遗失手帕的那个男子身上。想必手帕的主人与他关系匪浅吧，他必定还要回头找寻。
又想到那惊鸿一瞥的美色，莫晓起了坏心思，也不打算留在原地等候失主。收了手帕对莫无缺笑吟吟道：“我们这就上路吧。”
又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梅州城。莫晓已经很疲乏了，进了客栈倒头就睡，想着一切事务莫无缺会打点好。
翌日清晨早起，兴致勃勃地拽着莫无缺赶早集。大一些的城市就是不一样呐，东西怎么看怎么都比小城镇的多、新、奇，还有贵……莫晓沮丧的摸着荷包，心里再一次控诉佛祖的无情残忍无理取闹。美男呢？美貌呢？权呢？钱呢？目前她可一样都没捞着啊！
正在街头怅恨不已时，突见官府官差打扮的人将一幅画像贴在一处墙头。四周的百姓皆议论纷纷上前围观。
莫晓眼前一亮，随着冲上前，果然是悬赏捉拿的通缉令。古时的画像绝不似今人描述得那么不堪，一笔一画皆得人面精要。当然若是易容术就徒劳无功了，可毕竟懂得易容术的天下也不过寥寥数人。
莫晓瞄了眼，嫌恶的别了开去。一个猥琐大叔，一双死鱼似的三角眼。从画像下通缉的内容及周围百姓愤慨议论可知，这就是个人人喊打罪大恶极糟蹋了好几户人家的闺女同时劫财的采花大盗。
莫晓心思活动着，若是抓到这个人，得些赏金也不错啊。正待她打着如意算盘时，忽觉身前一暗，旁边逆光站了一个高大男子。他一身江湖人装束，戴着斗笠，只看得见下巴和颈项一段。他与周围人一样仰着头看布告，却并不像别人一样左右交谈，只是静静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颈项优美，喉结突出，色泽更深，有一种十足诱人的气息，下巴弧线刚毅轮毂分明。这样的姿势而显露出的下巴，颀长的脖颈竟让莫晓心中泛起几缕绮思。
莫晓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不是发春了只是被诱惑了……转眼间，那男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莫晓直觉的知道他就是被她看光了上半身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相遇，不免有些失落。
也没什么心思做赏金猎人了，何况莫无缺也不是擅长追踪的料，于是便回到客栈，准备休息一天后再继续上路。夜里莫晓馋病发作，拉着莫无缺往客栈厨房摸去。不意厨房竟早有人占用了，可怜的伙计被丢在门外似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往里一看，一个男人正手法快速的把另一个男人困成粽子。莫晓仔细一看，那古铜色肌肤，性感的下巴脖颈，高大的身材，冷着脸系着绳结的男人不就是之前遇见过两次的人么。她竟然跟他偶遇三次，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莫晓噗通着心跳甜腻的想。啊，他看她了！他丢下绑得很结实的人肉粽子向她走过来了！是她看错了吗，他眼中似乎有惊喜闪过……
他走了过来，“姑娘，可曾拾到在下的一方罗帕。”
莫晓瞬间回神。“那是你的？”
“姑娘，请物归原主。”
“似乎只得女子才用罗帕吧。”
“姑娘，请物归原主。”
“话说，这帕子会不会是我的呀。”
“姑娘，请物归原主。”
他似乎有些不耐了。莫晓更觉有些恼怒难堪，只懂得说一句话吗？听着怎么像是指责她在偷……方才的绮思瞬间散尽，莫晓没好气的将手帕递还给他。见他小心叠好收入里衣中，突然福至心灵，“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莫晓顿时忆起从前。奢华的宁王府，那个娴雅端丽的在锦帛上飞针走线的姐姐宁锦莲。她怎么会忘了，宁锦莲房中那很大的一幅瑰丽绣作，比这方罗帕大上许多，游鱼戏水的尽头影影绰绰，是钩针绣出来的莲花倒影。
那男子细细端详莫晓表情，“姑娘，可否告知……你姐姐是何人？”
莫晓转了转眼珠，“你先告诉我名字。”
他很干脆，“袁束枫。”
莫无缺觉得心里舒服了，总算扳回点面子。又问：“我这个姐姐是富贵人家小姐，名气也是有的。你既然见过她，凭你的本事也该知道吧。”之前她已经看清楚厨房里绑成肉粽的男人，正是官府通缉令上的采花大盗。可以追捕到采花大盗，这本事不容小觑。
袁束枫黯然，“没来得及。”
莫晓更为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也知道他不会回答，便罢了。眼见他对宁锦莲一往情深，便卖个人情告知了他。
被绑成肉粽的采花大盗大概捆得太久了忍无可忍，努力抬着头用被绳结勒住的嘴冲他们虚弱地‘嗬嗬’的叫。莫晓狠瞪他一眼，“叫什么叫，你以为你爸是田伯光吗？”
人家田伯光有金庸大人金手指，令狐冲的主角光环照拂，你可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上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