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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闻 ...

  •   易老太太大发雌威把易谦益拽走了,瞧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怕要好好说教自己儿子一番。杨府的一众姐妹姑婆婶嫂个个忿忿然,竞相痛斥男子薄情寡义花花肚肠,待到杨芜爱解释一通后,又皆叹了口气,纷纷为易谦益说起话来。

      “如此重情义的男子实是难得,倒真错怪了他。”

      “他不欲告知于你想必也是不愿你多心,这可是男子的体贴之处啊。女子宽和大度为善,可不能这么不识好歹。”

      “在他面前可不能如此善妒,背地里好生给那女子小鞋穿,也就是了。”

      “对付男人,就该用上女人心计,那个怜心必是懂得些狐媚手段的。姐姐性子太强,若是仍旧这样,迟早得吃上大亏啊。”

      “就算男人真偷腥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反正男人总会犯过几次错,一个女人是很难满足需要的。更别说东涧先生还没有哩!”

      “说得是啊。你还未成亲,女人应该理解男人的寂寞和欲望,你好好想想就明白了。寻欢作乐和感情不一样,不过是身体寂寞,若是感情寂寞,他早找别的女人了 。”

      “男人本性就是如此,跟好坏并无多少关系,他们啊都是把房事和感情分开的。只要姐姐你上心拿捏一番,就不愁他不服服帖帖。”

      “可不是嘛,男人偷腥就该给次机会。毕竟男子比女子受不了寂寞也忍不了欲|望。敲打一番后给个甜头,他就死心塌地了。”

      “不是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我家男人不也逛过几次窑子,可事不过三,我闹了一次,他也乖觉了,再也没去了。”

      “咦,是吗?可我前几日还瞧着他去翠柳巷呢,就是你照拂李大娘家小宝儿那天。”

      “咳,那必是跟人谈生意应酬罢了,定是不曾沾染那些青楼女子了的。”

      ……

      莫晓在一旁越听越是恼火,愤而暴走,往大街上乱串,路上险些撞倒几个摊子。一路上嘴里还在忿忿念叨:“……不管做什么事,在明知女人会伤心难过的情况下还要这么做,那是身不由己还是情不自禁?……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瞒是为你好,照顾前女友是重情义,出轨永远可以被原谅……嗤,那究竟什么样的错才绝对不能被宽恕?男人连欲|望都忍不了,那跟畜生有什么差别……用下作手段努力挤走情敌,死抓着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不放才是成功女人吗?这世道的女人怎么那么杯具,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她好好回想了一下,现代的那些同性朋友也是猪油蒙了心,同样一个论调嘛。在她经历初恋男友一脚踏两船之后说些什么反正男人总要出轨的,换下一个也是一样还不如认命的丧气话。最让她内伤不止的是还有朋友说,谈恋爱哪有小三啊?又不是结婚。你要是遇到好的你能管的住自己?不是你多圣洁,而是没遇到诱惑云云。

      所以,那就不叫背叛,而是选择的自由?所以,满大街都是诱惑,底线都叫狗给吃了?

      可是呢,世间聚散最无常,离合太匆匆,轻言放手的人那么多,懂得珍惜的人那么少。只要还在一起,总能留些余地留点希望,少些遗恨憾事。所以,劝和不劝离者众,也才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

      其实这些莫晓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在排斥着厌恶着憎恨着,无法忍耐那种相互折磨的痛楚,宁愿痛快淋漓的一了百了,也不要钝刀子割肉得生疼。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就要撞上疾奔而来的牛车,那一瞬,被身后的人拉靠了边,堪堪避过了去。待她惊魂未定的望向身后,对上莫无缺沉静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注视着她,纯净无垢不染尘埃。那双易了容后细看还是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这个一直一直闷声不响地跟随着她的少年,让她心里某处突然柔软了一下,沉淀了烦躁狂乱的思绪。

      任他拉着手慢腾腾的走,穿过人群,路过摊贩,经过酒肆,横过街头,放空了心思,那么些烦躁就这么在悄然无声中失了踪迹。

      经过这次风波,易母更是催逼着两人尽快成亲,就怕好事多磨夜长梦多。杨府一众女子也很是积极,四处采买布置,杨芜爱父母双亡,相处多年的姐妹婶婆自然要为她好好操办婚事。镇上街坊四邻多有风闻,暗香织口碑极好,杨芜爱人缘不差,祝福恭贺的人很多。

      在一片即将步入祥和喜庆的气氛中,杨府纺织绣技绝佳的姐妹给杨芜爱送上一套精心缝制的嫁衣喜服。

      上好蚕丝织就的锦衣,颜色火红得耀眼,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意。衣面上龙凤交缠缱绻旖旎,道不尽的华美大气却又在细微处精致巧妙。虽穿戴略显繁琐,却能够想象这一身凤冠霞帔穿戴好后是怎样的惊艳夺目。

      莫晓爱不释手的摸着看着,跟现代婚纱一比较,顿觉婚纱不是不美而是太寡淡了。还是那么古色古香的嫁衣要美得多,既隽永又艳媚。

      兰溪满意的看着喜服,想了想道:“这新郎喜服是估摸着东涧先生尺寸做的,难免有不合适的地方,不若先送去给新郎官试试,改妥帖些。”她去年就许了人家了,办事处世都更为谨慎周到。婚前男女循古礼不能相见,那么由她送去自然最适合。

      莫晓回了一趟黄泉山,她寻思着自己也该送上些稀罕物作贺仪聊表心意。又到了木魇花盛开的季节,往年都是采来卖银子,今年就采来做贺仪吧。那木魇花即是药材也是补品,其功效与灵芝差不多,更多了些安神补气固元等作用。冥教教主习之痕用木魇花制出木魇丹可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珍品,对外伤极有效,更被吹得神乎其神。不过,其实木魇花还有对女子调养血气改善肌肤有好处,因为并不为江湖人所看重倒是鲜少有人知。

      这木魇花采摘困难,多数长在陡崖绝壁,非等闲无法染指。不过若是莫无缺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凭借他的身手还不是手到擒来。正好莫晓心血来潮,想试试自己唯一没丢下的源自鸿越派的轻功,现在还剩下几成。她自佛祖所赐宝贝中学到的轻功原来还是自己初次拜进的门派的,想她之前的偷懒耍滑,唯一能认证自己是鸿越弟子的也就这么点所剩无几的轻功了。

      待到莫无缺采够了木魇花,莫晓气喘吁吁的当自己玩完蹦极回来。话说她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的,本以为自己就是蹦下饭桌的水平,原来饭桌上可以再加把椅子。当然这种道行就连跟冥教的三流教众都没法比,在绝壁上也就是装莬丝花的份。可万事不都有莫无缺么,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回了杨府,走到杨芜爱房门前,听到里面低低的声音道:“你说,我是他在意的人吗?”

      一个像是雪月的声音回道:“自然是的啊。东涧先生对姐姐的好我们大伙儿都看着哩!”须臾,又急急补道:“先生想必与那怜心早没什么的了。姐姐宽心,别想太多了。”

      杨芜爱呵呵轻笑:“是呢,这话他早前也跟我说过。”

      一时无话,雪月勉强又说:“赶紧成亲了,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必去想,男人嘛,成了亲慢慢地就会好了。”

      莫晓暗暗腹诽,现代这样,古代怎么也这样?结婚难道就能解决所有事?敢情结婚就是万灵丹啊结一次顶五次,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多年的老便秘也好了……

      想来只怕又是怜心作梗,便去问兰溪。兰溪忿忿然:“我去那会儿正赶上那女人犯|贱,跪着求东涧先生收她进门,便是作妾也甘愿,还说些什么悔不该当初年少无知乞求宽恕的话。真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女子,今日也算开眼了!”

      莫晓又问:“那先生怎么说?”

      兰溪叹了口气,“他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也没严词拒绝什么。
      又懊悔埋怨自个,“也怪我嘴碎,一回来就跟雪月啰唆了。不巧就被姐姐听见徒增了烦忧,真是该死……”

      莫无缺小心整理着木魇花,一支支淋水,十指指尖纤长,轻巧的在花瓣枝叶上动作,使得花叶全身都能充分获取水分,以延缓衰败之期。而莫晓就在一边坐着看发着呆。

      杨芜爱进去就看着这幅景象,心思微转也知道这俩孩子在做什么,心里不由一阵感动一阵怅惘。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二人道:“我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这一日,在书院里的易谦益总觉心神不宁,隐隐不安。一个不慎,还打翻了砚台泼了墨。这在平时可是绝无仅有的,正打算将污了墨的衣裳换下,就见书童慌张进来道:“先生,杨府当家的今日一早把怜心姑娘带走了。不知是何用意,许是不好!”

      易谦益心中一紧,沉声道:“快带路!”

      他看着书童带的路越走越是荒凉,越走越是险峻,越走越是心惊。不安更甚,一时间种种猜测纷至沓来,心头更是烦闷异常。待到看向尽头处,脸色已然发白。

      悬崖边,杨芜爱身着新娘嫁衣静立着,与她相隔几步的,是素衣清浅的怜心。

      怜心神情凄楚,同样是站立着,却似身被缚住动弹不得而微微挣扎。“少爷,救我!这个恶妇谋害于我,少爷千万不可再受她蛊惑了啊。少爷……少爷……少爷……”她泪眼迷离,啜泣着,哀哀不绝,声声不休。

      杨芜爱看着他,如平日一般,道:“你来了。”

      易谦益蹙眉看了看她们身后不到一步之遥的悬崖,问:“你这是做什么?”
      当是时,清晨浓雾,悬崖边氤氲缱绻,将一红一白两个女子裹于其中,晕染了身影。袅袅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悬崖给本来颇有意境的地方添了几分险恶诡谲。

      杨芜爱并不答话,她看了看身上的嫁衣,“兰溪送去的喜服你可曾试过?”

      易谦益讪讪,“还不未及有闲……”

      她摸摸衣裳,摇头叹道:“可惜了几位姐妹的心意。”

      未待他反应,两个站立在悬崖上的女人就同时双脚离地,背对着崖边而去。易谦益大惊之下,未及细思,已经一把将怜心抱在怀里。而后,才向杨芜爱伸去了手。可惜,早已来不及了,他的手只碰了下她的衣角,便转瞬即逝。

      站在隐蔽处一直旁观着的莫晓长叹了口气。同样的距离,做出的选择。一切,尘埃落定。

      红衣冶艳彤霞胜火,在离开悬崖后,并未直直坠下,而是倾斜着悬空平平飘去。衣袂翩飞若仙,缓缓落在距离悬崖三四丈远的平地上。

      易谦益望着系在怜心上方的藤索,轻轻把她推开,向崖底看了看,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越加苍白。

      这时莫晓已经招呼莫无缺把之前给易谦益带路的小书童放了,接着又走过来将怜心身上的束缚也解了。易谦益到悬崖时心神已乱,所以小书童极轻易就被莫无缺悄然擒住。莫晓此时是极佩服杨芜爱的,不过一个古代女人,利用自己熟知的当地地理天气,请她和莫无缺用灰白色的坚韧十足的银铁藤编成类似现世的滑索。大索由莫无缺横拉固定在两边大树上,两条索绳精巧细密地绑在自己和怜心身上,浓雾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楚,这样无论是谁在开了机关后都不会有掉下悬崖的危险,而只会顺着滑索滑向对面。且看谁,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书童嗫嚅道:“雾气太大了……我才发现此处是断了崖,刚想告知先生不至有什么危险就被他们给制住了。”说完恼火的看着莫无缺。

      断了崖,并非悬崖绝壁,而是断了的平路。崖底也并非深渊,而是高不过一丈满布极厚枯叶杂草的洼地。莫晓看看易谦益,叹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口的气。都怪雾太大了,模糊了藤索,让人看不真切啊。

      杨芜爱站在那一边,与易谦益遥遥对望。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咫尺亦是天涯,洼地也是深渊。

      这时的雾已经渐渐散去,朱红的身影朦胧着容颜,声音仿佛自虚空而来,遥远又模糊:“看来,我们真的缘断于此了。”幽幽叹息苍凉。大树旁早已备上一匹快马,她转身上马,红云猎猎,绝尘而去。

      怜心一直依偎在易谦益身旁,攥着袖子哭诉着什么。而易谦益则一直僵立着,宛如石像,直到莫晓莫无缺也离去了还一动不动。

      莫晓心说杨芜爱总算是成了易谦益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可又想,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可庆幸的,幸福与否跟是朱砂痣还是蚊子血可没多大关系。而怜心这样的人,想必只要攀附着他就满足了的,是饭粒子还是明月光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没有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只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听说,杨府当家杨芜爱撤去一切婚庆之物,将一堆物事送回易府。街坊四邻的议论时有耳闻,却因着易杨两家的缄默而略有平息之势。偶有说道怜心的,也只是晦涩带过。莫晓倒是很能理解,像杨芜爱那样的女子,绝不屑用舆论打压身处困境的情敌,在杨府一众姐妹都对怜心颇有微词的情况下还能约束至此,她的魄力可见一斑。

      易母也上门来了。莫晓在门外偷听到一些她的说话,“……他爹的性子软,他性子不软却偏偏倔强重情。我当年也跟他爹闹过骂过哭过,当下是应允了的。可是呢,性子软的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样没用。重情之人最是不懂得做抉择,这孩子糊涂到连孰轻孰重都不明白啊……”

      易母回去时,不但对以往极关注的莫无缺不上心了,样子也疲倦苍老了不少。边走边反复叨叨着:“孽缘啊孽缘,都是造化弄人……”

      无论如何,日子依旧继续的过。怜心满心欢喜,想着自己之于易谦益总是不同的,即便有易母阻拦,过门也是早晚的事。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自易谦益接到一封信函,就连夜赶去了京城。虽然银钱什么的全是足够的,下人什么的也是妥帖的,但她仍是犹如天塌下来了一样,茫茫然坐立不安,心头不断闪过可怕的念头,人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莫晓正在暗香织挑着布料,瞧见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要求见杨府当家杨芜爱。

      她脸色带着病态的白,显得一双瞳孔既黑且深。神色淡漠异常,身体有种凝滞感,周身却有这种年纪少有的沉静通透的气质。

      她对着杨芜爱施了一礼,“我是千千。”她看了看杨芜爱,确定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继续道:“我来这里是想求杨当家允我进暗香织学女红的。”

      杨芜爱也不得不愣了愣,而后意味深长的说:“你小小年纪,又身患重症,何不在家里好好休养?再者……你和你母亲的境况并不至于需得你女红养家吧。”

      千千回答:“我的病其实不妨事,每月发作几次罢了。我从前没能学到女红,后来见暗香织是这里最好的布庄,杨当家也慷慨仁善,便来求艺。”她停了停,一字一句的道:“我们不可能一世靠别人过活。娘亲再如何,我都会永远照管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执拗坚毅,让人不可思议于那瘦弱的身躯中蕴藏的力量。

      杨芜爱打量她片刻,微微含笑,“好。”

      这样与怜心迥异,成熟又早慧的女孩,莫晓很是赞赏,就支使着莫无缺为她诊病。更恰巧杨府中那位纺师贺氏在女儿暴卒后病重,于是一同医治。而两种病症都只能慢慢调养而不可能药到病除,于是莫无缺时常起早贪黑上山上采摘适用的稀少草药。

      莫晓还在别扭的发脾气。就因为易谦益的事,将莫无缺支使得团团转,分外刻薄。

      “我要洗浴。”

      “好。”

      待浴桶都倒好水了,又说:“我要山泉烧的水。”

      “好。”

      ……

      “我要吃最新鲜的绿晶果。”

      “我去摘。”

      摘回来后,已是半夜。

      “我还要跟绿晶果长在一起的黄金叶。”

      “……好。”

      莫晓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可是就是不由自主的想为难他。看着他独自出去的身影没入浓重的夜色中。

      在一段感情中,感触最深的往往是旁观者。

      有一个词叫做‘迁怒’。

      却不知杨芜爱的烂桃花刚过去,她的烂桃花就待不请自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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