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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永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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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后,趁着线那头安静如常的背景,她速速朝着话筒道:“新年快乐!”
“嗯,同乐。”觉出她温婉笑意的江引墨也笑。
知道他定然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接电话,她笑言:“你有没有准备我的新年礼物?”
他不答反问:“不是说十四才回来?”
“是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给你?”
江某人非但不解风情,一板一眼到连哄哄她都不肯。她气得直叫:“江引墨,你真没诚意,这么敷衍我。”
他不理她,只说:“阿姨的身体怎么样?替我向她问好。”
“妈妈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还不太好,外加天冷有些咳嗽气喘,爸爸说等她的情况再稳定些要做个全身体检。不过现在她已经睡了。”
“哦?”他似乎是没料到,“一个人也不闷?”
“不会啊。看书,拜年,我忙得很……”
她也不在意他几乎没怎么答话,从山上的天文气象到附近的地理环境,从父亲的惊人厨艺到无聊的电视节目,絮絮将这里的一切转述。直说了数分钟之久才听他开口:“有电话进来,过会儿打给你。不要关机。”
于是,叶流影就像走在跷跷板上保持平衡的小人,时而三心二意翻上几页书,时而拿起手机看一眼,总是定不下心来。一个不留神就会去想江引墨和家人相叙的情景,其间祝福的电话接到手软,他那个脾气是不会坐几个钟头看一台晚会的,说不定还同平时一样开着电脑用功……
之后的近一个小时里,她就这么翻来覆去,来来回回折腾得自己都快烦了,突然窗外白光乍现,伴随着遥遥传来不甚真切的“嘭——”一声,一朵硕大的金线菊在远处的天际腾空而起,于黑丝绒般的夜色映衬下煞是辉煌夺目。
她迅速拿起手机,选下江引墨的名字,编辑了“终于看见第一朵烟花”加上一个惊喜的表情才要按下发送键,里头的铃声已先一步响起。
“出来。”
她不明所以,“什么?”
江引墨那一头的安静空旷已不同方才,“穿上外套出来,别吵醒阿姨。”
她握着手机狐疑万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开门一看,黑色大衣的身影赫然就伫在眼前。
霎时,叶流影仿佛被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反应,只穿一件毛衣的她站在门口,连走道里突然袭来的寒意都感觉不到,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微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半天才想到要让他进屋。
“你怎么来了?吃了饭没有?”
他点头。
她用掌心贴住他的脸颊,“冷不冷?”
他摇头。
他不出声,她的心里就没个着落,越猜越离谱:“你怎么了?闯祸了?没照顾好我的小白?还是工地上出了问题?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见他只定睛看着自己,叶流影越发急了,又怕惊扰到隔壁房间的母亲,只压低嗓音拽着他的衣袖催促:“你说话啊!”
江引墨一把将她拥在自己胸前,这才觉得怀里的温度是如此真实。俯首在她耳边,他轻喃出声:“流影,我想你了……”
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却让她从整个人酥麻到无力为继,仿佛连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好牢牢环住他,不想过去,不问将来,只希望这一刻时间停止,即成永恒。
相拥许久,她闻着淡淡的红酒气味,这才收回心智,想到要问他:“我们通话的时候你已经在路上了?”
“嗯。”
“自己开的车?”
“嗯。”
一个闪念之后,她突然一阵后怕,松开手臂仰头看他,一脸严肃,“喝酒,开车,走夜路,上山……你这么由着性子胡闹,是不是想吓死我?”
他即刻板了脸回嗔:“大过年的,也不嫌忌讳!”
联想到之前的一幕,叶流影“扑哧”笑出来,“难怪爸爸跟你谈得来,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江引墨倒是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看来你前科不少。”
“不是我。”她亟亟否认,“我才没那么煞风景。”
正说着,又一拨烟花在窗外升腾而起,此起彼伏。江引墨不再同她废话,替她取了外套围巾一一穿戴整齐,牵了她的手轻声道:“走,出去看看。”
“啊!”她兴奋不已,不知是出于这个太合乎心意的提议,还是为了两人间从未被岁月与距离磨灭的心有灵犀,“我正想告诉你,这里也能看到……”
叶流影话未说完已被他拖到楼梯口,“跟我来。”
她跟着他上到楼顶天台。虽然不过三层楼高,却因着四周没有任何遮挡,视线显然比窗前好了几个级数,不时可见礼花从山脚下的居民区升入高空,在他们的视平线上开出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璀璨花形,宛如一部无声的电影,宁静温暖。
“好漂亮……”凛冽寒风中,叶流影静静偎在江引墨怀里,朝他笑得十二万分地心满意足。眼前的景,身边的人,她已再无所求。
看了约莫一杯茶的工夫,江引墨让她稍稍朝里站定,随后放开她,边摘下手套边走向天台一角,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若干又大又高的方盒子一一踢至天台边缘,又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备下的线香,蹲下身将引线逐一引燃后迅速撤回原地……
双手捂脸怔怔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叶流影已惊到失语,脑中只余空白一片,在被他抱进怀里的同时才知道喃喃开口:“你……你疯了……这里是军区疗养院,是禁放区……”
眼前这个已过而立的成熟男人,居然在合家团聚的除夕夜,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带着整个后备箱都不一定装得下的烟花避过重重守卫,偷偷运到燃放禁地……
他……他真的是疯了……
只听“嘭嘭嘭嘭”数声近在身畔的连响,朵朵火花冲天而起,片刻之间,头顶的夜空已是五彩缤纷,丛丛火树束束银花将原本漆黑的天幕层层尽染,一时夺目一时迷离。无数个刹那的芳华燃烧天际,稍纵即逝的绚丽竟可以这般绵绵不绝,无穷无尽,仿佛一瞬便已是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晓得将目光移向他,痴痴地,怔怔地……
耳边仍是不绝的声声巨响,不断陨落的金线银丝萦满身侧,巧夺天工一般续接出一道又一道最灿烂耀眼的光弧……
江引墨在她的注视下,燃起不知从哪里变出的一支烟花棒塞进她的手心,在下一刻握住她的手挥向明明灭灭的天空,一笔一画写下三个字,每一笔都像是烙在她的心头。
绚烂的火花在交握的双手上纵情四溅,他在她再度难以置信的惊喜中一低头,扣过她的腰深深吻下去。
犹如白昼的天色里,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愈加黑亮,如上空的烟花一样幻出千变万化的神色,可自始至终,里面只有她笑颜如花的影子。
眸内水波流转,唇角的明媚笑容衬得身后仍频频绽放的烟火竟黯然失色,她伸手揽上他的颈项,柔柔地说:“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他抵上她的额头,同样在她的清瞳里寻觅着自己的身影,沉沉语声像是天籁,又如同魔音:“流影,我给你的永恒,你看到了吗?”
托叶流影的福,江引墨得以在这与世隔绝的清修之地住上数日。
平淡如水的静养中,意外添了个棋友,莫芳菲益发来了精神,除了吃饭休息,眼里心里只有黑白二色,连宝贝女儿都撇到一边。
观弈自有一番妙趣,可按着叶流影投机取巧的性子,耐性定力全无,任弈局再精妙出彩,旁观总不如亲自下场来得痛快,便只能自找乐子。江引墨来之前,她成天晒太阳做柿饼;江引墨来了以后,她依旧整日里做柿饼晒太阳。却丝毫不觉得无趣乏味,只抱怨难得的假期像长着翅膀一般,飞得太快。
其间,许承宇也上了一次山,带了一大堆诸如冰糖葫芦那样山上买不到的东西,那架势不像是来探莫阿姨的病,倒像是来探叶流影的监。
素日院里鲜少有年轻人,一下来了这些个着实热闹了几日,欢声笑语不绝。
三个人的年纪加起来将近九旬,却连包个饺子都把借来的厨房搞得活像战场。下楼遛弯的莫芳菲来到厨房,见着两高一矮三个白面团子,只露出三双漆黑的眼睛局促地看着她,笑得险些岔了气。
待送走二位尊神,国定长假也到了尽头。LM规定当年年假要到次年的第二季度才开始失效,叶流影离开S城之前,借着去年的节余向祁副总多要了几天。说好是农历十四回去的,不想十一那天已收到江引墨的短信。这个从不爱发短信的人不关心她,也没有打算问候莫芳菲的意思,寥寥几字只说:“家里的米和油用完了。”
叶流影一眼看穿他借题发挥的伎俩,只回:“国库充实,楼下超市应有尽有。”并细心地附上一个送货电话。
十二日,短信里又说:“S城突遭大面积霜冻,小白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她一边笑一边回:“见小白如见本尊,小白在我在。若它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我。”
常言道:事不过三。
到了十三那天,她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却不料江引墨的短信迟迟未至。正在心里笑他黔驴技穷时,屏幕上忽然闪出简简单单四个字……
仿佛吴越王妃附身,还来不及收回笑容的叶流影当即落下泪来,却又不知怎地想象起江引墨皱着眉头一笔一画输入短信的无奈神情,握着手机就这么傻傻地含泪又笑出了声。
她没有再找任何借口拒绝他,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于是,她在莫芳菲惊奇不已的眼光下快速收拾行李,连夜赶回S城。
谁知字里行间情意绵绵的那个人,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她回来的动机并不如她料想的那般出于心动于情。
叶流影才刚洗漱完毕,盘腿窝在他公寓的沙发里。江引墨取出一张卡递到她手里,同时报出一个数字,“替我准备一份贺礼给黎纪葳。”
大概魂灵还留在世外未被带回人间,起初,叶流影好像没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这么快?怎么公司里一点风声都没露?”
“还没有。不过总是这一两个礼拜的事了。”
她把玩着那张卡,思绪渐渐活跃起来,“准备是没有问题。你总得给我个标准。还有,宝宝是男是女有没有打听到?”
江引墨被问得颇为无奈,“黎纪葳有心保密,除了他们俩再没其他人知道。至于你说的标准……”
他略想了想后报出的金额引得叶流影连呼啧啧感叹不已:“到底是公子派头,叫我们这些斗升小民听了都眼红。”
江引墨笑而不语,心想,若说出他真正向LM送出的大礼价值几何,她更不知道要惊成什么样了,口里却不无自然地道:“急什么。等我们有了曾谙,连本带利再拿回来。”
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清贵少年的模样。她暗自腹诽,却在下一秒连天的哈欠中觉出不对来,瞪大眼睛看住他,“等等——曾谙是谁?”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他面不改色,打横将她抱起就朝卧室走,“不妨我们一起去认识认识。”
以江引墨的名义送礼,叶流影当然不敢怠慢。开通各种渠道,统筹添减货比三家,几天之内,采购的本领突飞猛进。
一个礼拜之后,当她志得意满地将战果展示于江引墨眼前,不出意外得到他的大加赞赏。
叶流影的自信心空前高涨,只苦了得到最新消息的江引墨,不遗余力地赞美之外还须费劲口舌哄她:“宝贝你这么能干,那就再辛苦一趟,照着样再准备一份,那几套衣服换成粉红色。”
此言一出,身心疲累的叶小姐果然翻脸,挣开他,连声音都是那么有气无力:“江引墨,你是成心消遣我。”是男是女他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一个两个都没弄清楚,还有什么说得过去理由?
他隐隐苦笑,“是你们黎总成心消遣我。”任他再敏睿过人也料想不到,苦尽甘来的黎纪葳竟会有麟珠共育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