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圆舞曲》卡卡乐

30、Chapter 30

　　寒冷的季节，花园里的紫丁香早已沉睡，等待来年崭新的开始。即使被灿烂的阳光穿过云层温暖的抚过，冬天还是让园子内早已根深蒂固的寂寞与沧桑更显突出。
　　慕园坐落在城市的东南角，是三十年代出名的年轻富豪慕佳平送给自己新婚妻子的礼物。这本是令无数人啧啧称赞的一桩美谈，只可惜太过于美好的故事往往未必有个美丽的结局。
　　战争的爆发，时局的动荡，生意的失败让慕佳平一蹶不振，没多久就因为哮喘突发而撒手人寰。慕佳平走后并未给自己的妻子和年仅四岁的儿子留下多少分毫，慕园算是唯一有价值的遗产。
　　为了存活下去，慕夫人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因为要照顾儿子，所以平时在家里只得靠给人做针线活勉强维持生计。有不少人劝过她把慕园卖了，卖后所得的钱将足够她买间小屋，将孩子抚养成人，然后舒服安稳的过完这一生，慕夫人却始终不肯，于是开始有人嘲笑她自欺欺人，靠着慕园幻想自己还是昔日的富家太太。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慕夫人一直不予理会，依然每日做着针线活，精打细算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卖掉慕园不是舍不得那个代表着上流社会的身份，而是放不下对慕佳平的爱，这里有慕佳平许她生生世世爱恋的承诺，有两人最幸福的回忆，她怕一旦离开这里，她就早晚会有一天将这一切遗忘掉。
　　后来慕少爷北上读大学，毕业后在那里结婚安了家，希望母亲搬过去和自己一起住，慕夫人拒绝了。再后来慕少爷举家移民去了美国，劝自己已经年过八十的老母亲到自己那里安享晚年，慕夫人还是拒绝了。
　　直到临终的那一刻，慕夫人都没离开过这幢园子。
　　慕夫人走后，许是觉得这里的回忆太过沉重，慕少爷还是把慕园卖了。
　　短短十多年，慕园被拍卖过不下10次，主人不停的更换，直到几年前，被一个有钱的海归买下，开了间私人会所，才算暂时安定了下来。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个安定这次又能持续多久？！
　　红色的砖瓦如今已经斑驳黯淡，慕园就像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沉默的看着四季变幻风雨轮回。
　　“难怪Kenny坚持要来这里拍摄这次的主题。”赵亶轻声地感叹。
　　旁边的顾七言听到，于是疑惑地问，“你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Solitude，孤独。”
　　顾七言点头，“这里确实在诉说着孤独。”
　　因为住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所以顾七言之前并没有来过慕园，甚至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慕园的存在，而慕园的故事，也是听会所的工作人员诉说的。
　　不止是顾七言，很多人都一样，从小出生成长在一个城市，却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微乎其微，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只局限于自己居住的那块区域。
　　“好了啦，不要在这里玩忧郁了，要开工了。”白仙妮一手拖一个，拉着两人走到慕园的后花园。
　　后花园内，工作人员正在忙着为今天的拍摄做准备。
　　“Oh,Shania,my angel,you should make up.Hurry up!”一个戴着眼睛打扮时髦的外国女人冲过来拉起白仙妮就往洋房内跑。
　　没多久，又跑来一个外国女人将赵亶也拉走了。
　　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上官栗似乎和大胡子摄影师认识，两人在花园的角落聊着天，时不时可以听到摄影师豪迈的笑声。顾七言和叶可可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什么都觉得好奇，等待的时间倒也不觉得枯燥。
　　先出来的是赵亶，灰色单排扣呢子短大衣，内搭藏蓝色衬衣，配米色斜纹领带、黑色长裤和棕色运动款皮鞋，脸上画着冷色系的妆容，涂着暗黑色唇膏。
　　顾七言考虑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份视觉冲击，赵亶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儒雅，没想到也能变成如此俊美冷艳的样子，只能说化妆真的无敌。
　　“很……美。”
　　“美？”赵亶皱眉。
　　顾七言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一巴掌，哪有称赞男生用“美”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很漂亮。”想想又不对，只得再纠正，“也不对，总之就是很赞啦。”
　　“谢谢。”赵亶笑了起来。
　　顾七言被这笑容晃得晕乎。
　　叶可可也没好多少，从赵亶出来后就整个人呈石化状态。
　　“Dan，你已经好了啊？”熟悉的女声传来，顾七言回过神，原来白仙妮也已经换好了服装，正挽着上官栗，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12月的气温，赵亶身上的穿着并不算很厚实，但比起白仙妮身上仅有的黑色天鹅绒背心连身裙、黑色过肘手套和紫色蕾丝及膝袜已经算是非常温暖了。
　　本来身高就高，如今脚上还踩着10厘米的细跟高跟鞋，顾七言看着这样的白仙妮更觉得压力。
　　白仙妮的脸上化着和赵亶同系列的冷艳妆，涂着黑色的唇彩，走到顾七言和叶可可面前笑着说，“你们怎么站在这，那边有热咖啡和曲奇，不吃点吗？”
　　冷艳的妆容配着少女灿烂的笑容，如来自异族的妖精魅惑人的心灵，无论对于男生还是女生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顾七言看着白仙妮和上官栗相挽的双臂，忽略掉心里的不适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
　　“今天模特就你们两个吗？”叶可可好奇的环顾了一圈周围，没看到其他疑似模特的人物。
　　结果引来了白仙妮的不满，“有我和Dan还不够，还需要其他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可可忙摇头否认，这个白仙妮的公主病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这次主题的设定本就是一男一女，因为我和Shania一直是搭档，所以就决定由我们两个来拍摄。”赵亶微笑着解释。
　　“这样啊，呵呵。”叶可可僵硬地笑。
　　“Dan、Shania.”大胡子摄影师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it's time to work.”
　　“开工了。”白仙妮放开上官栗的胳膊，跑到赵亶面前，抓着赵亶往大胡子摄影师的方向走去。
　　顾七言等人也跟着走向第一个拍摄场景。
　　后花园的罗马式铁栏前，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就位。
　　白仙妮和赵亶站在铁栏边，大胡子摄影师走到两人身边，边快速的说着话，边用手比划着。
　　顾七言听不清楚也听不懂摄影师像机关枪般连续没有停顿的英语，但看大胡子所比划的动作也不难猜测他是在安排两人的动作姿势。
　　拍摄正式开始。
　　赵亶坐在地上，和白仙妮并排靠在铁栏前，男生抓着女生的右手放在唇前，两人脸上均是冰冷的表情。
　　相机的咔嚓声，间插着摄影师断断续续的英语和啧啧称赞，森冷的画面被一次又一次定格。
　　相机前的白仙妮一反平时的可爱，如来自暗黑世界的魔女，美艳与冰冷完美的融合，眼睛如黑色的无底漩涡，吸引着你一步一步走入早已布置好的死亡陷阱。
　　“不愧是专业的模特。”旁边传来叶可可轻微的抽气声和赞叹声。
　　顾七言机械的点头，直到亲眼见到才不得不承认，白仙妮和自己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永恒璀璨的恒星，无论到哪都难掩天生的光芒。
　　顾七言忍不住转头看隔着自己几步之遥，专注的看着白仙妮和赵亶拍摄的上官栗。
　　上官栗，应该也是属于恒星那一类的吧。
　　想到自己，顾七言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其实平心而论，上帝对她也算不薄了，不过比起这些让人无法忽视的恒星，她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个小卫星。
　　自己拜上官栗所得的校花之名，不就是卫星依靠反射恒星的光芒而发亮的最佳诠释。
　　再看向铁栏那边时，赵亶和白仙妮已经换了个姿势。
　　赵亶坐在铁栏上，迷茫的看着右方，胸前的领带缠绕着背靠铁栏而立的少女举起的右腕，少女半磕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是在宣誓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
　　又一阵咔嚓声后，随着大胡子导演的一声“Perfect!”，两人再次改变姿势。
　　没有了最初的好奇与新鲜感，旁观开始变得枯燥。
　　“可可，我去一下洗手间。”顾七言给自己找了个最蹩脚但也最实用的理由。
　　“哦，好。”叶可可头也没回的应道，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顾七言撇了下嘴，转身往洋房内走。
　　出乎意料之外，房子内的设计并没有如其他私人会所一般富丽堂皇，而是保留了旧式洋房原本的装修风格，头顶的古董吊灯，雕花的红木长台，老式的矮脚沙发，落地的摆钟，矮柜上的留声机，角落的青瓷花瓶，让人忍不住错觉随着时光回到了从前。
　　现在是上午，会所还没开始营业，长相酷酷的服务生在吧台内擦拭着酒杯，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偶尔发出的玻璃的碰撞声。
　　顾七言没有去问洗手间的位置，反正那本来就是个借口，找的到就找的到，找不到也无所谓。
　　沿着殷红色的木制楼梯走上二楼，楼上只有五间房间，门都关着，想来是用来当包间的，顾七言猜测。
　　穿过走廊，阳光从落地窗的玻璃透进来，打开窗户，出现在眼前的是个以自然石块砌成的弧形阳台。
　　也许是冬天的关系，阳光虽然有进入室内，但也只能照顾到阳台与走廊接口的那块极小的区域。
　　阳台正对着楼下的花园，即使站在室内也可以清楚的看清楼下的拍摄，场景已经改变，拍摄地点已经从铁栏前转到了白色的秋千椅。
　　顾七言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次白仙妮和赵亶的姿势，两人已经离开了秋千椅，　　往洋房这边走来，工作人员开始忙着收拾器材，为下个场景的拍摄做准备。
　　隔着阳台，顾七言搜寻叶可可的身影，终于在花园右边角落临时搭起的白色塑料桌前看到了熟悉的橙色绒线帽。
　　转身往回走，刚下楼梯就碰到了披着大衣怀里抱着热水袋的白仙妮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之前见到的那位戴着眼镜的化妆师，还有个年轻的扎着马尾的白人女孩。
　　“七言，你怎么在这？”白仙妮又恢复了原先的可爱笑容。
　　“我在找洗手间。”顾七言当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是因为觉得拍摄无聊所以才想溜达溜达打发时间，所以还是用了最老套的借口。
　　“我带你去吧。”白仙妮边说边拉着顾七言往大厅更里面走。
　　顾七言没想到白仙妮看起来瘦弱，力气却那么大，自己被她轻易的拖着一路向前走。
　　白仙妮将顾七言送到洗手间门口，指了指不远处另一扇打开的门，“那我去换衣服了。”
　　化妆师和扎马尾的女生早已站在门口等着。
　　顾七言连忙点头。
　　目送白仙妮进入化妆间后，顾七言按照刚刚进来的路原路返回。
　　花园里工作人员仍旧在忙碌着，顾七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秋千椅上悠闲的喝着咖啡的叶可可，于是走过去在叶可可旁边坐下。
　　“你要不要？”叶可可指了指右手中的一次性纸杯，问顾七言。
　　顾七言摇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上官栗。
　　“上官栗被导演拉去换服装了。”似是看出了顾七言心中的疑问，叶可可暧昧的看着顾七言笑。
　　“换服装？”因为疑惑，顾七言并没有注意到叶可可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容。
　　“嗯，好像是要上官栗客串一下。”
　　顾七言侧过身正要开口继续问，整理完拍摄器材的工作人员开始搬着器材陆陆续续的往洋房的方向走去。
　　顾七言和叶可可疑惑的看着花园内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反应过来这是从室外转向了室内拍摄，于是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洋房，穿过大厅，走上楼梯。
　　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就看到了成堆忙碌着的人群。
　　原来接下来的场景是选在了阳台。
　　“栗，你这样真的很漂亮唉。”身后白仙妮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顾七言和叶可可回头，白仙妮换了身银灰色紧身短裙，外面套着黑色的大斗篷式粗针开衫，颈上的大串银色装饰项链在亮光的折射下晃得顾七言一时睁不开眼。
　　顾七言赶紧移开眼，终于看到了白仙妮口中“漂亮”的那位。
　　黑色双排扣修身西装外套，里面是深紫色高领毛衣，下搭黑色灯笼裤，脸上也同样画着冷艳妆。
　　简单的服装，也许是因为脸上妆容的关系，用“漂亮”形容赵亶会觉得不礼貌，而对眼前这个人，用这个词却完全不显得唐突。
　　“绝。”旁边是叶可可轻声的感叹。
　　顾七言看着白仙妮挽着上官栗越走越近，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直到距离只差五步之遥，白仙妮和上官栗才发现一直注视着他们的顾七言和叶可可。
　　“七言，可可，你们看，栗这样是不是很漂亮？”白仙妮兴奋地像在炫耀自己宝贝的孩童。
　　叶可可转头看顾七言。
　　“嗯，很漂亮。”顾七言笑道，说完转过头推了推旁边盯着自己看的叶可可，“对吧？”
　　叶可可轻皱了下眉，转过头笑着看向白仙妮和上官栗，点头，“嗯。”
　　白仙妮似乎很满意两人的答案，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
　　顾七言转回头，正好看入上官栗看向自己的双眼。
　　上官栗的眼睛如一潭湖水，你看不见湖底就如你看不清这个人。
　　顾七言连忙移开眼。
　　“Shania、Lee，come on.”大胡子导演大嗓门的声音即使隔着五十米之外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走吧，栗。”白仙妮挽着上官栗走向阳台。
　　顾七言目视着白仙妮和上官栗从自己身边走过，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
　　“七言。”叶可可担心的看着顾七言。
　　顾七言转头看向叶可可，等着她后面的话，嘴角的弧度依旧定格在原先的位置。
　　“不想笑就别笑了。”
　　“不好看吗？”顾七言问。
　　叶可可摇头，“不好看。”
　　“哦。”顾七言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微笑。
　　闪光灯再度响起，阳台的石栏杆前，白仙妮清冷的看着镜头，半步之外的上官栗侧身对着镜头，低头吻着指尖上少女的长发，脸上的笑容狷狂邪媚。
　　“Nice！Lee,I love you!”摄影师情不自禁的话语引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上官栗放开手中的长发，走出阳台。
　　“Lee,one more”大胡子摄影师急忙拉住上官栗，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一个身材健壮有着大把胡子的中年人学小鹿斑比，怎么看都觉得滑稽，于是周围又响起了笑声。
　　大胡子也不介意，仍旧看着上官栗，“Long time no see,right We are friends,right”
　　“Of course we are friends.”上官栗看着大胡子笑了起来。
　　大胡子以为上官栗同意了，也笑了起来。
　　“But no way.”上官栗突然收起了笑容，绕过大胡子导演继续往前走。
　　“I hate you.”大胡子导演站在原地夸张的喊。
　　“I know.”上官栗很给面子的应声。
　　顾七言愣愣地看着上官栗越走越近，停在自己面前。
　　刚才上官栗吻白仙妮发梢的画面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即使清楚这只是个拍摄，她还是觉得羡慕和不爽。
　　这样的意识让顾七言觉得惊慌，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个人有了独占欲？
　　上官栗见顾七言的脸色变得难看，以为她身体突然不适，于是轻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意识到自己失态，顾七言忙低下头，视线紧紧地盯着地面，“没什么。”
　　“你有东西掉了？”上官栗也弯身看地面。
　　“没有。”顾七言不得不重新抬起头。
　　忍俊不禁的轻笑声夹杂着淡淡的无奈，上官栗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面前眼神闪烁的人，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楼梯口走去。
　　顾七言呆在原地目送上官栗越走越远，之前觉得欠扁的笑容，她刚刚居然看得心跳加快。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