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53、实验

　　失重感再次袭来，但是这次他们像是被有意操控一般，完好无损地降落在一个平台之上。

　　与先前明亮的房间不同，这里的环境昏暗，最多只能看见早已在前方等待的几人。只是当他们到来时，平台突然间颤动不已，竟是朝一个方向缓缓移动。前方的光线逐渐变强，这才展现出新房间的整体布局。

　　所有的玩家不论先来后到，都位于一条悬空在房顶上的老旧传送带之上，随着传送带向前，目睹工厂内部的新兴实验。而供参观的实验室则位于传送带两侧的地面，由一道透明的落地玻璃隔开内部正在进行的实验。

　　左侧的房间内，被腐蚀半数的尸体如倾倒垃圾般涌入，不断挤压堆叠，最后来到房间的尽头的焚化炉内。而后熊熊的火焰爆发，散发出的黑色浓烟在密不透风的空间内翻腾，不仅没有使玻璃爆炸，反而愈演愈烈。不知过了多久，内里的一切被清空，又有新的一批送来……

　　右侧的景象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一系列难以名状的实验设备几乎填满每一处空隙，纷乱交织的电线来回穿插，最终连通到正中间独立得突兀的座椅之上。
　　被白布包裹犹如木乃伊般的人形坐在上方，当身后控制台亮起红灯时，强烈的电流随之释放，电得人形不住颤动，在白布上印出一块块斑驳的黑色焦块。屏幕上的心电图一开始还在规律地上下起伏，此刻紊乱不定，最终在达到一个峰值后，化为一道平滑的直线。

　　那人失去了生机，电流随之停止，手铐自动弹开，一只机械勾爪将他随意夹起，送往墙壁后早已打开的大门。而后另一只勾爪出现，把新的人，或者说害死实验体，放置在同样的位置，重复操作下去……

　　再往前去，一排排被剥去外皮的人体悬挂于墙壁之上。有些完整的还能维持最基本的肌肉形态，更多的则是被开膛破肚、任由仪器在身上操作的，其中甚至不乏胸膛仍在起伏、没有彻底失去呼吸的人。

　　无法诉斥痛苦，被动忍受一切，直至死亡……

　　这还算是工厂吗？他们到底在参观什么？

　　“呕。”有的玩家显然接受不了眼前过于血腥刺激的画面，当场呕吐起来。

　　但是参观怎么可能就此结束。

　　他们看到有人膝跪在地，身侧的压力表像是有预谋般，在他们到来的一刹那急剧偏转，红色警报灯开始高频闪烁，而后只剩下一滩血花和染得绯红的房间。而后房顶再次伸出一只花洒，像是按照预定程序般喷水，不多时便清空了所有的痕迹。

　　接着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重复，似乎是刻意准备好的表演，只等游客到来一举展示。

　　然后告诉他们，这都是他们害的……

　　“啊！！！”

　　异常突兀的尖叫声陡然打破平静，所有人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一时间痛苦的抽噎声齐齐响起。

　　恐怖反胃的感觉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是实验室中的画面还在放大，离玩家越来越近，强占视野的每一寸角落。

　　“瑶瑶！”眼看方淑瑶倒下，季之韵根本顾不上外界的环境，他在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收到的却是无情的推搡。

　　方淑瑶把脸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相比于身材魁梧的季之韵，更显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冷汗大把大把地留下，可她毫无察觉，只顾着把自己封闭回安全的空间之中，不愿直面现实。

　　叶沉舟被谢落扶着走过去，皱纹问道：“这是受刺激了？”

　　“我也不知道，刚进副本的时候瑶瑶就有点不对劲。”杜华梦在一边叹了口气，同样不知所措，“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别、别别别出事啊，不会有什么病毒跑出来了吧。”季之韵越想越害怕，说话都不利索，只能干着急。

　　“万一你感染了怎么办？这里应该有解药的吧？我……我下去给你找！”他灵机一动，站起身就要冲跳下传送带。

　　“回来！”方淑瑶忽然爆出一声呐喊，将所有人震慑住。

　　“你没事了吗，还是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季之韵当即刹车掉头，跑到方淑瑶面前蹲下。他的眼睛亮亮的，似是在积极鼓励对方，可紧皱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方淑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撑着他的肩膀勉强站起身。相比于之前颓废的状态，此时的她面色显然好了很多，至少能够对着众人正常说话了。

　　“各位很抱歉，我……”她刚要鞠躬，立刻被杜华梦扶住肩膀。

　　杜华梦温柔地笑着：“你可以慢慢说，不用道歉的，大家都可以理解。或者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方淑瑶抬眼望去，那些熟悉的人没有丝毫指责她的意思，无不耐心地等她恢复，在背后给予她无形的力量。

　　她好像忘记了一点。

　　不同于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关心爱护她的人，有美好的生活环境，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是时候带着所有同伴给予她的勇气，直面过往的种种。

　　“其实这里……和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实在是太像了。”说完第一句话她又哽咽住，所幸季之韵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发凉的手，给予难得的温暖。

　　吸了口气，方淑瑶重新说道：“抱歉，实验室里的人和曾经的我太像了。在我原来的世界里，会有一批人从小接受筛选，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实验……”

　　“那时候战火纷飞，所有的人类都机会被开发出远超普通人类的能力，用来杀敌或是做各种事情。我恰好在受试验的队伍中，每次都……”

　　接下来的内容她没再说下去，可这里的环境无不明示她曾经遭受的一切。那绝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或许死掉穿越过来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摆脱了那些非人道的实验。

　　死亡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段讳莫如深的经历，桃花源的玩家普遍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也不会主动询问他人，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

　　“让大家担心了，真的很抱歉，我现在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不能再拖后腿了。”方淑瑶强撑起一个笑容，回头却发现季之韵完全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那个，你不用一直……”她刚开口便看见季之韵早已把鼻涕眼泪流成一团，泪眼婆娑的像是只被主人遗忘在垃圾桶里的小狗，连原来鲜艳的红毛都蔫巴在一起。

　　“噗嗤！”方淑瑶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抹掉那些眼泪，“乖啊，不哭不哭了……”

　　心底暖暖的，先前的创伤在这一刻被彻底修复。

　　其他人也都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就连副本带来的压抑感都减弱了不少。

　　“脚还好吗？”

　　“嗯？”叶沉舟将注意力从方淑瑶身上移回自己这里，这才察觉谢落的目光好像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从没离开过。

　　他动了动脚腕，上面的痛感竟然小了很多，似乎随着时间流逝，副本会缓慢修复他们的伤口。
　　或许论坛上说的也不全错，正因为受伤了也能够恢复，那些玩家才会更加肆无忌惮，而且杀的NPC说不定正是那些没有脑子的丧尸们。只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罢了……

　　“还行，如果之后没有太多剧烈运动，说不定能自愈。”他简单回答。

　　谢落扶着他的手松开。

　　“等等，啊，好疼好疼！！”

　　谢落重新拽住他的手臂，明明那紧实有力的肌肉都快让他差点抓不住了，某个人还在装傻。

　　“你信我啊。”

　　谢落冷哼一声，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陪他演戏：“你没什么想法吗？”

　　要说想法的话，叶沉舟倒是真想到了那么几点。
　　就比如说他曾经研究过各种案例，甚至将图书馆和资料库翻了个底朝天，从未发现过任何人体实验相关的记录，而且就算放到过去的战争时期，他也没有见过什么有特殊能力的人，这一点和方淑瑶讲述的完全不同。

　　难道是他过于专注身边的事，忽略了其他案件？

　　不过除此以外单看副本，他还真的没有什么思路。

　　“目前已知的是，这是个剧情向的副本，首先需要我们一步步参观其中的生产线。”他朝下扫了一眼还在展出实验的房间，其中的花样多到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也不忍心看下去。

　　“……”

　　没得到回应，他转头发现谢落只是盯着那些场景，抿着嘴连表情都是僵硬的。

　　“之后可能会看到更多类似的事物，你不会害怕吧？”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开口问道。

　　谁知谢落抬头瞪了一眼他，而后手指暗自用力，掐得他只能连连求饶。

　　“不开玩笑，之后可能还有更多的人出现，你不要紧吧？”叶沉舟咬着牙勉强保持说话的音量，不希望其他人听见他们的秘密对话。

　　谢落其实很想问问叶沉舟是怎么知道自己讨厌人多的地方的，不过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想，表面上简单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可要好好抓紧我，我之后还要靠你呢。”

　　“你不把我丢了就不错了……”谢落越说越小声，他总觉得这话听着过于暧昧。

　　“什么？”

　　“没什么！”

　　“前面有危险。”杜向谦冷峻的话语声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副本，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了？”方淑瑶恢复平时的模样，走到电子屏边上。

　　杜向谦双手滑动，将平面路线图切换成监控的视角：“按照目前的速度计算，还有五分钟传送带就会运行到底。没有检测到可以着陆的地方，只有上面悬空的轨道有概率用于逃脱。”

　　监控画面上移，视野虽然还不够清醒，但是可以隐约看见一条铁轨。除此之外，周围一片漆黑，或许只有真正到达那里等视野清晰以后才能做决定。

　　但是真的有时间给他们临场反应吗？

　　本着好意，方淑瑶走到另一队人那里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解决方法，传送带像是被人为加速一般，直接走到底部。它斜向上突出在外，如同一块悬空的断崖，让各个玩家有来无回。

　　“你们看后面的是什么！”有人忽然喊道。

　　其他人纷纷回头，猛然发觉远处的异变。

　　几只丧尸蹒跚走来，在传送带的作用下考得越来越近。

　　这下可真是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