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52、毒气

　　“嗷！你轻点……”

　　“别叫了，你以为我还会心疼你吗？”

　　谢落无情地凑在叶沉舟的脖子边，把插在上面一根银针拔掉，而他自己手臂上的针也被叶沉舟一并拔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颇有一种猴子之间互相挑虱子的滑稽感。

　　“跟针灸一样，有什么好疼的……”
　　谢落嘴上嘟囔着，可是看到对方身上溢出的血点还有细密的针孔和划痕，心里却说不上来地心疼。幸好他及时清醒，否则落针再持续下去，伤到动脉就彻底玩完了。

　　“叫出来可以不那么疼啊。”
　　叶沉舟随意掰扯，转头时谢落正好从他的脖子那退回，两人的脸颊就这么短暂地蹭了一下。

　　“……”
　　他们沉默了一瞬，十分默契地忽略了叶沉舟话语中的歧义，接着假装无事发生般各自清理起身上的残留物。

　　其实叶沉舟同样可以看见谢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已经结痂的硬块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而且其中还夹杂不少抓痕和擦伤，想必刚才那场看似碾压的战斗仍少不了危险。

　　远处季之韵他们幸好有了杜华梦的能力做缓冲，所有人都没有大碍，另一伙组队的人也是。剩下没有防护能力的一对情侣似乎很早就躲在NPC中间装死，反而躲过一劫，而最让他在意的元远这次完全自顾不暇，不仅没来得及出手，身上还流了不少血，看样子是不幸被丧尸包围了。

　　只不过这些人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看向他们这里的目光充满了惊恐，刚才那场单方面的清扫对他们造成的冲击显然远超过危及生命的针雨和丧尸群。

　　即使谢落确实救了他们。

　　毕竟他们这些拥有一点能力的低级玩家在自己的领域中都是佼佼者，八成从来没有见过实力堪称恐怖乃至是非人的玩家。如果他们不幸进了一个竞争型的副本，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过叶沉舟自然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在他看来，谢落只是在尽力做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倒是谷阳平在远处傻呵呵地挥手，一点事情都没有。
　　谷阳平的运气一向出奇好，这一次可能也是侥幸躲在了什么掩体后。

　　叶沉舟向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事情后，又对上季之韵担忧的眼神。

　　他们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焦急？

　　叶沉舟遥遥看见方淑瑶又一次被众人围住，虽然不像谢落之前害怕到几近失去意识，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不见往日的活泼。

　　他们这是……创伤性后遗症？

　　他莫名想到这个词。

　　“你这里还疼吗？等会还能走路吗？”

　　叶沉舟闻言回过神来，只见谢落清理完他们身上多余的针头，正盯着自己受伤的脚踝看。

　　“这能有什么事，这点伤我以前天天受。”他故作轻松地说道，随后尝试活动几下脚给谢落看。

　　“嘶——”他被疼得倒吸一口气。

　　虽然他的骨头是挺结实，但是脚腕处实实在在的扭伤也不是盖的，上面明显肿起一块大包，在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自愈了。这要是又出现什么危急情况，他恐怕很难再像从前那样轻松逃脱。

　　这次不会真的只能靠谢落了吧……

　　“对不起。”

　　“嗯？”乍一听到这么直白的道歉，叶沉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假装咳嗽了几声：“其实真的没有事情，我皮糙肉厚很快就好了。而且要不是你及时动手，我们早晚会被耗死在这里。”

　　也不知这话到底有没有起到点安慰作用，叶沉舟只能看见一颗埋下来的圆脑袋。没有了碍事的兜帽阻挡，他发现谢落长过肩膀的头发间还沾了不少喷洒出来的血液。血液没有完全干涸，顺着长发滴落在脚下的尸块上，与血泊融为一体。

　　明明就是一个浴血而生的小恶魔，面上却又如纯洁的天使般无辜至极，他实在无法怪罪一丝一毫。

　　然而等了很久谢落都没有反应，不像是睡着了，倒更像是因为内疚不敢说话。

　　“喂，你不会哭了吧？”叶沉舟伸手就要去探对方的脸，却被无情地打回。

　　谢落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脸，连带着残留的血迹一并抹去，说话时的语气仍旧很强硬：“我刚才申请权限失败了。”

　　所以刚才对着空气没有动弹是在看什么消息？他不会自作多情了吧？明明都跟他道歉了来着……

　　“我现在不能像学校里那样给你直接恢复身体，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会你还是用了很多特殊的手段是吧。”叶沉舟笑着撸了一把谢落毛茸茸的脑袋，也不嫌弃手上新沾染的血污，“最后忽然恢复的脚也好，还有不合物理规则的传送也是，其实都是你在帮我对吧？”

　　“对，你说得都对。”谢落烦躁地把那只肆意作乱的手甩开，“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受罚的。”

　　叶沉舟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那我们现在两清了，谁都不欠谁了？”

　　谢落不是很想跟他掰扯谁欠谁：“那你等会怎么走路？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玩家而已，什么都做不到。”

　　“那就靠你扶着我咯，别总是皱眉了，会显老的。”叶沉舟说完便要尝试站起来，在快摔倒的一瞬间又被谢落拉住。

　　谢落冷漠地“哼”了一声，握住叶沉舟手腕的手开始用力。

　　“喂喂喂，我的脚好疼啊。”

　　谢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变成戏精的叶沉舟，还是松了些力道。

　　“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他没再出言反驳，警惕地聆听房间内的声音。

　　紧贴墙壁发出的气流音从一开始最轻微的声响不断变大，像是有什么多足昆虫在沿着管道爬行，发出破旧风扇带动金属杆转动碰擦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靠近。

　　“那个排风口。”谢落一眼锁定不远处墙壁上乍然出现的排风口，其中已经有黄绿色的雾状物涌出。

　　雾状物由着重力向下沉去，一直来到地面堆积的尸体之上，在接触尸体的一瞬间，那些原本还保持着七八分人样的□□被当场融化，遭受腐蚀的血水逐渐被染得乌黑发紫，连带碎骨向四处蔓延，填补了尸山之间的空缺，也将触碰到的任何事物吞噬殆尽。

　　剩下的几名玩家果然慌乱起来，那对情侣原先离这里最近，本来就还没从尸山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现在又碰上这样的变故，相拥着惊叫逃往余俊宇队伍的所在处，企图寻求帮助。

　　而就在他们刚跑没几步，那队伍后方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扇和之前完全相同的铁门。铁门向外大开，内里黑洞般的世界仿佛在欢迎玩家逃往其中。

　　两个人被吓得不轻，不加思考果断奔向铁门，路途中还顺势将另一个体型较为瘦弱的玩家带倒，一起摔进门内。

　　剩下的人都自觉远离那不断扩张的毒气，没敢轻举妄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腐蚀的尸体越来越多，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地面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向下塌陷。而那些雾气就像是有意识一般，铺散在整片地面，却独独避开了铁门。

　　明显是在把玩家向那里驱逐。

　　可除了铁门，他们还能去哪里？

　　不多时，另一队人果然按捺不住奔向门内。元远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朝葬花的众人以及叶沉舟这里招了招手，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你们先走，我们马上跟过来。”叶沉舟喊道。
　　他现在离排风口最远，脚还受了伤，让季之韵他们先走明显比较好。

　　季之韵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冷汗的方淑瑶，有些担心地问道：“还能再坚持一下吗，我们必须先走了，实在不行我背着你也可以。”

　　说完他作势要把人抱起来，却被一边的杜华梦拦住。
　　“我相信瑶瑶能做到……”

　　方淑瑶吸了口气，主动向前走去：“不能因为我耽误副本的进度，先走吧，这里很危险。”

　　“必须要抓紧时间，仪器检测到室内的毒气含量已经超标。”始终一语不发的杜向谦忽然说道，他的面前投射出一道电子光屏，上方的数据还在不断跳动。

　　季之韵赶紧上前不远不近地缀在方淑瑶身后以防意外发生，杜华梦和杜向谦两人紧随其后。

　　“副本整体还探测不出来吗？”杜华梦对着杜向谦问道，脚下一深一浅实在是难以移动。

　　杜向谦点了点头：“副本禁止这一行为，说不定地图是最后通关的关键。”

　　“还是得多加小心，现在的路已经不好走了，后面的更不会太简单……”

　　此刻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叶沉舟、谢落和谷阳平三人。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个忙？”始终神隐的谷阳平走来，在谢落的注视下扛起叶沉舟一条胳膊便向前迈步。

　　叶沉舟只好先半走半跳地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一起朝大门进发。

　　“我说你是不是太拼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另一侧谢落只是默默地拉着叶沉舟的手，谷阳平趁机小声朝他问道，“不过你也太重了。”

　　叶沉舟没敢把身体重心都放在谢落身上，只好委屈下谷阳平。
　　“你放心，没办法我也要创造办法。”

　　“啧啧啧。”谷阳平摇了摇头一脸遗憾，“你那几个队友都顾不上你了，你也别太指望我啊。”

　　说话间三人已然来到门口，直面门中看不到尽头的幽黑。

　　“说不定它自己好了呢？”叶沉舟朝谷阳平笑了笑。

　　“啊？”谷阳平还没来得及问这话什么意思，紧接着被拉入门内。

　　而在他们的身后，几只原本还躺着的尸体忽然诈尸，睁开血红的双眼，摆动着刚刚恢复知觉的四肢，翻越一众尸山血海，同样走进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