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3、葬花

　　“嗷，你能不能轻一点！”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再给人打几下呢？”

　　叶沉舟坐在医务室的休息椅上，一言不发地围观方淑瑶给季之韵暴力上药。

　　简单布置的医务室内，方淑瑶的看似生气，但还是在季之韵喊疼了之后放轻了动作。刚出副本来不及换衣服，她仍旧穿着一身短打劲装，虽然状态会被刷新，可说话时却下意识带着些喘，看样子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另一旁还站着一位身着淡粉色连衣裙的女人，女人似乎被他们的样子逗笑了：“瑶瑶你没必要用这么多药的，齐哥的制药能力可不容怀疑啊。”

　　方淑瑶最后把绷带扎紧，在季之韵又一次的哀嚎下坦然说道：“梦梦姐，也就是你对我们最放心了，还有心情换套衣服过来跟我们打趣。不过那群人真是嚣张过头，专挑我们主力队员都不在的时候过来找麻烦。”

　　“我这不是还要先去看看我弟弟？”杜华梦朝她眨了眨眼，“而且你更了解这位伤患吧？”

　　方淑瑶被噎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话，身前的季之韵倒是委屈起来了：“对不起，我又把你给我买的新衣服弄坏了……”

　　她长叹一口气：“衣服不重要，幸好这次叶哥还在，不然一切都难说。”

　　听到这里叶沉舟难免有些羞愧，他们现在虽然都能平安无事地在这里聊天，但是归根到底，如果他没有执意去招惹那个NPC，一切都不会发生，至少短期内是这样的。

　　不过大家似乎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都怪我没有什么能力，害的姐姐和大家都……”恰逢此时，始终坐在杜华梦身边的青年也开始发话。

　　“杜向谦，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考虑不周，为了赌一把副本奖励让那么多没有战斗力的人看守驻地。”方淑瑶立刻摇头否定。

　　“不对不对，作为唯一一个有能力的，我打不过他们才是……”季之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方淑瑶狠狠按回去。

　　“其实还是我的问题比较……”

　　“好了！”一道让众人为之一振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走来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女人，“我收留你们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开反思大会的！”

　　她说完不等那群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们反应，又问方淑瑶：“我新研发的外用药，效果怎么样？好的话我抬个价去宰一下敖鲲那群人。”

　　方淑瑶思索片刻还没回话，季之韵就抢着喊“好用好用”，还把自己刚缠好绷带的手臂展示给所有人看，生怕没有东西可以证明似的。

　　齐紫兰的固有能力「医毒」可以让她轻易开发出桃花源里稀缺且必不可少的医疗资源。正是依靠药物的买卖交易，她才有足够的能力和资金成立葬花这样一个排名前列的组织，在桃花源占据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好了好了，你们都休息一下吧。”齐紫兰哭笑不得，“小叶跟我来一下。”

　　“嗯。”

　　会议室内。

　　齐紫兰靠坐在长桌边缘，高开衩的旗袍勾勒出紧实的身体曲线，富有力量感的大腿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透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显得整个人风情万种而不失个性，犹如一朵带刺的玫瑰。

　　“虽然你是葬花的编外成员，但这一次还是多亏了你。”

　　“这都是我该做的。”叶沉舟笑了笑又说道，“其实这跟我也有些关系。”

　　“好了好了，我说过我不想听那些谁要负责的东西。我们对敖鲲的威胁最大，他们今天不下手明天也会动手，那只不过是他们的试水罢了。”齐紫兰上下扫了一眼叶沉舟，“倒是你，在我面前能不能别装什么绅士假客气了，看得我膈应。”

　　“嗯……”就这么被直接戳穿叶沉舟不免有些尴尬。

　　对方再怎么说都是能被载入史册的大人物，他从前在现实生活中也只能在历史书上瞻仰这位仅凭一己之力便治好世界范围内的水患、平定四方最终在现世成立了统一联盟的传奇人物。

　　谁能料想，这样的一位伟人竟然也会穿越到这里，跨时空和他面对面交流呢？

　　“行了，我也不多废话。我听季之韵说你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却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供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是这样没错，但我可以保证……”

　　“保证他没有任何危险？”齐紫兰走到叶沉舟面前，即使抬头看着他气势也丝毫不弱。

　　叶沉舟语塞，如果是之前的话，他确实可以保证谢落对他们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可在亲眼目睹谢落的身手之后，他怎么样都不可能再信誓旦旦地保证了。

　　当然，现在这些问题其实都不存在了，因为那颗定时炸弹已经跑没影了。

　　“看在你一直帮我们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你。就是……”
　　齐紫兰故意拉长话音，在叶沉舟不经意间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趁机用手指戳了一下某人的胸肌后又马上跳开。

　　叶沉舟战略性朝后退了数步，想直接控诉前辈的失礼，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齐紫兰“啧啧”两声，笑容里透着说不明的玩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是没尝试过。但是……”

　　话锋一转，她正色道：“我同样不希望你发生什么意外。我想你记住一点，想造反可以，葬花的大家会一直站在你的背后，随时为你提供援助。”

　　“好。”一句回答笃定而又真切。

　　气氛变得伤感，她转身跨过会议室内一排排桌椅，站在窗外眺望远处的风景。

　　夕阳西下，因为猎犬长久旷工不方便出门的玩家终于可以在大街上随意购置物资，再也不用担心被抢夺。

　　这里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传统意义上的桃花源。

　　“原来的世界还好吗？”她装作不经意问道。

　　“……很好。”叶沉舟回忆原来世界的种种，心中或多或少有些苦涩，“世界上几乎没有恶性事件发生，我们这些做护卫队的都快没有活干了。只是我一直苦苦追查的恶性.交.易链还没有彻底查明，不过这么久过去，想必也已经被其他同行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是吗，怪不得你总是想回去……”齐紫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已逝的人回去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其实这里的生活也挺不错，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叶沉舟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这些问题该如何回答。
　　桃花源的生活不能说太好，也不能说太差。毕竟这里的玩家都相当于重获新生，在一个全新的世界继续生活。过得好的人自然贪恋这里的平静安逸，过得不好的人也可能会愤世嫉俗想要逃离。

　　“啊对了。”齐紫兰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你前几天是不是喊了一个人到我们这里求助？”

　　叶沉舟回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试图抢劫自己却失败的玩家模样。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品性到底如何，就这么让人过来确实有些不妥。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他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齐紫兰回头看见叶沉舟绷住的脸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你们这些小辈怎么还是这么怕我，我有这么恐怖吗？你放心，如果有人来求助的话我能帮忙还是会尽量帮忙的。那个人手脚意外的灵活，用起来不错。我只是怕有人拿你的名义搞事情，葬花成立的初心毕竟还是去帮助那些陷入困难的玩家。”

　　叶沉舟有些动容，正是这样的组织给予他家庭般的温暖，让他熬过了刚穿越进桃花源里那段阴暗迷茫的时光，好歹一路坚持到现在，也见到了曾经的好友。

　　“行了行了，瞧你这样都要哭了？”齐紫兰多少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也是感慨颇深，“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好，万事小心。”叶沉舟向齐紫兰深深鞠了一躬，迈步离开会议室。

　　外面已经彻底进入黑夜，高高的红灯笼挂在路边，照亮了下方站岗的一个个猎犬。

　　“或许你真的可以带来黎明，让我们离开这虚假的世界。”齐紫兰望着那些人偶般站岗的猎犬们，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

　　再次回到空旷的大厅内，天生抗揍的季之韵已然生龙活虎地对着架在地上的小锅炉研究起今天的晚饭，方淑瑶则在一旁打下手。杜向谦在脸上贴了一块白色的纱布，正聚精会神地捣鼓液晶屏一样的小玩意。

　　这是杜向谦的固有能力——无人机。

　　借用这项能力，他可以通过眼前的液晶屏轻易操控与之相连接的机器仓鼠，同时记录监控仓鼠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当时他们和敖鲲对峙的场景也都被拍摄记录下来了。

　　然而奇怪的是，杜向谦的能力和大部分玩家的能力不全相同，它能够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不断升级，仓鼠的功能从最开始的监听，逐步进化出了监视功能，又进一步产生了录像功能。

　　叶沉舟猜测这一能力或许和杜向谦原来的本职工作有关联，就像他本人的被动能力也和自身的身体条件离不开关系一样。毕竟在现世，他的视力天生就远超常人。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得多加观察才能知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担心季之韵和方淑瑶还要执意挽留自己，叶沉舟朝杜向谦打了个招呼，在得到对方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奥”字后，他也没管自己的话是否真的被听了进去，转身离开这里。

　　“叶沉舟？”

　　刚走出大门的叶沉舟寻声回头看去，发现杜华梦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杜华梦作为葬花主力队员的几位女性之一，既不像方淑瑶那样活泼，也没有齐紫兰的强势，谈话间的语气也都异常轻柔，看上去与葬花里的各个粗人格格不入。虽然打架的能力并不强，不过后勤采购、人员安置等琐事大多是由更细心更有耐心的她来完成的。

　　“有什么事情吗？”语气不自觉放轻，叶沉舟露出营业时专有的微笑问道。

　　“我就是想好好给你道个谢。”杜华梦缓了口气低声说道，“杜向谦这孩子太沉迷那些电子产品，身体不太好，也很少与人交流，否则我当时在副本也不会遇到他。你别太在意他的冷漠，我想他心里一定也很感激你，只是不敢表达罢了。”

　　提到这一点，叶沉舟倒是想起杜向谦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和方淑瑶在副本里把被敖鲲骗得团团转的季之韵救出来的经历差不多，杜向谦当时也是被他和杜华梦抬了一手才加入葬花，不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心留在驻地里专注研究。

　　再加上杜华梦和杜向谦两人姓氏凑巧相同，又互相看着投缘，他们便多认了个姐弟关系。

　　杜华梦的感谢不止是因为白天的事，更多的则是他过往帮助他们过副本、资助组织的无意之举。

　　“没事，我能理解，有时候我也不愿意多说话。”他语气轻松，“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请等一下！”

　　叶沉舟又停住脚步，见杜华梦从身后拿出一样物品，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你在上一个副本里落下的护目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找你，季之韵现在又忙着做饭，就让我带给你了。”

　　叶沉舟这才看清这是他之前匆忙中丢给季之韵的护目镜。那不过是集市上随意淘来的物品，甚至都不能算作绑定玩家个体的道具，所以出副本后仍旧会以实物的状态存在。换言之就是，拿在谁的手上就是谁的。

　　实际上因为使用次数太多，镜片表面已经有些磨损，失去了大部分遮盖的功能，有时甚至还会阻碍他的视线，所以他早就打算重新去集市上物色一个新的护目镜，早就把旧的抛之脑后，正巧忘记了这一茬。

　　“啊，谢谢，有劳你了。”将那些话都藏在心里，他十分自然地接过这只护目镜。

　　杜华梦笑而不语。

　　“叶沉舟，不留下来吃吗，这可是我特地做的爱心餐啊！”

　　叶沉舟还没来得及再客套什么，就听见屋子里的季之韵朝他大喊。

　　原来这家伙早就发现他要走了。

　　“你那手艺留着自己品尝吧！”他也喊了回去。

　　说完他轻声朝杜华梦告别，仓促地往住处走去。

　　要他应付一个人倒是可以，可要一次性面对这么多人，又是在操劳一整天精疲力尽的时候，即使是他也难免感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