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225、番外5 真的只是意外吗

　　给警备人员看了终端确定身份后，他们便不再阻拦，放任谢落和叶沉舟靠近损坏的设备。

　　大摆锤似乎是游乐园里为数不多没有被更新的设备，仍旧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看上去无比牢靠的靠背式安全座椅，捆住上半身的安全带，横跨在身前的杠杆，所有保护设备应有应尽。按理来说，确实不应该发生意外。

　　偏偏除了这一次。

　　那么，这真的是谋杀吗？

　　工作人员不允许他们靠太近，只能隔着一定距离观察，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能够看见座椅与身后钢杆的连接处存在显而易见的断裂。

　　那不是被人蓄意用链锯或是什么工具强行砍断而留下的光滑平整的截面，而是因为自然风化形成的锐利毛边。

　　“你们有坠落座椅的照片吗？”叶沉舟转而问道。

　　工作人员是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闻言只是略显惋惜地一撇嘴：“别看了，就是运行次数过多疲劳损毁的，我们已经现场鉴定过，了。”

　　“你确定？”

　　“确定。那个人的安全带本来就没有系好，一开始就是靠着安全靠背才没有被甩出来的。”小伙子拢了拢衣领，一副赶人走准备下班的模样，“我听说了，那个园长是不是不承认？你别看我年轻，这种事情可见多了，一味否认除了给他的刑期加上几年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
　　叶沉舟还想再问，可下一秒却被谢落拉住手腕，不得不打住。

　　“我看到他们发的现场照片了。”谢落带着他快步远离游乐设备，生怕其他人再过来责备他们越界。

　　“嗯？你怎么看到的？”

　　“季之韵去问当地的负责人然后偷偷发给我的。”谢落指了指自己的屏幕，“你刚才在说话没有注意到。”

　　叶沉舟没多想下意识问道：“他怎么光发给你，不给我看？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也不知道，我回来以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几乎没有和他独处过。”谢落故意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比你好说话多了。”

　　叶沉舟眉头一跳，心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回来就处于热恋期的他来说，基本没有心思再去故意装作什么好相处的队友，不过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行动罢了。哪怕他并没有很生气，松懈下来习惯性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他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可怕。
　　相比之下，谢落哪怕和他一样冷脸，光是那张惹人怜爱的脸就足以让他人不自觉放松警惕想要靠近了。

　　“啊，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就很恐怖。”

　　“我……”

　　谢落没有让叶沉舟把话说完，直接站到草坪边的台阶上，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中，伸出手疯狂蹂躏他的脸。

　　刺骨僵硬的冰山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融化的迹象。

　　这颗太阳从前为所有人亮起，现在，只需要为他一个人闪耀便足够了。

　　“你这臭小子就会逮着机会冲我发疯。”
　　叶沉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上面隐隐传来的力道不至于让他太痛，却在时刻彰显着存在感，警告他注意自己的行为。

　　后腰莫名抽搐了一下，他紧紧闭上嘴，示意自己不闹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所以现场照片怎么了吗？”叶沉舟接过终端，两指一张便让屏幕在两人面前放大，“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仔细观察尸体。”

　　谢落凑近屏幕，指向某张照片：“你看这条手臂。”

　　叶沉舟偏过头试图避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头，后来干脆一股脑将下巴下压，抵在那颗脑袋上：“尸体基本摔成了碎渣，这条手臂正好挂在雕像的脚边，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发红的皮肤？！”

　　谢落咬着牙暗自较劲似的撑住自己的头：“因为血流了一池子，所以你们发现不了也很正常，但是我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没错，这和你过敏的表现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事件发生的时候，你的过敏突然又犯了……”

　　“你说过，要是想要杀人的话，一定还会留有后手，那么这个后手已经很明显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叶沉舟一脸严肃地直接用眼前的终端联系武俗，让他们立刻对尸体进行尸检，同时确认园长和彤彤等人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

　　“目前已知和受害人有利益相关的人只有他们几人，安全员和园长作为游乐园最直接的管理者，极有可能提前在游乐设施上动手脚，将整个事件伪装成意外。”叶沉舟关闭终端，陷入思考，“可是既然如此，不管园长有没有表明这件事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最后的直接受害者必然有他一份，他的外甥女也不一定能逃脱干系，真正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而且凶手八成和被害人联系紧密，至少知道他的致命弱点。”谢落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被抵得有点发酸的脑袋，“想不到还真成什么凶杀案了啊。”

　　叶沉舟一只手便盖住了他的小半个脑袋，边无意识揉搓按摩边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季之韵他们说准备把那些人都先关进酒店的房间里，至少保持明面上的尊重。明天游乐园会正式关闭进行全面检查，到那个时候法医的鉴定结果和受害人的背景调查结果估计都会出来。”

　　因为各种突发事件，最后的晚餐也没有吃成，当一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早已过了午夜十二点。整个游乐园陷入管制，他们也不好过多干涉调查，只能随便吃着当地警方送来的简餐，各自休息等待一早的结果。

　　按照惯例，叶沉舟和谢落将早早堆积在房间内的新衣服收拾核对了一下后，便匆匆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小红说安齐安她们实习生都因为这件事都被遣散了，现在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只能带着安齐安回她老家过寒假了。”谢落把卡在脖子前的被子朝下推了点，临睡前不忘刷一会消息。

　　“幸好我决定果断，不然新衣服可就泡汤了。”叶沉舟一听便知道谢落是在毫无起伏地复述小红的消息，憋着笑又把被子向上拢了拢，一定要被子的边缘和床头保持平行。

　　“你是完全不担心她们啊？”谢落重新将被沿叠了回去。

　　“她们是实习，又不是失业，更何况马上就要开学了，其他工作人员也会有失业部门提供保障。季之韵父母他们不就提前回去上班去了？不然看到今天的事故估计还得被吓一阵子。”
　　叶沉舟刚要抓住被子，立刻被谢落死死按住。

　　在威胁的目光中，他缓缓收回手举在头部两侧，示意自己不犯/贱了。

　　“你是不是还想趁我睡着的时候闷死我？”谢落干脆把被子一掀，叠了厚厚的两层在叶沉舟身上。

　　他就不信自己治不好这死强迫症。

　　“怎么可能，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

　　叶沉舟半句认错的话都没有说完，只见谢落架起床头足足有半个人大小的酒店枕头就向他砸来，气势之汹不像是在丢枕头，倒更像是在扔砖块。

　　“哎哎哎！动嘴不动手啊！”他躲闪不及，竟然直接从床铺上摔了下去。要不是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他恐怕得摔个鼻青脸肿。

　　然而攻势根本没有停下，谢落趁机爬到床边，再次举起枕头。

　　叶沉舟立刻反应过来，接住迎面而来的枕头，进而站起身带动整个身体的重量迅速前扑。如千斤石块般的枕头脱手飞出，而他条件反射般地顺势将自己的腿卡在另两条更为纤细的腿之间，单手裹住那两只在空中胡乱扑腾的手，把它们牢牢按在谢落头顶，身体下压，竟是将谢落彻底压制在身下。

　　原先还笑眯眯夹着尾巴的小狗彻底脱去伪装，摇身一变成为露出獠牙利齿的饿狼，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

　　呼吸间都是两人不住吐出的热气，愈演愈烈的独属于叶沉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让谢落不觉目眩神迷，几近迷失在浓重炽热的草木香之中。

　　真过分呐……

　　那头还在熬夜工作，他们两个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情骂俏的。

　　不过最过分的当属压着他的人。

　　“我看你才是想要压死我。”他直直挺着身子回视过去，也不管因为打闹被掀起到胸口露出大片皮肤的睡衣。

　　“那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刚涌起的一点情绪瞬间被扑灭，谢落睁着一双眼睛不知如何回应。

　　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就连自己的死都重新见过，早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了，但要是死的人换作叶沉舟的话……

　　脑海里不禁冒出那场惨烈的爆炸场景，他先前其实已经把它们剔除掉，只当那些回忆不存在，可现在乍一提到的话，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一问题。

　　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

　　毕竟上一次他都打算直接跳楼了……

　　“算了别想了。”叶沉舟忽然松开对他的钳制，一股脑拖着他的腿和肩膀将他抱起来，好好放回床上，“睡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谢落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游玩了整整一天再加上突发案件的折腾，精神早已不支，思绪模糊间就这样窝在叶沉舟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时，众人一起坐在叶沉舟的房间客厅内，互相交流情报。

　　叶沉舟本以为他们可能还要再调查什么，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地的警方竟然毫不避讳地向他们公布了调查的结果。

　　“整件事就是意外，园长是最直接的责任人，我们昨天就已经把他和相关人员带走了。”

　　“你，你说什么？”季之韵显然难以置信，“我昨天可是反复看了很久你们传来的资料，结果还是意外？”

　　“好啦好啦，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方淑瑶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小声劝道，“你先别着急，相信他们的判断。”

　　意思就是别显得过于低估同行了。

　　季之韵意识到问题所在，当即诚恳地向他们道歉，却忘了这样反而更让在场的人尴尬。

　　短暂的安静中，康鸿耀一清嗓子，拍了下他的头：“这小子就是心直口快，连道歉都这么直接。”

　　“没事没事，今天的重点还是在于帮你们解除这一心结，别让你们总是担心案件了，毕竟你们只是来旅游的而已，能帮助我们破案已经很麻烦各位了。”总负责人也被逗笑了，转而说道，“根据尸检结果，死者的确存在过敏的症状，但是和死因没有直接关联。”

　　“那通过这一方法间接杀人的可能呢？”廖皓思也忍不住插话，“你们能这么快得出结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负责人点头：“你们可以看一下我传给你们的鉴定报告，死者确实对复眼螺这一物种过敏，然而程度并不深，就事发当时而言，不存在因为过敏昏迷或是丧失行为能力，而没有做好保护措施的行为。”

　　谢落凑到叶沉舟身边同他一起看上方的报告记录，上面的内容果然同负责人说的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偏差。

　　“这个复眼螺是什么东西？”

　　他问得很小声，但是负责人还是听见了。

　　“是这附近独有的一种稀有海螺，因为外壳很像苍蝇蚊虫之类昆虫拥有的复眼，在灯光下还会显现出绿色的反光，故而得名。这种海螺会伸出一根带有麻痹毒素的尖刺，短时间内不会置人于死地，不过一旦剂量加大，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素会逐渐游走全身，最后彻底爆发，让身体由内至外全部溃烂。等到被刺中的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我们这不是在游乐园吗，哪里来的海螺？”廖皓思蹙眉问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是和游乐园一起联合开发的那个海滩？”

　　“没错，据我们所知，死者前一天才和女朋友在海边找过海螺。”

　　“这不是很可疑？”

　　“这件事是由死者发起的，彤彤本人当天完全没有要离开酒店的意思。而且有录像证明她的证词，那天夜里是死者主动拉着彤彤外出的，就连手电筒之类的照明设备都是死者本人亲自准备的。哪怕复眼螺会反光，夜晚视野也不够清楚，在此期间很可能不小心被蜇伤。这也是酒店管理人员的失职，之后我们会通通问责的。”

　　说到这里，谢落猛地想起那天晚上和叶沉舟在酒店外听到的声音。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甚至听见女方责怪男方在夜晚出门。

　　前一天被海螺蜇伤，后一天又从大摆锤上被甩飞出去，这男的未免也太过倒霉了……

　　“有查过那两个人的背景吗？”沉思过后，叶沉舟发问。

　　“他们两个是在同一家公司认识的，女方经过男方提携后，职位也都差不多，不存在太多利益纠纷。并且死者没有任何在世的亲属，社会关系简单到身边只有一个对象，所以尸检才会那么顺利进行。”

　　种种因素汇集在一起，似乎只有自认倒霉这一种结局。

　　长叹一口气，武俗终于从沙发椅上站起，伸出一只手准备与当地负责人握手：“这次辛苦你们了，既然如此，后续关于死者的……”

　　最后的结语尚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霎时间让所有人的心都悬起。

　　“救命，快救救我，我好像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