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直男的第二春》棘草伏地

3、混乱宴会

　　锦凤苑的房间不怎么样，但餐厅还不错，或许这才是他们的主业。吃饭的地方位于后院的花园，高大的树木遮蔽了灼灼白日，四面石墙爬满深绿的藤蔓，仿造小溪的水流在脚下蜿蜒，偶尔可以看见鲜艳的鸟儿和各种奇花异草。一踏入其中便感到难能可贵的清凉，难怪最挑剔的安朵米都没提出去外面吃。

　　在任何空间中阿克图总是那个最显眼的目标，穆星第一个就看到了他，然后视线在他的周围继续寻觅，最终落到洛希身上，刚才在房间里没看出什么，现在正是继续观察他的好机会。

　　洛希可能是洗过澡，原本垂落脸颊边的头发都梳向后了，还换了件无袖的白色T恤，露出线条明晰的手臂——看得出他稍微锻炼过。胳膊上没有任何纹身，却奇怪地戴着一只雕花的银色臂环。

　　他坐在人工池塘的边沿，身后是嶙峋的假山，神情有点不耐烦，但仍一动不动。这时穆星才发现阿克图是在给他拍照。

　　他走近，然后听见洛希开始抱怨：“快点，你好了没有？”

　　“等等，我想要风吹皱水面的效果。”

　　“烦死了”洛希站起身来，径直往餐桌走去。“我饿了，你还是去拍你的小搭档吧”

　　阿克图似乎是个摄影爱好者，之前的几站里他也随时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而安朵米则很喜欢被拍，听起来很相配，然而这个共同爱好并没能增进他们的友谊。

　　“哈，你的模特罢工了”穆星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在追随着洛希的身影而移动，于是赶紧转头，跟阿克图说话，以显得自然些。

　　“真没意思”阿克图放下相机，百无聊赖地拿在手里查看起之前的照片：“他有点镜头恐惧症什么的，明天节目开录了看他咋办。”

　　“你知道吧，我本来安排着和另一个弟弟来的，但前几天他期末考不及格被抓去暑期班了，剩下的家人里就洛希办过护照，所以赶鸭子上架了。”

　　“他不是个艺人吗，怎么还怕镜头？”穆星想起今天下午在他们房间里的寒暄，洛希说过他是一个乐队成员。

　　“嗐，那就是个地下乐队，根本没有媒体会来拍照，他其实主要是靠当制作人赚钱，你知道那首《全部都好吃》吧，就是他弄的。”

　　“全部都好吃？什么少年男团唱的那首？”穆星惊讶极了，欢乐洗脑的青少年网络神曲和洛希那么个肃穆淡漠的人，完全联系不起来嘛。

　　“所以他不好意思承认呗，”阿克图笑了笑，把相机举低放在二人中间：“你看这张拍得怎么样？”

　　那是张半身像，洛希在屏幕里面似笑非笑地对着镜头。取景框如同画框一样有魔力。定格其中的不再只是一个长相漂亮的人，而被凝结成了永恒的审美的对象。正常社交中穆星根本没机会能这么长时间，这么近距离地直接盯着他看——如墨的假山和池水前，洛希白皙的轮廓像个鬼影，美得有几分不似常人的诡异。穆星感觉那双直视镜头的灰色眼睛好似流动的漩涡，随时会把他的灵魂吞没。

　　冷汗流过他的太阳穴，穆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因为一张男人的照片而战栗，但还是强撑着开口：“呃，他长得挺好看的，要是没有镜头恐惧症可以去当个模特什么的哈哈…”

　　阿克图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是想让你看看，这张照片光影是不是很特别？”

　　“好像是吧，原谅我吧我不懂摄影…”穆星更慌乱了，还好远处苏瑞的呼声拯救了他：“先去吃饭吧，大家都坐好了”

　　他走过去，无意识拉开苏瑞旁边的椅子坐下，然后才发现那个让他焦躁难安的人就坐在自己对面，于是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神经又开始一下下抽动。好在对方并没有在意这边，洛希正偏着头在和坐他旁边的霍格说话，他们俩都是不爱笑不爱闹的人，于是闲聊看起来像是在密谋。

　　他无法停止偷偷观察洛希，迫切地想看出洛希对他到底抱着的想法，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办。

　　初入院子的清凉感此刻又消失不见了，连喉咙里都开始燥热，仿佛置身于沙漠戈壁，而洛希，或者说隐藏在洛希外表之下的秘密，是其中唯一的清泉。花花绿绿的异国菜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桌上装饰的花瓶和烛台成为他最好的屏障，安朵米和阿克图的吵闹则是此场景下主要的背景杂音，在五感喧嚣的掩盖下，他得以偷瞥了好几眼洛希，都没被发现。

　　于是又一次，他着迷似地看向洛希臂环上跳动的反光，然后是他握着餐具的修长手指，往上看向夹杂着一抹蓝色的黑发，以及他漂亮的脸——他们终于对视了。

　　洛希似乎是感觉到了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并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了回去，片刻后短暂地勾了下嘴角，然后没事人一样移开了视线。被抓到现行后穆星迅速感觉到了脸颊上攀升的热度，他尝试掩盖，但所有的动作在此时都尴尬万分，于是他手忙脚乱地舀了一勺眼前的汤汁，想装出在好好吃饭的样子，却被辛辣的咖喱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下他成了全桌人的焦点，苏瑞俯身过来拍他的背，工作人员慌忙给他倒水，还有很多七嘴八舌的关心分辨不了由谁说出。他想开口安抚大家，却根本停不下咳嗽，只好胡乱接过不知谁递来的水杯，猛灌几口。

　　咳嗽平息了一些，随后辣的刺激又占据了所有感官，喝水也不能压制这辣味，瞬间冲淡之后紧随百倍的灼痛。他的鼻子不再无法呼吸了，可嘴里还是辣得不停喘气，不能解释自己的感受。于是人们混乱的关心仍没有消散，让他难堪得恨不得埋了自己。

　　这时，又一个玻璃杯被从对面推过来。洛希那漂亮线条的，带着银环的手臂从桌面另一边伸过来：“喝点牛奶吧，能解辣。”

　　穆星边咳边接过杯子，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法说话，因为他此时极度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很容易想象，洛希既然都知道自己是因为辣而呛到的，也肯定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

　　苏瑞这才看了一眼他的碗，然后无奈地笑道：“你是不是傻，那汤是底料，不能喝的，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才说过。”

　　“我…我没听见。”穆星喉咙里的不适终于缓和下来，但脸红却久久不能消散，他能感受到洛希似乎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不过那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此刻大家都是如此。

　　他想不明白，甚至有点恼怒起来了。明明洛希才是对他有不寻常想法的那一个，可洋相百出又意乱神烦的却是自己，而对方却可以置身事外。不像安朵米之前那样刻意接近自己就算了，连眼神都不肯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好像从没说过那句话一样。

　　“他确实相当辣”

　　是幻听吧，穆星开始怀疑。不过就算不是幻听，也无所谓了。自从偶然偷听到之后，他就在洛希面前表现得太怂了，话说不顺，眼神乱飘，最后还闹了这么一出，已经和“辣”这词没什么关系----不，物理意义上倒确实很“辣”，辣到鼻涕眼泪满脸，傻得透顶。洛希肯定早就幻灭了，所以才会用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回应自己偷窥的视线。

　　被莫名而来的失落席卷，穆星草草吃完饭就回房间躺着了。苏瑞一会儿后也跟了回来，刚才穆星急匆匆走掉就让她感觉很奇怪，现在又见他皱着眉头趴在床上，便坐到床沿上俯下身，摸着他的背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阵暖意暂时抚平了穆星纷乱的心绪，他翻身抱住苏瑞，一边用脑袋蹭她一边嘟囔着回应“没有，就是白天有点中暑，歇会儿就好…”

　　但他还是不打算说出真实的想法，太难为情了。

　　突然，敲门声响起，苏瑞起身去开门，穆星勾着脖子张望，看见了阿克图，和被他身形半遮掩住的洛希。

　　“听说这旁边有个夜市，你们去不去逛逛？每天开拍了就不好自由活动了。”阿克图提议道，洛希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我们就不…”
　　“好。”

　　苏瑞刚想拒绝，却被打断了，她惊讶地回头看向丈夫：“你不是中暑了吗？”

　　“啊，没事，我好多了…”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刚才纯属脱口而出，只看见洛希的半个影子他就像断了片。

　　“那你们好好玩，我的信还没写完，就不出去了。”苏瑞拍拍他的臂膀，然后径直走向桌台。

　　“哦。”穆星点点头，有点暗自庆幸她不愿去，想到要和苏瑞洛希两人同时逛街，他还挺紧张的，洛希对自己有好感，这点最好别让苏瑞察觉到，能避免的麻烦就不必非要招惹。

　　“那走吧。”他听见洛希终于开口，同时几不可察地朝自己勾了勾下巴，于是连忙爬起来走出房间，然而就在他挨到洛希身边的霎那，对方直接迈开步子朝楼梯口走去了，把剩下两人都甩在后面，穆星愣了一下，只能赶紧跟上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