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直男的第二春》棘草伏地

17、拥抱

　　穆星记得他刚满18岁，凡科都还在队里那年。银河队闯入了冠军杯的决赛，比赛快结束时他们还落后一球，就在此时对方犯规，他们得到一个任意球机会，要是进了就可以把比赛拖入加时。以往，这毫无疑问是凡科的工作，但如今他伤病缠身，表现得有些犹豫。于是队长马斯站出来，跟穆星说：“你去试试吧。”

　　当时的穆星将将从青年队升上来，虽然已有少年天才之名，但毕竟初出茅庐，没有多少大赛经验，他心里非常没底。

　　不过既然队长这么说，凡科也没意见，穆星便答应了，主罚了那个球，结果果然没进。他们与冠军失之交臂。之后不久凡科在旧伤未痊愈的情况下又受了大伤，宣布退役，那场比赛成了他最后一场冠军杯赛。

　　穆星对此感到非常抱歉，觉得是自己让凡科的职业生涯留下了遗憾。但当他这么跟凡科说了以后，凡科却只是回答：“这不怪你，即使换我来也不太可能踢进。我不是因为结果而后悔，我后悔的是我自己在当时选择了退缩。”

　　从那以后，穆星不再为这些事纠结，点球、任意球。他有时候能踢进，有时候则不能。但他总是会一次次地站出来，在球场上，只有退缩会带来真正的懊悔。

　　而在球场上，在生活上，穆星向来是不太去区分的。

　　是的，他刚才吻了洛希，而且还被看见了。在生死之际鼓起勇气做的最后决定，被结果证明是个错误。但他并没有多少后悔的感觉。更需要操心的，还是该如何应付眼前既成的事实，如何应对因为自己的胡闹而变得微妙的气氛。

　　刚才，他和卡尼在后院角落里的一个石凳那儿找到了洛希，洛希他静静地坐着，手里捏着一个纸杯。

　　卡尼立刻忘了要问穆星的问题，冲过去扑进哥哥怀里，又是一副要哭的架势。

　　穆星则忘记了自己的恐惧，看见洛希的一刹那他的头脑彻底清明了，他只想表现得尽量坚强，坚强得足以去关心洛希。于是他柔声问：“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洛希捏了捏手中的纸杯，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那边人多，太闷了有点呼吸不过来…我不知道，今天这场面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经历过的战争…医生说我有些恐慌发作，给了我一点儿糖水…”

　　看见洛希这副样子穆星简直快要心碎，他在石凳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本能地，不含任何杂念地，把手搭向洛希的脊背试图提供一些安慰。

　　然而洛希一侧身躲开了他，还用某种充满戒备的眼神看向他。这让穆星伤心极了。

　　面面相觑半天后，洛希转头把被捏得有些扁的纸杯交给卡尼，说“你能帮我再去要点水吗？”

　　卡尼点点头，起身向医护人员集中的地方走去，穆星知道他是被洛希支开的，为了方便谈论一些不好让孩子听到的话题。

　　既然如此再装傻也没意思，他主动开口道：“抱歉，我可能吓到你了…”

　　洛希没有看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是有些冲动，不是吗？会干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

　　“是么？我不确定…”

　　冲动确实有，但丧失理智吗，不全是这样。穆星知道自己当时吻洛希是认真考虑过后的决定。

　　“我是说我可以这么认为。这样对我们都好。”洛希终于又肯看过来了，皱着眉头有些忧虑地说：“就当你只是被吓坏了脑子，把旁边的人错看成了苏瑞。”

　　穆星摇摇头回答说：你和她一点都不像，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离婚”这个字眼。之前他一直避免让亲朋好友们察觉到他和苏瑞的感情风波，因为除了伤感以外，“离婚”还意味着他被老婆甩了，是一个失败的，会被人议论，被笑话的悲惨男人。

　　但此刻他不想再隐瞒了。

　　洛希看上却并不惊讶，只是神色复杂地问：“和我有关吗，离婚的事？”

　　“没，没有。”想了想，他和苏瑞的争吵与分歧都无关洛希，所以穆星否认了。

　　洛希舒了口气似的，继续回到最初的话题：“既然如此那个说法依然能成立。你把我看成苏瑞或者其他什么人不是重点，总之不要让事情变复杂好吗？”

　　他坚持那个吻是丧失理智的产物，这样就不用去认真对待它了，就像没人会在清醒时认真对待酒后的胡话一样。如此生活可以平稳地回归常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最大程度上不受影响。

　　穆星能理解洛希的想法，只是不免失望。为什么洛希就不肯相信那是出于真心的吻。他就这么不想被自己喜欢吗？

　　看他没回答，洛希又补充道：“我喜欢现在这样…我们是邻居，你可以经常过来串门吃饭，偶尔两家人还可以一起郊游什么的。”

　　维持原样不能让穆星的内心感到满足，但考虑到种种现实因素，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于是他最终口是心非地赞同了洛希的说法，承认自己只是一时脑子短路。

　　而洛希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神采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亮光，穆星呆看着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之后，卡尼回来了，还带了阿克图。这个在黑夜里铁青着脸的壮汉，一看到洛希便有些滑稽地掉了眼泪，只不过语言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我在网上刷到新闻，想起你今天要来警察局人都快吓傻了，你能不能别老是要死要活的…”

　　这时穆星往远处一望，才发现好多人质的亲属都被带过来了，人们三三两两蜷在一起抱头痛哭。

　　旁边的三兄弟也在依偎着互相安慰，穆星突然感觉有些孤独，没人来找他。他的父母和苏瑞都在外地，不知道他来警局了，也正好，他不想让他们担心。

　　可片刻之后，他也被拽进了一个怀抱。竟然是经纪人老米。穆星想不起来今早和他打电话时有没有说过自己要来警局。或者老米是从其他渠道得知的也不一定，他的消息一向很灵通。

　　他搂得穆星有些喘不过气，直到穆星挣扎起来才放开，然后上下扫视一周：“小祖宗啊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被人关心的感觉不错。穆星也不想去计较老米究竟有几分是真的担心他这个人，几分是在担心自己的摇钱树和饭碗了。

　　然后便听见老米邀功似地说：“嘿嘿，我没告诉你爸妈，但我联系苏瑞了，她说她尽快赶回来”

　　穆星顿时头痛起来，联系苏瑞？太尴尬了，还不如联系父母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老米看他就像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或许这就是能说出真相而不挨揍的最好时机。

　　“那个…我和苏瑞决定离婚了，就差签字了。”

　　老米的眼睛顿时瞪得和他的光头一样圆：“啥，你说什么，什么时候？你俩去录《环游天下》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啊，就是录的时候吵起来的，还被拍到了…”

　　“我的祖宗啊，我让你俩上节目是为了去炒CP，不是让你们去拆CP的，就算要吵架咱私下吵行不行？”

　　看着老米急得转圈圈的样子，穆星也只能耸耸肩：“我也不想的咯，但事情就这样了。”

　　沉默地望了一会儿地之后，他又抬起头来：“那现在咋办？”

　　“你还问我，你自己搞出来的事，老子要辞职！”老米气得直踮起脚拍他脑袋，穆星就静静看着他发癫，果然，最后老米还是认命道：“只能去找公关团队了，你就等着掏钱吧。”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翻起了通讯录，期间又突然抬起头问：“你没有找小三小四，搞那些家暴出轨的事吧？说实话啊。”

　　穆星连忙摆手：“没没，主要性格不合，不是因为别的。”

　　“那就好，不用付那么多价钱…但最近也不要和其他女生走得太近，表现得伤心点，不要让人设一下塌太狠懂吗。”

　　不要和女生走得太近…那洛希呢？穆星下意识往那边望过去，这个动作被老米捕捉到了：“不是让你先别惦记其他女生吗？诶，那好像是个男的吧？”

　　穆星吓了一跳，别开视线:“就，就是男的啊，我邻居，我只是随便看看。”

　　“男的就好，爱咋看咋看…”

　　知道是男的之后，老米就把洛希抛到脑后了，又忙前忙后张罗着赶紧找条没记者的路离开。穆星乖乖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暗自有些好笑，老米甚至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喜欢男人的可能性，如果知道了真相，说不定真的会辞职吧。

　　不过那确实难以置信，直到不久之前穆星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会陷入对一个男性的迷恋。而洛希，他会察觉到吗？就算之前不知道，经过今天也多少会明白一点吧。

　　硬说那一吻是临死前无逻辑的疯狂，其实并不那么有说服力，可能连卡尼都骗不了。聪明如洛希的人肯定不会真心相信——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非要那么说可能只是不让大家尴尬而已。

　　想到这里穆星再次感到了忧伤，洛希是个友善的人，不愿意让他人难堪，就像他不会把追求者送的唱片扔进垃圾堆。而自己今天正和那位唱苦情歌的兄弟一样，收获了温柔的拒绝。

　　回家的时候，为了避免穆星等人被记者围堵而扰乱现场秩序，是警察从警局大院的后面送出了他们。

　　面包车型的警车有宽大的车厢，但穆星还是感到一丝对幽闭空间的不适，好像回到了那个视野受限，动弹不得的办公桌下。可能洛希与卡尼也是这么想的，黑暗的车厢里只有老米和阿克图偶尔聊天的声音。

　　终于到了家门口，穆星赶紧跳下车，强装镇定地与老米告别之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深吸一大口空气。

　　“你还好吗？”他听见有人在身后问。

　　是洛希，不知道为什么没立刻回家。

　　“没事，有点头晕而已，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

　　洛希点点头表示答应，但仍没有走开，踌躇地踏着地面。

　　“怎么了吗？”穆星奇怪地靠近他，想查看情况，却突然被拉近了一个怀抱。

　　在洛希突然抱他的短短几秒钟里，穆星不敢多动弹，只能感受——那是个有点凉的，力道比想像中大的，并不柔软的怀抱。

　　毫无疑问是来自男人的怀抱，那便是穆星的第一反应。他有些讶异，还以为洛希抱起来会和一般男子不同呢，就像他看起来和一般男子不同一样。

　　不过，反正感觉不错就是了。

　　洛希倒没有在乎穆星的反应，像是不好意思似地，他很快松开了手，然后转身离开向自己家门走去了，留下一句：“再见，晚安。”

　　他那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有拥抱过后无端羞涩的神情，让穆星喜悦起来，开始思考洛希或许没有彻底地拒绝自己。

　　“晚安！”最后他快乐地朝对方的背影挥手告别，自己也向屋里走去，并且在剩下的夜里无限回味起那个来自男人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