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缘》小楼知知

34、惊雷

　　阿雄留了下来，好似回到了白色圣殿，他象从前一样开始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在一次闲聊中，阿雄提出想要给白镜缘送信，让他来雪莲城找我，可是被我激烈的阻止了。当我告诉阿雄，我足足吃了三颗“十清玉露丸”而病情依旧没有什么好转后，震惊不已的他愣在当场半天没有说话。我说我的身体没有复原的希望了，不知何时会离世而去的我，不想让白镜缘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他会心痛，而我，则因他的心痛而更痛。听我说完，阿雄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将我当成珍稀的瓷器般倍加呵护起来。
　　客栈里的伙计对阿雄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彪形大汉并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只当是柳娘善心大发，又不知从哪里捡回了个可怜人。每天阿雄将我扶到前厅的单间后，都会去帮忙店里的生意，日子一长，阿雄就同小雨等人熟悉起来。
　　日子依旧平淡如水的过着，偶尔从游商口里听到一些白镜缘的消息，却也是老调重弹。渐渐的，我的生活变成了简单的两点一线，后院的卧房和前厅的单间，除此之外，我不曾迈出过客栈一步。
　　在这一年的初冬，柳娘为已经成年的小雨娶了房媳妇。当初，小雨听到要成家时还羞涩不已，只道自己年轻不着急。没想到柳娘的两个理由，让这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孩子痛快的点头答应了。这理由说来也可笑，可是却也让我感动得想哭。第一个理由是柳娘说想早日实现自己的诺言，总有这么一件事搁在心里她自己也难受得紧；第二个理由就是想借着这个婚事，来给我冲喜。一直以来，我的身体都是大家的一块心病，尤其是这次病后，连行走都颇吃力的我更让大家担忧不已。小雨他同意娶亲也多半是为了这第二个理由。
　　小雨点头答应后，大家欢欢喜喜的替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操办起了婚事。柳娘还豁出血本来在城中替小雨买了个宅子，给小两口安了个家。大婚当天，半个城的人都来参加这难得一遇的喜事，而小雨和他的新嫁娘则在拜天地的时候，恭恭敬敬的给我和柳娘磕了三个响头，感谢我们的再造之恩。一向外向的柳娘看到如此情景也忍不住躲起来偷偷的抹着眼泪，而我这个瞎子弟弟则一脸无奈的待在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姐姐身边束手无策。
　　婚礼热热闹闹的办了三天，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客栈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刚成亲的小雨也来了，还带着那个刚过门的新妇人。两个人给我和柳娘分别斟了茶，然后小雨和他的新媳妇再一次郑重的给我们磕了头。柳娘高兴的上前将两人搀扶了起来，然后就听得小雨恳请柳娘让他的媳妇也来店里帮忙。小雨说，无论如何也想要报答我们对他的大恩大德，他的媳妇也是自愿来给店里帮忙的。柳娘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小雨见柳娘但笑不语，误以为是她嫌伙计太多而不想雇用他的媳妇，连忙解释道，他的媳妇不要工钱，只要给他二人一口吃喝，他们愿意一辈子待在这个客栈里给柳娘干活。小雨的慌乱模样引得柳娘一阵哈哈大笑，笑够了，拍着小雨的肩膀告诉他说，想来就来，工钱照样算。
　　小雨的媳妇来了之后，店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欢声笑语中迎来了严冬。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柳娘的带领下，“柳林客栈”完完全全成了女人的天下。这时不时传来的嘻笑声，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心情好，人自然也就变得精神了许多。看到我脸现红润，柳娘高兴的说，让小雨来帮我冲喜，真是冲对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我这么好的气色了。我身体的小小起色也让店里的人高兴了起来，为此，大冬更加卖力的帮我调剂起一日三餐来。
　　冬天的来临，让雪莲城来往的游商少了许多，客栈的生意也因为游商的减少而清淡了。不再热闹的前厅我已经不常去了，天天待在后院，看着阿雄教小非林习武也是一种乐趣。每每看到小非林摔倒在雪堆中的惨烈模样，那糗到极致的可爱憨态，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有时兴起，我和小非林也会合起伙来捉弄阿雄。我们当着他的面，用英语说着阿雄的种种缺点，而听不懂的阿雄会因此烦燥起来。那笨笨的模样，总是会让那个可爱的孩子笑翻在地。
　　同样充满欢声笑语的后院让柳娘颇为吃味。她常常酸溜溜的说：“唉！还是你们这几个男人好啊！有人赚钱供养你们，你们就可以在这里闹翻了天。我真是个命苦的人哪……”
　　柳娘的话，象是在陈年老醋的缸中泡过了一样，酸到我和小非林都皱起了鼻子。只有老实人阿雄会非常过意不去的向柳娘赔礼道歉。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向她道歉，这让柳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边哼哼着，一边指着我和小非林说道：“你看看人家，最起码知道错了还向我赔个不是，你看看你们……！小非，我告诉你，别教坏我儿子！”
　　“哈哈哈……晚啦！谁让你在林儿满月后就一直撒手不管的？我好歹也教了他三年多，我身上这点优点啊，已经半点不落，全让林儿学去了。”
　　看到急得直跳脚的柳娘，我们这三个男人都齐齐的笑出了来。风雪交加的户外，也因为我们的这份愉悦，而变得格外的温暖。
　　当这场暴风雪终于不再肆虐，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恢复它本来的湛蓝色彩后，心情不错的我决定去前厅看看。依旧是专属于我的单间，屋中的桌椅板凳都被擦得光亮如新，靠里面的火墙被烧得有些烫手，一进门就有一股热气迎面扑来。阿雄尾随着我进来后，上前将密封的窗户开开了一条小缝，过热的空气沿着这小小的缝隙呼呼的向外跑去。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屋中的空气已被调剂得恰到好处，而我已经开始享用起大冬专门为我所做的大餐了。
　　大冬的烧菜手艺还是那么的棒，两荤一素的营养搭配让我看了就口水直流。放开肚皮的我使劲吃到了饱，而后小雨又替我端来了满满一壶散发着清香的热茶，小小的品了一口后，我长长的呼出了胸中憋闷的那一口浊气。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看来又到了饭口的时间了。坐在单间中悠闲喝着茶水的我，想想也有段日子没来了，就且先听听这段时日又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
　　“咦？刘老弟，这大雪天的你还来雪莲城啊，真是要钱不要命啊。我还打算今天就要返回去了呢！”
　　“哈哈哈……这也是今年最后一回了，做完这单买卖，我也要回去歇一歇喽！”
　　呵呵，这些游商也很是不容易，十冬腊月的，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来回的押运货物，赚的也都是辛苦钱啊。
　　“老哥，你知道我从珍珑到这儿的一路上都听到了些什么吗？”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我听说，天朝的皇帝要抓白镜缘！”
　　……零！
　　“啊？有这等事？为何啊？”
　　“你知道苗人卖的润肤霜已经给他们自己赚了多少的银子吗？二千万两！虽然说苗人每年都向天朝上贡一半，但是如果有那份配方自己来做的话，钱就会全进入自己的腰包。这天朝皇帝又不傻，当然想独占那份配方了。可是找到那苗族的族长一问，原来这配方在白镜缘的手中，其他人是不知晓的。连润肤霜的配制，都是在那个进得去出不来的迷雨林中完成的。所以啊，皇帝这才令下要抓捕白镜缘。”
　　“可是，白镜缘现在不是在外面寻找他的徒弟吗？”
　　“是啊，这白镜缘本身功力就深不可测，现在又没了影儿，上哪儿去找！这一路来啊，听说江湖上那些武林中人也都想方设法要逮住他呢。这不，前段时间听说有个云海山庄捉到了白镜缘，现在正在严刑考打，想问出那配方呢。”
　　“啊！那些有功力的人下起手来，手段狠毒，足以致人于死地！这白镜缘怕是凶多吉少！”
　　“嗯，是啊。还有消息说，因为这白镜缘恋上个男子，很多居心叵测的人都想……嘿嘿，玩上一玩。还有些比较正直的，一直劝说白镜缘，只要改邪归正，宣告天下不再为男子所迷惑，就会放他一马。没想到这白镜缘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结果，唉……！”
　　“不要！”茶杯从手中滚落，热热的茶水洒了一身，但此刻的我毫无知觉。
　　又是我！又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配制这个东西，也就不会替他招来这么大的劫难！如果我不离开，他也不会遭人唾弃！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我好恨自己，好恨好恨！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遇到他就好了；如果我不爱上他就好了；如果当初放弃他就好了；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在流泪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也碎了！
　　闻声赶过来的阿雄冲进单间里，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我，转身就往后院走去。跟在身边的柳娘轻声安慰我道：“小非！别激动。安静！安静！安静下来……”
　　感觉身子挨到了床铺，泪水中我看到我又回到了后院。柳娘泪流满面的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小非！没事的！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白镜缘他好好的！他肯定会没事的！”
　　不会的！姐姐你骗我！我的零，现在正在被人凌辱，生命岌岌可危。而我，却平安无事的待在这里。明明就是我害了他，为什么不让我来替他承受这些？
　　“姐……我放弃了！我真的放弃了！我不要爱他了！只要零能幸福，我能放弃一切，包括他。我全都不要了。带我去那个云海山庄吧，只要他们放了零，我会告诉他们那份配方。我会告诉他，我不再爱他，让他彻底对我死心。这样他就能做回原来的自己了。求求你们……我不要让他痛苦，不要让他……”
　　跌入黑暗前，我看到了零的脸，那纠结着痛苦的一张脸，无声地控诉着我的无情。
　　零！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当我放弃你的时候，我也就是放弃了我自己。没有了你，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退路。你就把我当成是上天送给你的一次历练吧，经过了，你就会变得更加的坚强。我没有一丝的怨恨，因为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真心待我好的人。你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如果不是因为来到了这里，我想我和你将会是平行的两条线，永远也没有交点。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爱上了你；在我离开你的那一瞬间，我将永远的失去你。我愿意变成你的记忆，哪怕只有小小的一点，那证明我来过，我在你的生命中存在过。零！请你原谅我！
　　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柳娘依旧待在我的身边。没有乔装过的容颜，是那样的憔悴不堪。她一直在看着我，象是要将我的模样刻进心里去，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默默无语的她，凝视着我死灰般空洞的表情。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了她细嫩肌肤，掉落在我的手心里。
　　“小非！我们姐弟的缘份走到头了……”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柳娘在说些什么！
　　“你不用担心白镜缘，他会没事的！你也不用去云海山庄，你的身体承受不了。你就在这里吧，就待在这儿。我会想办法的……”
　　柳娘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啊！我怎么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仍旧浑浑噩噩的过着。我知道阿雄天天都守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好象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又是什么事情呢？我想不起来。头突然变得好疼啊，身上也没有力气。我感觉我好象快要死掉了，可是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为什么想不起来呢？为什么会这样？
　　阿雄总是喂我喝很苦的水，我不喜欢。只有柳娘最好了，她会端好吃的东西给我。我的眼睛好象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我都看不到阿雄，他只是我眼底的一个影子。我拼命的揉，还是看不到，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柳娘来了，她好象是闯进来的。紧接着我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一旁的阿雄惊呼道：“老板娘，你快起来，公子受不住你这一拜啊。”
　　柳娘哭了，她说：“小非！你要赶快好起来。我真的要走了，我不能陪着你了。阿雄，等小非的病好了，请你一定要转告他，我是天朝皇帝的贵妃，只因怀了林儿后怕皇后陷害，才从皇宫中逃出来的。我要你们替我保护好林儿，不要让他再回到那个可怕的皇宫里了。让他做个凡人，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我就满足了。这是皇上送我的玉牌，有了它，可以免于一死，等林儿长大后，帮我交给他。还有，我这次回去，会尽力劝说皇上不要再捉拿白镜缘，放弃那份配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其它的，还要看你们自己努力。阿雄，如果有人问起林儿，就说……就说林儿是我和小非抱来的孩子，就说因为我自己的孩子小产了，小非怕我伤心过度，从路边抱来的孩子。千万千万不要透露他的身世啊。”说到最后，柳娘已经开始泣不成声。
　　阿雄惊恐万分的问道：“老板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忍心小非这个样子，如果他真的去了云海山庄，他就没命了。所以我才找人去了凌城，同那里的守城官报告说，我人现在在这里。刚才天朝的官兵已经进了城，很快就会找到这里。阿雄，一切就全交给你了。小非他就象是我的亲人，你可千万要保住他的命，让他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惊扰了这院中的安宁。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了，柳娘闻声大喝一声：“谁也别进来，屋里有病人！”
　　我感觉到柳娘替我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就转身离去了。柳娘的手好冰啊，为什么会这么凉？我可以替她取暖的，她去哪儿了？
　　院中，柳娘大声喊着：“小雨，大冬，替我照顾好菲弟，客栈就交给你们了。”
　　在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院子恢复了宁静。可是，我总象是听到有人在哭，吵得我心里好烦。
　　一只小手紧紧的抓住我，用带着哭腔的童音呼唤道：“爹爹，爹爹！你醒来，娘不见了。你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