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缘》小楼知知

33、阿雄

　　这一次，我在床上躺的比较久，整整一个夏天，我看着门前的小树由光秃变成枝叶繁茂，再由枝叶繁茂变成满树的金黄。在冬天快来临时，我的身体才稍稍有了一些气力。我能下地走动后，柳娘依旧将小非林交给我来看管，只是这一次，她不再阻止我去前面的饭厅了。
　　由于这次病情的加重，我的精神看起来十分的萎靡不振。一次又一次的咳血，让我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如风中残烛般岌岌可危。原本只是用来装装样子的拐杖，此时已成为不可离身的第三条腿。而只有三岁的小非林，象是一夜间突然长大了，十分调皮的他每次见到我时，都会安安静静的偎在我的身边，听我同他诉说着对那人的数不尽的思念。
　　由于太想知道白镜缘的消息，拄着拐杖的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饭厅的单间里。柳娘为此特地在单间里搭了个小床，床上铺满了厚厚的被褥，每次坐得累了，我都会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
　　我曾想过，等身体恢复到病发前的状态，我就辞别柳娘去找白镜缘。可现实却是，我越着急，身体恢复得就越慢。药汁喝下去，就象灌进了无底洞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万般无奈之下，我找到柳娘，求她再给我吃一颗“十清玉露丸”。
　　“小非！你知不知道这十清玉露丸，究竟是什么东西？”柳娘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的复杂。
　　“不知道。只知道我吃了之后，身体就会好一些。”
　　“它是□□圣品，是当年的一个非常有名的修仙之人炼制出来的。若是年富力强之人服了，不但让你容颜永驻、风华绝代，还会平平多添五十年的寿命；若是病入膏肓之人服了，也会药到病除、生龙活虎起来。这药丸，仅存于世的，也只有七颗而已。我手中的这三颗，已全部给你服下了……”
　　“可是我……”
　　怎么会这样！这等仙药我足足吃了三颗，竟然没有令我的身体痊愈！
　　“我也奇怪！这换做一般人，即便是身中剧毒，也会立刻好起来！可是小非你吃了，却只能勉强维持你日常的活动。前年给你吃那两颗，也是想你日后能身体强健起来。不曾想到，这药竟然对你的病束手无策！”
　　柳娘的话还未说完，我的心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凉透了。身体如此羸弱的我，柳娘是绝对不会放我一个人走的。她宁愿让我在她的身边慢慢的耗尽生命，也不会放手让我一个人暴尸荒野。
　　已经没有“十清玉露丸”的我，又能熬过多久的时光呢？也许下一次的发病就是明天，也许是不久的将来。以我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回到白镜缘的身边，现在的我除了悲伤，又能带给他些什么呢？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吗？
　　不！我不能去见他！既然我什么都不能给他，那我留在他的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姐，我知道了。我不去找他了……”
　　“小非……”
　　柳娘眼看着又要掉下泪来，我急忙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安慰她说：“姐，我想过了，只要我不去找他，世人，或许就不会再嘲笑他爱上男人的事。我会在这里，默默的关注着他……只要，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我就满足了！真的！”
　　“小非！”
　　柳娘扑到了我的怀中，象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呵呵……怎么会这样呢？我都没有哭呢，她又为什么要哭？
　　“不要哭！呵呵……姐，你的妆都要花掉了。”
　　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的柳娘，看着我的神情带着深深的感伤。
　　“傻弟弟，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样待他，他知道吗？值得吗？”
　　“姐姐，我爱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他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我一点都不后悔！我觉得很值得，至少我爱过了啊……”
　　我的话象是触动了柳娘内心深处的某块柔软，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我，愣在了当场。
　　好半天，柳娘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满含深意的看着我说：“小非，姐姐成全你！不过你不要放弃。姐姐会为你请最好的大夫，来治你的病。如果你的病好了，就去找他吧。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幸福就好。”
　　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没有哭，但听完柳娘的一席话后，我哭了……
　　“姐……谢谢你！”
　　滴落的泪水被柳娘轻轻的擦去，“哭什么呢？现在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和那个白镜缘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如果是你，我愿意说给你听！”
　　“好哇！晚上我带着林儿去找你。到那时，你再慢慢的说给我听吧。”
　　当天晚上，柳娘带着小非林来到了我的房间，大大咧咧的将孩子往床中间一放，然后抬腿上了床。
　　象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柳娘抢先道：“你我姐弟两个清清白白的，管他人说什么呢？”
　　呵呵……这也是典型的柳娘的作风啊！
　　这一夜，我将我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同柳娘一一道来。讲到离奇之处，只听得柳娘惊呼声不断，害我不停的要求她冷静，才能接着说下去。待月上三更之时，柳娘抹着眼泪对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可怜的傻弟弟……”
　　“我想他肯定也是爱我的。又有谁会放弃天下大好的女子不爱，来爱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男子呢？是我对自己不够自信，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情形，也全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不想却也连累了他！”
　　我不断的自责着，也后悔着，但是再怎样的内疚，也以成枉然。
　　“并不全怪你！也怪白镜缘没有对你说明白！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然会觉得心里不踏实。恋上他这种大人物又恰巧两情相悦，肯定心里是存在些疑虑的。”柳娘似乎见不得我一直郁郁寡欢的模样，不停的替我纾解内心的压力。
　　“不过，小非，你能将你在迷雨林中所见的怪兽再同我形容一下吗？”
　　点头答应着，我努力去回想那可怕的怪兽，再细细的同柳娘描述了一番。
　　柳娘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一把抓住我的臂膀，激动的对我说：“小非！那是麟啊！绝对没有错。那是神兽麟！它之所以要咬你，并不是要吃掉你，而是要同你交换血盟。交换了彼此的血，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那又有什么用！我根本就不需要它。”我一点都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让柳娘变得如此的激动。
　　“白镜缘为什么听你说过麟的事情后，情绪低落？那是因为它是天下至宝啊。有了它，神功天下第一！连□□的皇帝也要臣服于它啊！”
　　柳娘见我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伸手轻拍我道：“那白镜缘想要麟，就是想助他苗疆不再受江人的欺辱。可他也是个明白人，有了你，那个麟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如此说来……你还真是苗人口中的蓝眼仙子啊！”
　　“嘿嘿……”睡意袭来，我根本就没有细细听柳娘在说些什么。不停打着呵欠的我，感觉到柳娘将我露在外面的手放回了被子中……
　　早上醒来时，柳娘已经离开了，身旁的小非林还在睡，偶尔会发出小小的呼声，十分的有趣可爱。
　　一夜的长谈，将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一股脑的说出来，心里舒畅许多的我象是解下了多年的重担，轻松的迎接着这一个美好的清晨。
　　我起来后，小非林也醒了。见我已经穿戴整齐，小家伙急急爬起来，寻找着自己的衣裳想要套上。他瘪着嘴，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急切的渴望。那一副可怜的表情让我觉得十分的好笑，走上前去帮他穿好衣裳，然后又细心的梳好的头发。替他擦了一把脸后，我便带着他走出了房间。
　　刚踏出房门没几步，突然一个人影从房上蹿了下来。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人，来者已经大步上前抓住了我。
　　“公子！”
　　那熟悉又亲切的一声呼唤让我差点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不许欺负我爹爹！”
　　小非林见我身形摇晃了一下，以为对面的人怀有恶意，赶紧伸出小小的胳膊，挡在了我的面前。
　　“爹爹？公子，你成亲了？”
　　一脸震惊与不可置信的表情，让阿雄的脸霎时变了形。
　　“阿雄，你……你是怎么找来的？”
　　我没有回答阿雄的问题，见到他时的喜悦之情让我忽略了他那副受伤的表情。
　　“我……我是一路寻来的。自从您离开后，我和大人也就离开了圣殿。”阿雄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那个铁铮铮的汉子竟然伤心的呜咽了起来。
　　“阿雄！”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么说，三年来，他一直在找我！这一路上的艰辛、痛苦和隐忍，全部在这相见的一刻被释放了出来。
　　小非林在一边傻傻的看着我，非常疑惑不解的问我道：“爹爹，他为什么要哭？”
　　痛哭中的阿雄似乎意识到了身边还有旁人在，从我怀中离开的他垂首用袖子使劲的擦了两下眼睛。
　　“公子！你真的成亲了？连孩子……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巫师大人？那天从山中修炼回来的他，听到你不见了后，发疯了似的到处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跑到这里来成了亲？”
　　虽然阿雄无端的愤怒指责令我感到委屈，但是听到他说起白镜缘的事情后，心中涌起的酸意却让我难过不已。
　　“不是的，阿雄。我没有成亲……”
　　想要解释，却被阿雄带着烦燥的语气打断了。
　　“我这一路从苗疆寻过来，到了凌城的时候，听到游商说北寒的雪莲城有个极讨厌苗人的客栈老板娘，身边还带着个漂亮的瞎眼弟弟。想着或许是公子你，我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在房上趴了一晚，早上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子从你那房间里走出来……现在公子你又带着个娃娃，口口声声的喊你‘爹爹’！公子，阿雄真是错看你了！”
　　越说越大声的阿雄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通红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我，死死咬住嘴唇的他还是不能阻止决堤的泪水，失声痛哭出来。
　　“不是的，阿雄！我没成亲，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和柳娘是清白的，我们只是姐弟……真的！我带着你去问柳娘！”
　　明明不想哭，但胸口涌起的悔意却让眼泪夺眶而出。一切过错都因我而起，无法不自责的我紧紧的抓住了阿雄的衣袖。
　　“我明明看到那个女子一晚都待在你的房间里……”阿雄还在别扭着。
　　“阿雄，昨晚是柳娘第一次在我房中留宿，因为她想听听我的故事。我们真的……只是姐弟。我不是这孩子的亲爹爹，至于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也是不清楚的。”
　　“嗯！小林林的亲爹爹是个伟大的人。爹爹是娘的弟弟！”
　　在一旁的小非林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我和阿雄之间沉重的气氛。
　　“呵呵……是呀，爹爹是小林林娘亲的弟弟！”破涕而笑的我缓缓蹲下，用没拄着拐杖的一只手摸了摸那粉嫩的脸颊。
　　“公子，真的没成亲？”
　　阿雄似乎相信了小非林的话，哭得红肿的眼睛满是疑惑的问着我。原本面如死灰的脸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只为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双手死死按着拐杖，吃力的想要站起来，阿雄见到我如此模样，忙上前将我搀扶了起来。
　　“真的没成亲！你看我现在这副身体，哪家的女子肯嫁我呢？”
　　阿雄听完后，一把夺把我的手腕，细细的帮我把起脉来。那越皱越深的眉头似乎在诉说着病情的严重程度，而深深的担忧爬上了阿雄的眼角眉稍。
　　“公子，你的身体怎么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好了，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进屋来吧，这风吹得我有些头疼！”
　　把阿雄带进屋里后，我让小非林去把柳娘找来。一直缠在我身边不肯走的孩子见我有些难过了，只好警惕地看了一眼阿雄，然后一路小跑着去找娘亲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后院。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气喘吁吁的柳娘见到我平安无事后，犀利的眼光一下子扫到了坐在圆凳上的阿雄。一番打量之后，柳娘对着我说：“林儿说有个长得很凶的人来找你，还说把你给弄哭了，让我赶快来瞧瞧。”
　　“呵呵……姐姐，他是阿雄！在苗疆教我功力的阿雄。”
　　小非林的这一番话，说得实在让人哭笑不得，阿雄明明是长得非常憨厚的模样，只是人长得高大了些，就被一个三岁的小儿形容成如此凶恶的模样，着实是委屈了他。
　　“是苗疆圣殿的那个阿雄吗？”
　　我对柳娘提起过阿雄，在镜水湖中被惩罚时，就是这个淳朴的男人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在我同柳娘讲述阿雄的时候，她就一直对这个男子赞赏不已。如今见到本人，柳娘凌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是啊，姐姐。”
　　“呵呵，昨晚听你说起他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上一见呢，没想到这么快本人就站在我面前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柳娘进到屋中，坐在阿雄的另一边，热络的同他攀谈起来。阿雄常年待在只有男人的圣殿中，见到象柳娘这样热情大方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在柳娘了解到阿雄是如何找到这里之后，大大咧咧的她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阿雄大哥就先住下吧，这院中还有两间空房，一会儿我让个小伙计来帮您收拾出一间。”突然柳娘象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哦，对了，还没吃早饭吧？您和小非先聊，我去前面准备一下给端过来。”
　　风风火火的柳娘说完后，就象来时一样，马上就不见了人影。
　　我和阿雄相视一笑后，我对他说：“我这个姐姐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阿雄，住下来吧。”
　　“嗯！”阿雄点点头，笑容过后，他的脸逐渐笼罩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