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ＧＬ》慕鱼

5、第四回

　　夜色深沉，明月西坠，人们都睡得熟了，连鲜卑人都抱着环首刀，三三两两靠在篝火边打盹。带索的汉儿中，传来一阵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精瘦汉儿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手脚从索套中取出来，其中一人从腰间解下一条草绳，另一人从腿边摸出一把不知用什么骨头磨制的灰色骨刀。
　　“今夜宰哪只？”
　　拿绳索的人舔着嘴唇问，昨夜那两只小羊令他回味无穷。他本来相貌颇英俊，只是饿得很了，惨白的月光下，一张脸黑黝黝如同被火烤过的骷髅，只有两只眼睛因为白仁较多，灼灼发亮。他把绳索系了一个活扣，拍了拍旁边一个似乎在睡觉的汉儿：
　　“长子，你说。”
　　那汉儿没睁眼睛，口中说：
　　“傍晚那个给鲜卑狗讨好的小儿，他们现在有一个老的和两个小的，老的杀了，两个小的正好给兄弟们长力气。”
　　旁边传来一阵低低的赞同声，除了这三人，还有几个人在假寐。
　　“狗贼，有力气不去杀鲜卑狗，只会欺负汉家幼弱！”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低声喝骂，几个假寐的人腾地一下坐起来，只见四野横七竖八，都是睡得鼾声四起的汉儿，哪里能分辨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那个叫长子的汉儿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低声朝自己的弟兄说：
　　“咱们手无寸铁，又被鲜卑狗饿得手足发软，怎么报仇？大丈夫行事不拘细谨，等养好力气，咱们自往南投朝廷从军，将来千千万万鲜卑狗也杀了，还在乎今天！”
　　那几个兄弟点头称是。拿骨刀的汉儿道：
　　“长子，咱们兄弟都听你的。”
　　几个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怕引起鲜卑士兵注意，除了先起来的两个，都躺了回去。那两人一人袖着刀，一人抓着绳索，伏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朝萧子鸾三人移动。三人在营地隙处搭了一个篝火，如今篝火也熄了，月光又朦胧，只能看见地面上影影绰绰几个人形。所幸三人周围的人并不多，偷袭的两人摸索着，摸到一个小小的人形，仿佛是萧子鸾。拿绳索的人两手抓着活扣，往人形头部一套，双手狠狠一收，只觉手中一轻，一团杂草从活扣中落下来。他叫了一声：
　　“不好！”
　　拿骨刀的汉儿在他身侧，刚好挡住，低声喝道：
　　“什么不好？”
　　只听一阵风声响，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旁边一跃而起，只听拿绳索的汉儿一声惨叫，双手捂着眼睛，一只眼睛竟已经瞎了。那黑影一击得中，并不停留，就地滚了好几圈，等拿骨刀的汉儿举刀朝他刺去的时候，那边的鲜卑士兵已经被惊动了。
　　“做什么！”
　　一队鲜卑士兵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呵斥，拿刀挽弓朝这边冲过来。有两个弓兵问都不问，就着月光就是两箭。拿骨刀的汉儿方才情急之下站起来，登时就被射中肩膀，倒在地上。他也聪明，一咬牙拔掉箭矢，扔开骨刀，钻进最近的一个人堆里。只有拿绳索的汉儿，捂着眼睛嚎叫，被几个鲜卑士兵乱刀砍死在地上。
　　“不许动！不许动！”
　　鲜卑兵挥着环首刀大喊，见有人坐起来，冲上去就是一刀。军队夜宿，最怕营啸。汉儿虽手无寸铁，但那么多人混乱起来也是一个大麻烦。鲜卑士兵出手果断，附近的汉儿刚有点骚动，随即就被鲜卑兵的血腥手段镇压下来。几队鲜卑兵被调过来走了几个来回，一切又回复初时的风平浪静。
　　只有地上被砍成烂肉的尸体，提醒人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子鸾仗着人小，在人堆里绕了一个小圈，只见白头翁用衣服蒙着头，把禹国紧紧抱在怀里。禹国睁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萧子鸾刚才蜷成一团躲在用作诱饵的人形附近，其实也是行险。如果那两人上来就朝她下手，一切便不好说了。现在事成，才觉得后怕。她勉强朝禹国笑一笑，忽然一只柔嫩的小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右手。
　　“有血……”
　　萧子鸾小声说。禹国从白头翁怀里挪出来，轻轻移到她身边，低下头，拿袖子擦拭她的右手。萧子鸾愣了一愣，没有把手抽出来，默默任她擦拭。
　　“今夜没事了。”
　　白头翁轻声说，萧子鸾点点头，和白头翁一起把禹国围在中间，竟然轻松地睡了过去。
　　一夜混乱，萧子鸾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她环顾四周，天刚蒙蒙亮，几队汉儿正在鲜卑人的监视下给他们打水造饭。禹国的睡眠很浅，又一直抓着萧子鸾的衣角，萧子鸾一醒，她也跟着醒了。萧子鸾把怀里剩下的最后半块麸饼给她，说：
　　“你和丈人快些吃了，离昨晚那帮人远些，离鲜卑人近些，只要跟着队伍走，我一定回来找你们。”
　　禹国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伸手接。萧子鸾想到昨天早上自己丢下她的事情，不由有些尴尬，说：
　　“我这回必不哄你，我还要回来跟丈人学‘猿公剑’。”
　　这时白头翁也醒了。他坐起来，接过麸饼，掰了一小块自己吃，又把剩余的递到禹国手里，慈爱地说：
　　“你信他这一回，否则昨夜他也可以不回来找我们。”
　　禹国摇摇头，把手里的麸饼递给萧子鸾，说：
　　“你饿……”
　　萧子鸾反应过来，她笑一笑，温和地说：
　　“昨日那鲜卑人答应给我肉脯吃，你等我回来。”
　　她对她说完，然后站起来转身走了。白头翁两臂举起，挡住禹国，低声说：
　　“快吃吧！不要给人看见。”
　　禹国呆呆看着萧子鸾的背影，点点头，把麸饼分成两半，一半给白头翁，一半如昨日般塞到自己嘴里。
　　“好孩子！”
　　白头翁摸着禹国的头，却把麸饼揣进怀里。他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看四周，说：
　　“咱们得快些走，不要被昨夜那帮畜生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