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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七)

      我在借酒消愁。

      我知道。

      再不愿不想深思,我也是晓得……自己是念着顾惜朝的,念着他次次捎来的酒,也念着同他畅快淋漓的比试。

      我一点一点地回忆,末了才不由感慨,顾惜朝当真好心计!

      假若他不陪伴,我怎会习惯了他的存在?假若他不离开,我又怎会觉察自己竟是把这么一个人念到了心里?

      可他费尽心机,要的仅仅是我把他记到心里。

      把他记到心里么。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其实顾惜朝早就做到,只是他在身边时,我没能发觉罢了。

      本不欲思及这些,过两天情绪淡了,一切都会回复原样,可我被追命的肆意潇洒刺痛了眼。

      似乎是在很久远的过往,我也是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笑着的。

      现在……我却知道自己所坚持所守护的信念有些动摇,当年负了红泪,守在连云寨时没有动摇,顾惜朝背叛我,毁去连云寨时没有动摇,现今却因居庙堂,把很多看在眼里,也了解许多无奈,到如今这信念竟是随着时间开始模糊了。

      但我记得,同顾惜朝喝酒,我确实是一坛子一坛子豪饮下去,觉得浑身舒畅。

      我记得,我同顾惜朝切磋,时时不讲究什么招式,就是干脆地打一架,总能解了心里怨气。

      ……那日喝过酒,我终究下了决心离开京城。

      动身的时候,我只有一个人,一柄逆水寒。

      我没有收拾包裹,也没有告诉别他人。

      戚少商总也要冲动一回,不为责任,不为侠义。

      戚少商要找一个人,非恩非怨,就是想找着他。

      顾惜朝向来青衣卷发,从不遮掩,所以找到他的住所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了人。

      西下的余晖在那人的身后投下长长的倒影,不落寞,反倒让那人显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铁手。”我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

      铁手却不惊讶,只是眉宇间有淡淡怅然,他说:“顾惜朝已经走了。

      屋内简单的摆设上都落了灰,确实是许久不曾住人的样子。

      既然顾惜朝不在,我便没有停留的意思,转身离开。

      “戚少商。”铁手叫住我,见我回头,犹豫一下,问道,“你不是来杀顾惜朝的?”

      “不是。”我会这么冒冒失失地出来找顾惜朝,也许因为我和他之间终归有着是是非非做牵绊,也许因为某些我道不明的缘由,却绝不是为了杀他。

      铁手似乎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每年清明,顾惜朝会为晚晴扫墓。”

      听罢,我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出门。

      离清明不到两日,哪怕觅了再好的马匹,恐怕也要赶不及,但有一丝可能,我就不愿放过。

      那时的我就是起了一种不可思议地执念,一心一意地要追寻到顾惜朝的踪迹,就好像只要错过了这次,便没有再一次的可能。

      我累死了三匹马,总算在清明那日赶到。

      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疯长的杂草掩住了整片土地,还有雨淅淅沥沥地下,泥泞了阡陌小道,看起来愈发萧条了。

      傅晚晴就在这里。

      顾惜朝把傅晚晴葬在这处安静僻所,也算花费一番苦心。

      我没用多久就找到傅晚晴的墓碑。墓碑很小,小到寒酸,可是周围的杂草却被除得干干净净,在这无边草地中,便是醒目了。

      碑前摆着小小的野花,大小相似,显然是认真挑选过的。花上还未沾染泥点,当是刚有人放下。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惜朝已然来过。

      我用尽全力,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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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之后,我又去过顾惜朝的住所。

      那里一片废墟。听临近的人家说,是在不久前走了水,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于是我回到那个破落的小村。我要好好歇歇了,明明不是多累的事,倒像是耗尽力气。

      我记着,顾惜朝总能够很轻易地对我紧追不舍。

      而我哪怕倾尽了全力,也不能追寻到顾惜朝的半点身影。

      心,有些累。

      我随意往草丛上一趟,杂乱的草沾着露水扎在身上,刺刺痒痒的,觉得舒爽不少。

      就在这儿等一年罢,顾惜朝会在清明时来,也不至于错过。

      过往的日子里,我很少闲着,做着江湖上的九现神龙,做着连云寨的大当家,到现在做着六扇门的神龙大捕头,总有些事找上我。这么在一个小村子悠悠闲闲地练练剑晒晒太阳,我倒不曾经历过,一时不习惯后,也乐在其中。

      一年时间并不是很长,尤其是在如此闲适的日子里过得更是快。

      这般的生活会洗去心头的疲惫,同样淡薄了当初的执著,我已不太记得那时为何非要找到顾惜朝不可。

      但随着清明的临近,那种本该淡化的情绪却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就如同烙印在身心里,怎么也去不掉了。

      这种陌生的情绪驱使我提早一日候在傅晚晴墓前,静静等着那人的到来。

      清明,又下起了雨。

      点点雨珠打在身上,让我回想到去年此时,我费尽了努力,赶到此处,也还是晚了一步。

      这让我有些恍神。

      “大哥哥,你是在等人么?”

      清脆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循声而去,却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挎着小篮子穿着蓑衣,露出一张圆圆的小脸。

      我笑了笑,不回答。

      她当我是默认了,蹦跳过来,说道:“我陪大哥哥一起等人。”

      然后,她放下小篮子,开始布置东西。

      我问得有些迟疑:“你……在做什么?”

      “前两年,有个哥哥来过。”小姑娘甜甜地笑着,就像是忆到了美好的事,脸颊透出淡红,有如染了半边天的彩霞:“他托了我年年来这儿送花呢。”

      我低头去看小姑娘放在墓前的小花,是那种不起眼的野花,却整整齐齐的,可见花了一番心思。

      去年……也是如此。

      顾惜朝。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拳头攥紧了。

      我知道我终也是——寻不到这个人了。

      那一日,我在原地站了许久。

      只为断了最后的念想。

      翌日,我就离开这个住了一年的小村。

      仍是一人,一剑。

      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告诉我。

      孤独的野兽喜欢独自在暗处舔舐伤口,即便是在最接近垂死的时刻,也不会露出半分虚弱。

      那是属于他们的骄傲。

      这时候,我会想起,记忆中有那么……一个人,是这般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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