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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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亚撒利亚已经睡了，耶利米和哈拿尼雅还要阅读学习。当时各民族的习俗都有不同，不过男孩能受到的教育多半也只有骑马、射箭和说老实话这三件事罢了。但耶利米的父亲生前却是犹大人中的拉比，在耶利米幼年就系统地教授他知识。耶利米不单懂得帝国通用的亚兰语，也能熟练读写当时用于学术的迦勒底语和犹大人古老的希伯来语。因此在父母去世后，他依然能够自学数学和天文学，也能够阅读犹大民族的各种珍贵典籍，包括律法书、历史书、箴言书和先知书。他只比哈拿尼雅年长四岁，却可以绰绰有余地教授后者知识。可以说，在他们一起生活的几年岁月里，哈拿尼雅接受了当时最好的教育。
亚撒利亚赠送的羊皮纸卷，哈拿尼雅交给了耶利米，他记得兄长一直攒钱想要买羊皮纸来书写。
他们点亮了一盏极其美丽的金灯台，那灯台两旁杈出六个枝子，每枝上有三个杯，形状好像杏花，整座灯台连着枝子和花，都是用一块精金锤出来。这珍贵的器具是只有兄弟二人在场时才会拿出来的。四百年前，尼布甲尼撒王朝的军队征服圣城耶布斯，将神殿中精金打造的器具掠夺一空。而耶利米的先祖正是神殿中的大祭司，拼死将这灯台秘藏了。那时耶布斯城中的贵族、祭司、智者、富人和貌美的女子都被尼布甲尼撒的军队掳回。耶利米的先祖便不得不离开故土，后来又几经迁移，在以法他定居。无论如何颠沛流离，这灯台始终代表着神的同在，被谨慎地传承下来，到了耶利米手中。
现在就着灯光，按着每晚阅读的顺序，耶利米翻开了抄写在莎草纸上的典籍诗歌卷中《雅歌》这一章。
“《雅歌》的作者是从前我们犹大的一位君王，”在阅读之前，耶利米先讲述这卷书的历史背景，“他是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就是他修建了耶布斯的神殿。伊罗欣赐予他远超世人的智慧，他写过无数箴言与诗歌，《雅歌》是其中最浪漫美丽的，讲述他与一位平民女子的爱情。”
那时微服出行的君王，在北部的皇家葡萄园中，遇见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他因爱慕她，便打扮成牧羊人的样子，去赢得她的芳心。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冬天已往，雨水止住过去了，葡萄树开花放香，
无花果树的果子渐渐成熟，斑鸠的声音也听见了，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起来，与我同去！
求你容我得见你的面貌，得听你的声音；
因为你的声音柔和，你的面貌秀美。
我的良人哪，你甚美丽可爱！我们以青草为床榻，
以香柏树为房屋的栋梁，以松树为椽子。
我以你为一棵凤仙花，在隐基底葡萄园中。
求给我葡萄乾增补我力，因我思爱成病。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
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大水也不能淹没。……”
哈拿尼雅安静地把头枕在耶利米臂上，随着他温柔的声音阅读希伯来文写成的诗歌，在最后才轻轻地问：“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后来他们在耶布斯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幸福的结局。”耶利米说，“历史书上记载，这位君王有上千的妃嫔，诗中的女子不过是其中一位。”
耶利米仔细地收好了书，然后熄灭灯台，月光慢慢照进了忽然变黑暗的房间。这就该是睡觉的时候了，但收起灯台的耶利米忽然听见哈拿尼雅说：“君王的爱情难道都是这样不可信任吗？我爱一个人，就好像把心掏出来死过一次，我不知道人怎么可以死了再死。”
耶利米不仅微微笑了。
他们在床上躺下时，哈拿尼雅问耶利米：“你将来也会那样爱上一个女子，然后和她一起生活吗？那时候我也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耶利米抚摸着弟弟浓密柔顺的头发，说：“我是不会有妻子和子嗣的。”
“为什么？因为你是祭司？因为你是拿细耳人？”
“不，不是的，这只是我个人的决定。”耶利米斟酌着措辞，“我的生命是献给神的，我希望为祂做尽可能多的事情。那么如果我有了妻子和子嗣，我可能会冷落他们，这对他们并不公平。并且，你记得我们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吧，在犹大人的先祖中，有一位最著名的拿细耳人，他力大无穷——比你还要大——却无法胜过情欲，被他的情妇所害。我不希望重蹈他的覆辙。”
哈拿尼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头埋进兄长肩窝。耶利米伸出胳膊，又给弟弟掖了掖被子。
“对了，以后晚上我们就不再读书了，灯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他听见哈拿尼雅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似乎都快要睡着了。于是他也闭上眼睛，不过还不是入眠的时候，他要等弟弟睡熟了，再来为他做每日一次的医治祷告。
第二天，耶利米依然打发哈拿尼雅出门闲逛，然后才拿出了那盏金灯台，亚撒利亚自然是大吃一惊。
“这是耶布斯神殿中的精金灯台，我用它和您交换那种叫做铁角凤尾草的药材。”
亚撒利亚拿起灯台，不由得滚下泪来：“我常在梦中重返耶布斯，但我知道就算回去，也只能看见圣殿的废墟。真是伊罗欣的恩典，今天我竟能亲眼看见祂昔日殿中的圣物！”
他仔细端详了半晌，才小心放下来，对耶利米说：“您怎么舍得拿出这珍宝呢？何况用圣物来交易，是多大的不敬啊！”
耶利米叹了口气，说：“我明白，可是我也相信，我们的神爱怜恤，不爱祭祀。圣物虽然珍贵，若是交给您这样的敬虔人，也不算玷污。只要仍在我们族人手中，又何必在乎是否归我耶利米所有？更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不能放弃为哈拿尼雅治疗。我祷告了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主若是发怒，愿灾祸降在我一人身上。”
亚撒利亚闭上眼睛沉思了好久，最后他这样说：
“把您的灯台收起来吧。我送给您另一种药草，名叫山谷鸣。它的药效仅次于铁角凤尾草，但因为熬制的过程十分麻烦，很少有人愿意购买，价钱就比较便宜。我不收您的钱，但我要和您明讲，不论是铁角凤尾草或是山谷鸣，我都没听说过它们对哈拿尼雅的这种麻疯有作用。我也会和您一起祷告，愿神的恩典彰显在这个孩子身上。”
耶利米欣喜的神情让亚撒利亚觉得心酸，他又问：“你用金灯台来换药，这件事哈拿尼雅知道吗？”
“当然没有，”耶利米用吃惊的眼神看着他，“我干嘛要说出来让他心里有负担呢？”
亚撒利亚又低下头想了想，说：“除了熬药的方法，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他们再一次分享了晚餐之后，亚撒利亚就告别兄弟俩重新踏上旅程。他牵着两头驴走在黄昏倾斜的日光中，风中隐约飘来了兄弟俩的谈话声。
“现在客人也走了，明天开始要继续像从前那样工作。”
“嗯。”
“还有，我又想了一下，每晚读书还是不能取消。”
“嗯。”
“至于灯油，省一口吃的就够了，人活着可不是单靠食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