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记》牛骥同槽

1、花匠

　　拾花记

　　浓重的乌云慢慢从南边移了过来，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远远袭来的凉风似乎也更猛了些，夹带些草泥气息扑面而来。暗沉下来的天空再也找不到一点阳光的影子，苗圃中种了很多的铃兰和晚香玉，这会也在不安地摇摆颤动。
　　今天是没法工作了呢，收工吧。还好花还没开，不然又得收到温室中去。陆兰收拾一下工具，把东西放回工具房，开始洗手。
　　这年头大学毕业生真是贱如尘泥啊，一毕业就失业，找到工作的都是那些真正的“凤”毛“麟”角，至于象陆兰这样出自下岗工人家庭的学生，虽然也算是品学兼优，不过出自一所不知名大学的化工专业，兼之样貌平常，最后能觅到这样一份种花的工作，也算她运气不错了。干了半年的种花工，好像也还能适应，不过呢，想起从前那些梦想，真的很远了。她也不过才毕业一年多，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最初那些骄傲，矜持，慢慢地也消磨光了。面对每月1000元的工资和那些漠不关心的冷眼，第一次明白自己的渺小。
　　今年24了吧？下月就是她的生日。回家去吗？陆兰不敢想。父母亲双双下岗在家，每天出去打点零工，原本指望她毕业后能够贴补家里一点，可惜这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你说，这人活在世上到底为了啥？怎么快乐这么少呢。把手洗净了，陆兰慢吞吞地挎上自己的包，往外面挪去。
　　远处的天空白茫茫一片，雾气腾腾的，这雨还真不小，得赶紧走，陆兰赶快收拾起那份懒怠，疾步向公车站走去。
　　天边隐隐有隆隆的雷声传来，早春季节，似乎早了点，不过海州这个地方通常就是直接从严冬进入炎夏，春天好像就那么一个星期都没有。难怪当地人都以脾气火爆出名，跟这个天气倒是很相配。
　　车站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大滴的雨点打下来，逼得人群直往后退，窄窄的檐并不能真正挡住很多的雨水，一些人开始向旁边的商店退去。陆兰有些后悔出来，还不如在花棚里呆一阵。牛仔裤已经湿了一半，晾凉地贴在腿上。滂沱大雨下，白蒙蒙中间似乎有一辆大车驶来，不知道是哪一路，大家都睁大眼睛看。这时突然从对面岔路上驶来一辆黑车，急刹在站牌下，缓缓摇下的车窗后是一张清秀的大男孩脸, 被水气袭得不停眨眼，漂亮的睫毛扑闪地躲避着水滴：“兰姐姐，快上车，快！” 仔细看去，陆兰笑了，：“是你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边拉开车门，麻利地坐了上去。
　　这车她做过很多次了。男孩曾经是她的家教学生，吴兹南，大三，跟陆兰是校友。“兰姐姐，好久没见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吴兹南好奇地扭头问，陆兰笑笑“ 我现在是种花匠，你家要不要花，我可以给你们打折。” “我还以为你读研究生了呢，怎么没考上吗？你怎么去种花了，你学习那么好。” 一边熟练的转弯，吴兹南问。“我没有考，不想读了，没什么意思。你现在学习忙吗？” 陆兰不想提这茬，堵心。“我不忙，不过现在在我爸的公司实习，很好玩。” 富家公子，就是不一样，陆兰微微苦笑，她连个工作都找不上，人家是觉得实习好玩。
　　吴兹南把陆兰送到她住的租房，有些吃惊：“ 兰姐姐，你住这里吗？还不如住我们公司的宿舍呢。” 陆兰笑：“ 我习惯了，这里便宜。你还当我是小姐命吗。”吴兹南挠挠头皮，促狭地笑了：“ 兰姐姐可不是小姐。” 转身要告别：“兰姐姐，我还要去找同学，我先走了。” 陆兰点点头：“早点回家” 吴兹南跑到车旁，又跑了回来：“兰姐姐，要不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一间公司宿舍？这里看起来不太安全。” 陆兰婉拒：“这里还可以，好多刚毕业的学生住呢，这边好玩。” 末了加一句：“要不你上去看看？” “不了，改天有时间再过来吧。我先走了。” 吴兹南有些不甘，顿了一下，还是摆了摆手，跑去开车了。
　　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陆兰觉得四肢象被抽了筋一样，全身都是空的，疲惫的。这是个年代久远的房子，天花板上有些被水浸染开的黄斑，一块一块地布满了整个楼板，象块大尿布。楼道里不停传来嘎次嘎次的声音，那是有人在上楼了。听说这片要被拆了，拆了以后住哪呢？总是很空很孤独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有多久了？瞪大了眼睛，黄斑还是那些黄斑，思绪还是一团乱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欢快的小女孩在尖叫，奔跑，转过身来，却是满脸血污，两眼狰狞：“我要杀了你！你这个伪君子！你滚出去！” “啊！” 陆兰猛然惊醒，汗珠慢慢滴下。又作梦了，怎么老是作这个梦。窗外已是骤雨初停，天空在慢慢放亮，有些黄昏的光射了进来。
　　“不敢问，不敢想，只能隐藏，一转眼，一瞬间，天就要亮 ” 歌声突然响起，陆兰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手机在闪，接起电话：“喂。” “小兰吗？你快回家一趟好不好？你妈生病了！来看看你妈。” 爸爸焦急而大声说。生病了？妈妈？陆兰有些愣。半响问：“什么病？” “哎，回来再说，被人撞了，肇事的跑了，有些重。”爸爸声音有些哽了。“好的，我马上赶回去！” 陆兰抓起包就往车站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