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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金字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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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宫女的着装和大女侍的着装是不同的,大女侍可以穿金戴银,普通宫女却只能簪花,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分别。
陈明迟皱起了眉,追问:“爸爸……我说爹爹,爹爹他不喜欢弟弟么?”
不是吧?爸爸可是很有爱心的,连丽妃的孩子都能教育,没理由安嫔的孩子不能。
前世为了养育她们姐妹,爸爸还顺便拿了个教育学的学位呢……
“非也,四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余皇子是一样的。”若归说,“只是……”
“只是什么?”陈明迟问。
“只是安嫔有些特殊。”若归摇摇头,“安嫔的教育方针是散养,陛下不怎么好插手……”
“为什么?明明三哥也是……”陈明迟的声音弱了下来,她抿了抿唇,说:“我……本宫没有嫌弃三哥出身的意思,只是、只是……”
“殿下只是一时口快,不必自责。”若归连忙宽慰,“殿下要去和四皇子打招呼吗?”
陈明迟点点头。
扭头一看,陈明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蹿了出去,毫不在意身上的精致衣裙,大大咧咧地在沙地上坐下,和小男孩说起了话。
……你动作这么快的吗?
陈明迟也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正在打毛线的宫女连忙起身行礼,陈明迟示意她照常打毛线,扭头也在妹妹身旁坐了下来。
“姐——姐——”陈明芷指着自己,认真地说,“阿章要叫我阿芷姐姐哦!”
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陈明章看起来有些羞涩,但是很乖很甜地叫了一声:“阿芷姐姐!”
那我呢?陈明迟心里有些吃味,但还是伸手抚了抚弟弟的头,“我是阿迟姐姐,阿章叫我一声好不好?”
“阿……阿嚏姐姐?”
陈明芷当场笑翻。
“是阿迟,迟到的迟,阿迟姐姐!”
“阿七姐姐?”
“是阿迟,阿迟!”
“阿七姐姐,看!”陈明章歪了歪头,将手中的东西递出来。
“咦?这是什么?”陈明芷好奇,“古代儿童的玩具?”
“是金字塔!”陈明章欢快地叫,“金字塔好高好高,在沙漠里,阿章学了好久好久!”
“金……金字塔?”
陈明章用力点头。
“娘亲跟我讲,金字塔里有四揪,会飞!还会猜密……咪、谜语!”
陈明迟扭头看向侍立在旁的若归,小声问:“安嫔也是……?”
若归摇摇头,“殿下,安嫔不是穿越者。”
陈明芷笑了,“那是狮鹫和斯芬克斯,这金字塔怎么没有顶呀?”
“因为阿章还没做出来!”陈明章献宝似举起了小木锤,“阿章在给金字塔打承重柱!”
缺了顶,且由许多元件拼在一起的小小金字塔上,突出了一截粗木棍。
“要有承重柱,金字塔里面才可以放木乃伊!”陈明章一连串解释,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姐姐,阿七姐姐不喜欢吗?”
“不,姐姐很喜欢。”陈明迟温和地笑着,“姐姐只是在想别的事情,走神了,这个空心金字塔是你做的吗?”
陈明章用力点头,亮晶晶的双眼含着叫人不忍拒绝的希冀。
“阿章好厉害!”陈明芷很给面子地大夸特夸,“小小年纪就会做这么复杂的手工,好厉害好厉害!”
陈明迟也笑容灿烂地附和,“阿章好厉害呀,你怎么会在这里玩呀?”
“娘亲在工作,不可以打扰娘亲工作。”陈明章小豆丁鼓着包子脸,努力挤出一点严肃的感觉,“金字塔要建在沙漠里!”
所以这周围才圈出了一块沙地是吗?
仔细看,这里的沙子都很干净软滑,陈明章身上的衣服虽然脏,但衣料本身还是柔软舒适的。
不过……安嫔……工作?
“阿章——阿章——”一道柔和的女声自不远处的宫殿里传来,“阿章,该午休啦——”
“娘亲在叫阿章了。”陈明章有些犹豫,踟蹰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阿章是舍不得姐姐吗?”陈明迟笑问。
“阿章想给姐姐看车车。”陈明章垂着头说,“阿章做的车车……”
“那姐姐去你家做客好不好?”陈明迟笑着摸摸陈明章的脑袋,“姐姐陪你。”
陈明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好!”
“那阿章给姐姐们带路好不好?”
“好!”陈明章兴冲冲地。
“三哥今年十五,阿章看起来才三四岁。”陈明芷低声说,“这年龄跨度……”
也就是说,她们爸爸是这几年让安嫔生了个孩子。
“爸爸在古代当了皇帝怎么也这样?”陈明迟略显郁闷地踢了踢一颗小石子,“明明我们种花的法律规定是一夫一妻制的……这是男性的劣根性吗?”
“要是安嫔很年轻的话,等见到爸爸,我一定先给他一拳,哼。”陈明芷扬了扬拳头,“亏我还觉得爸爸对妈妈很专一的……虽然我没见过妈妈……”
“唉,大环境都这样,就别提这皇宫了。”陈明迟叹气,“你还记得吗,阿芷,我们在杭沪的时候,街上的小摊贩有几个是女子?”
陈明芷听出了姐姐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虽然法令上给了女性出门工作的权利,但很多女子还是……嗯,还是没有出来抛头露面,对吗?”
“嗯,何况这个封建社会还没有废除奴籍,很多女子都选择去宅院里做工,等主人家指配丈夫,如果女子无法经济独立,不能养活自己,又谈什么男女平权?谈什么婚恋自由?”陈明迟摇头,“而一夫一妻制的基础,不就是男女二者在社会地位和人伦地位上的稳定和平衡吗?想要废除三妻四妾,首先要有女权主义的思想萌芽,要形成理论,要有方向。”
“但这个封建社会的氛围已经对女性很友好了。”陈明芷说,“别的不说,你看叶盈盈,她那样都……”
“……别提她了,我一点都不想想到她。”
“说的也是。”陈明芷摊手,“总之,可不能像我们前世的历史一样,等到国家需要建设生产急需劳动力的时候,才找借口把女人从家里放出来。”
跟在双胞胎身后的四个女侍:“……”
“若水姐,若水姐。”若归小声地问,“两位殿下这……”
“她们一直这样。”若一小声回答,“总是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奇谈怪论。”
“此前两位公主还说过人人平等这样的胡话呢。”若水轻轻摇头,“习惯了就好。”
安安静静的若予沉默地抬起头,看向双生公主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可女子去做工,拿不到男子三分之一的工钱呀……”
陈明迟脚步一顿。
她其实没听清若水和若归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若予那低微又轻飘的话语就那样钻进了她的耳朵。
陈明迟垂下眼,神色莫测。
若予说得很对。
她想起了在路上读过的不少民生策论——她们姐妹总是很喜欢读书,并以此来了解这个世界。
如今大虞还是典型的封建社会,个人公民权的概念尚未普及,贵族仍然牢牢把控着向上的渠道,平民百姓手里的政治权利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即便允许女子做官做工,可对底层女性而言,性别是否平等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更谈不上什么改善生活。
这个意思是,很多底层女性并没有因男女平等的法令而获得利益,给她们生活带来改善的是皇帝的仁政,是商业的繁荣,是双季稻的发明,是科学的进步,而不是男女平等的口号。
女人该拿的工钱还是比男人少,被送去读书的女孩还是比男孩少,彩礼和嫁妆还是牢牢和家族利益一同绑定。只有像安阳郡主、白菱娘子这样,要么出身高贵并得圣上宠爱,要么才华横溢名震四方的女性才能脱离那套男性叙事视角,获得权势与尊敬。
如今天元十五年,为什么在社会风气愈发开放的大虞,仍然有着如此失衡的现象?
其实受剥削的仍然在受剥削,受歧视的仍然在受歧视,只是这盛世给人留了活路,无论如何总能活下去的活路。
皇帝圣明,于是百姓富足,富足使人不吝行善,社会风气也愈发宽容,假如有一天上来个沉迷酒色的暴君,这十几年来的繁荣只需要两三代人就能化作泡影,女人也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被关回宅院里去。
而这一切,只不过取决于皇帝和贵族们本身的品行优劣与否。
这就是为什么封建帝制最终会被推翻。
陈明迟的思绪化作心灵感应尽数传达给了陈明芷。
陈明芷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陈明迟一直都对这些事情有很多见地。
“好啦,阿迟,至少我们现在是公主呀,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也还有很多时间去行动。”陈明芷安慰道,“你总是爱想这些,但你也说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俩很可能得当一辈子的剥削阶级,既然我们的立场已经被定了下来,那就多考虑考虑怎么力所能及地给下面发福利吧。”
“你说的没错,我们所处的阶级和立场都已经被定下来了。”陈明迟摇摇头,苦笑,“以现在的情况,将政治权力分散下放基本不可能,而没有思想基础,很多变革都无法推行。”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你看,爸爸和安阳表姐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多久,很多东西都是刚开始,意识形态跟不上是很正常的。”陈明芷说,“来,别愁眉苦脸,笑一笑,我们还要见见安嫔呢。”
安嫔住荣巧宫,尽管位份只是个嫔,但却住了占地不小的宫殿,这里位置较偏一些,远离风景最美丽的花园和湖泊。
但荣巧宫并不冷清,离御膳房、匠人府和采买司较近,庭院外常有宫人经过,更有人间烟火气。
已是午休时间,只见宫人们在荣巧宫气派的大门来回进出,端的是热火朝天,看着比负责全宫饮食的御膳房还忙碌。
陈明章使劲冲她们招手,随后跑进了荣巧宫的大门,隐约能听见孩童稚嫩的叫声:“娘亲!”
“娘亲娘亲!姐姐好,姐姐陪我玩!”
“姐姐……?”
“嗯!姐姐!”
抱起陈明章的女子系着襻膊,束起半旧的宽袍大袖,露出两截匀称有力的臂膀,头上仅戴着两根玉簪,将秀发完全拢起,清丽的容颜未施粉黛,眉宇温婉而柔美……
以陈明章的反应来看,这便是他的生母安嫔了。
[真漂亮啊,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陈明芷感叹,[就是……嗯,就是不像是个嫔妃……]
“公、公主殿下?”见到双胞胎,安嫔下意识退了一步,又稳住脚步,将儿子放下,向着陈明迟和陈明芷行礼,“妾身参见大公主,二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