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养育日记》杳杳一言

6、第 6 章

　　宋砚初提前打点好一切。

　　他找到物业经理，把宋小乐的身份资料交过去，告诉他：“你排一下轮班表，让性格好年纪大的保安和宋小乐一起值班，也别要求他做什么，最多就是按按升降杆的按钮。”

　　整个小区都是宋砚初的自家产业，物业经理当然不敢反对，一边记一边点头。

　　“还有，他之前一直流浪，语言表达能力很差，思维逻辑也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就当他是自闭症，提醒物业里的人，不要欺负他，也别把他当异类，多关心他，他来这里就是尝试着融入社会。”

　　“好的。”

　　宋砚初看了看离自己的别墅最近的南门：“他就在南门值班，不要安排他去其他门，保安室里有空调有热水吗？没有的话都安排上。”

　　物业经理擦了擦汗：“好，我马上就去办。”

　　宋砚初又交代了一些细节，然后才回了家，宋小乐正焦急地等着他，蹲在台阶上，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宋砚初朝他笑了笑，他立马奔了过来，宋砚初揉了揉他的脑袋，“明天就要上班了，开不开心？”

　　他把制度和工牌交给小狗。

　　小狗摸了摸金属工牌上的字，“我的名字……宋小乐，宋小乐。”

　　他不厌其烦地念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抬起头，咧开嘴，腼腆地笑了笑，显得傻气，宋砚初掐了一下他的脸，宋小乐抱着制服，宋砚初带他进房间，试穿看看尺码合不合适。

　　制服是黑色的套装，很常见的执勤作训服，宋小乐骨架小，身板也小，虽然尺码合适，但穿在他身上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宋小乐穿好衣裤，茫然地握着腰带。

　　宋砚初接过来，教他怎么系可调节腰带，“从这个孔里穿过来。”

　　宋小乐很认真地看着，宋砚初握住金属扣头，稍稍用了力，才发现宋小乐的腰细到腰带要扣最里面的一个孔。

　　宋砚初脸色微变，又迅速恢复如常，他对宋小乐说：“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宋小乐乖乖点头，“好。”

　　宋砚初坐在床边，跟宋小乐讲了很多上班之后要注意的事，但最重要的还是：“按时下班，晚饭回来吃。”

　　小狗点头说好，转身前又在宋砚初面前蹲下，脸颊蹭了蹭宋砚初的膝盖，他说：“谢谢您。”

　　宋砚初把他拉起来，“这个您，是跟谁学的？”

　　“别人都是这样对你说的。”

　　“你不用这样。”

　　小狗想了想，“那我叫你宋先生，可以吗？”

　　宋砚初本来想说，你可以喊我哥哥，或者砚初哥哥，但小呆瓜估计又要懵一会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他索性接受了“宋先生”这个听上去有些生疏的称呼。

　　宋小乐乐呵呵地跑到穿衣镜前看自己的衣服，宋砚初在鞋柜里翻出他前几天给宋小乐买的黑色靴子，“配这个更好看。”

　　宋小乐红了脸，蹲在宋砚初旁边，羞涩地看着地面：“我没有好看。”

　　“什么意思？”

　　“我只是小土狗。”

　　宋砚初也觉得这个小家伙是只小土狗，又乖又憨，他笑着帮宋小乐绑靴子的鞋带，“小土狗也很好看。”

　　宋小乐突然鼻酸，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眼泪汪汪。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

　　他所见过的人类都只会说：“土狗啊，养着看家护院用的。”

　　没有人说：“土狗很好看。”

　　宋砚初看到委屈巴巴的宋小乐，“怎么了？”

　　宋小乐摇摇头，站起来重新面向穿衣镜，宋砚初帮他理好衣领和口袋，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自己挂在胸前的写着“宋小乐”的工牌，小狗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他回过头，看着宋砚初的眼睛，他由衷地说：“谢谢您。”

　　宋小乐正式开始上班。

　　他穿着制服，从别墅来到保安室，宋砚初把另一个保安拉到一边又嘱咐了几句，然后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宋小乐一直看着宋砚初的车，直到黑色车身消失在道路尽头。

　　和他一起值班的李大哥拍了拍宋小乐的肩膀，“你坐里面吹空调吧。”

　　宋小乐看了看保安室，然后摇头道：“不用的。”

　　李大哥把遥控器交给宋小乐，“有车来的时候我去核实身份，等我朝你招手，你就按一下这个键。”

　　宋小乐听得懵懵懂懂，李大哥耐心地又跟他解释了一遍。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开了过来，李大哥拿着名册走上前，弯腰询问一番后，朝宋小乐招了下手，宋小乐愣了愣，然后试探地按下按钮，横杆慢慢抬起，宋小乐睁大了眼睛，然后看着白车开了进去。

　　“简单吧。”李大哥笑着说。

　　宋小乐也跟着笑。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红色跑车开了过来，这回李大哥没有拿名册，直接走上前，打招呼道：“许老板，早上好！”

　　跑车里的人瞥见宋小乐，挑了下眉，“哪里来的小孩？长的不错。”

　　李大哥说：“是新来的，二十出头。”

　　宋小乐局促地站在原地，李大哥让他打招呼他也不会，一个劲地往保安室里缩，李大哥怕许老板不高兴，于是解释道：“是宋总安排进来的，好像是有点自闭症。”

　　“哦，”许老板摆摆手，“砚初从小就心善。”

　　红色跑车开了进去，宋小乐才从保安室里出来，李大哥安慰他：“不用怕，这里的人都认识宋总，没有人敢欺负你。”

　　“宋总是谁？”

　　“就是今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啊。”

　　“是宋先生。”宋小乐纠正道。

　　李大哥想了半天，都没明白宋小乐是什么意思。

　　宋小乐很认真地站岗，李大哥让他进去吹空调他都没去，中午李大哥带着他去食堂打饭，他还忧心地问：“那门口怎么办？”

　　“有人和你轮班。”

　　宋小乐这才稍稍放心，他来到食堂，端着餐盘，想着宋砚初的叮嘱，午饭一定要在食堂和大家一起吃，不能蹲在门口。

　　他只好照办。

　　食堂的土豆红烧肉味道一般，阿姨给了他四块土豆和两块肉，宋小乐有一点不满意，但是不敢说。

　　他在家里，是可以吃一整盘红烧肉的。

　　他开始想念宋先生。

　　他吃完饭，一直等到晚上五点半，终于看到宋砚初的车缓缓开过来，宋砚初停在门口，落下车窗，笑着问宋小乐：“怎么样？还开心吗？”

　　宋小乐扒在车窗上，用脑袋蹭宋砚初的手，“开心。”

　　“开心就好，”宋砚初揉了揉宋小乐的脑袋，温柔道：“下班吧，回家换衣服，陪我去超市买菜。”

　　宋小乐立即追在宋砚初的车后面，兴奋地回了家。李大哥看着他，心想：这小傻子命还挺好的。

　　宋小乐换上运动服，宋砚初牵着他去了超市，宋小乐一路蹦蹦跳跳，和宋砚初分享着第一天工作的经历，“好多好多车，好多人，但是不是这里的人就不能进。”

　　“哦？那你是怎么不让他们进的？”

　　“我没有，是李大哥不让他们进。”

　　宋砚初笑了笑，“这是规定，小乐也要向李大哥学习，看他是怎么和别人说话的。”

　　宋小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想吃什么？”

　　宋小乐害羞地说：“想……想吃肉。”

　　宋砚初看向宋小乐，然后伸手摸了摸宋小乐的肚子，“看来中午没吃饱。”

　　宋小乐满脸通红，“有点点少。”

　　“没关系，晚上回来我给你加餐，小乐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

　　宋小乐把脸埋在宋砚初的胳膊上，不好意思说话，鼓了鼓嘴巴。

　　宋砚初笑意吟吟地牵着他往前走。

　　回去之后宋小乐照例捧着饭碗蹲在门口，宋砚初把大半盘酱排骨都放在宋小乐的碗里，宋小乐吃得心满意足，摸着小肚子，一头钻进厨房，连洗碗的时候都在哼哼。

　　他眼睛里有了神采的样子格外可爱，现在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在救济所时的惨白消瘦。

　　吃完饭，宋砚初又带着宋小乐去小区里散步消食，路上遇到有人遛狗。

　　是一只漂亮的伯恩山犬和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金毛，品种纯优，毛发油光水滑。

　　宋小乐不认识这两只狗，只觉得它们很漂亮很优越，他和它们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宋小乐停在原地，忍不住自惭形愧起来。

　　可他没想到宋砚初竟然走上去摸了摸那两只狗。

　　“宋总，你也出来散步啊？”

　　宋砚初笑着问：“王哥你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金毛？”

　　说罢他还蹲下来，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伯恩山犬好像认识宋砚初，开心地扑到宋砚初身上，用舌头舔宋砚初的脸，宋砚初笑着抱住它，“Rikki，Rikki，乖一点。”

　　狗主人说：“我老婆买的，非要养，给Rikki做个伴，宋总，你还真受小狗的欢迎，我们家Rikki对别人都爱搭不理，就是喜欢你。”

　　宋砚初笑了笑。

　　狗主人走之后，宋砚初回头走向宋小乐，他伸出手要去牵宋小乐。

　　宋小乐却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宠物狗，漂亮的宠物狗，有着完美的毛色和外形，它们主动热情，会撒娇，丝毫不忌惮人类，它们即使不会看家护院，也没有人会责罚它们。

　　它们不用睡水泥地，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吃馊了的剩饭。

　　它们有漂亮的窝、玩不完的玩具、吃不完的美食，连牵引绳都是不一样的颜色。

　　宋小乐想到上辈子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脖子很疼，好像那根拴了他十几年的铁链此刻还陷在皮肉里，好疼好难受。

　　宋砚初看着宋小乐的神色，有些紧张：“怎么了？小乐，你怎么了？”

　　宋小乐抽抽噎噎地说：“你……你不要……”

　　“不要什么？”

　　宋小乐鼓起勇气，抬起头说：“不要抱别的狗。”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说这句话，也预想过说完之后，宋先生可能会打他，会骂他，把他扔出家门。

　　可能是他这几天被宋砚初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宋砚初愣了片刻，然后失笑，“……好，我不抱其他小狗了。”

　　他把宋小乐揽到怀里，“只抱你，只抱小土狗，好不好？”

　　宋小乐忍着泪，问：“真的吗？”

　　“真的。”

　　“可是我不好看，我的毛很短，又瘦，就是很不好看。”

　　宋砚初不明白宋小乐为什么总把他自己当成小狗，但他想：可能是长期流浪，产生认知障碍了？这需要时间慢慢开导。

　　宋砚初揉了揉宋小乐的头发，“怎么不好看？你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