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秘林 ...
-
天仿佛在一瞬间暗了下来，亦或是之前芮音音并没有太过注意天色的变化。她望着那些萤火虫，呆若木鸡，身子都不知道该如同动弹。
叶枫非最初以为她是被周围的绝美景致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的眉轻蹙着，沉声问：“你……是在哭么？”
她愣愣地转头，看着他。哭？她有么？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是湿的。其实，她眼里的萤火虫已经不再是飞转舞动的精灵，而仿佛是一条连绵不绝的河流。她站在河的一边，彼岸是另一个男人那本来模糊却愈加清晰的身影。那道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可以看清他的整张脸。于是她的泪，开始泛滥。她闭上眼，再睁开。那男人的影子丝毫没有要消失的迹象，那是戎岳，一个消失了太久的人，也是很久以前陪她一起在这里看萤火虫的人。她本以为他的面孔会被风一吹就散去，但无论周遭的秋风是如何肆虐，他的面容却愈加清晰。她甚至想跟他说几句话，问他过得好不好。然后一切情绪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突然被抱住了。
有个人穿着牛仔蓝色的休闲衬衫，身上有淡淡的剃须水味道，双臂结实而有力。那人突然将她纳入怀中，似乎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泪之后无所适从，又似乎是，蓄谋已久。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崩溃，就像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走进这片树林一样。她去过“荧”很多次，但她从来也不曾再来到这片萤火虫遍布的角落。而这一次，她却被某种神奇的力量诱拐进来了，她甚至连一点抗拒和抵触的想法都没有。叶枫非，也就是那个此刻正静静抱着她的人，到底是对她下了什么咒？他吸了她的血么？还是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蛊惑的话？她迷惑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打破此刻的尴尬。她的身体轻盈纤细，瘦得有些惹人怜惜。她的青丝散发着淡淡的茉莉味香气，让他沉迷。她是个看上去很有距离感的人，只有相隔如此之近，只有将她揽在怀中，她才是真实的。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
“我好像带你来错地方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的不回应。
她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她觉得只要一说话那这一夕的温暖似乎就会散去。她知道自己正安静地呆在叶枫非的怀里，但她却刻意地让自己认为抱着她的人是戎岳。这种感觉过于微妙，让她的心也开始左右不定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么？”
“是很好的回忆。”她张口纠正着。也许正是因为那回忆太过美好了，所以现今的一幕幕才让她的眼前蒙上了雨雾。很多事情，很多过往，都如同幻灯片一样的在眼前掠过，很多感触也开始涌上了心头。
“是以前的恋人么？”
“嗯。”
“你们也一起来过这里？”
“嗯。”
他沉默了几秒，她却突然又开口了：“是戎岳。”
“戎岳这个名字，很特别。你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么？”
她推开他，倚在身旁一棵树旁，静静地说：“那年夏天高中毕业，我们一起来这里。他说要来拍灵异照片，我就跟来了。结果看到的都是萤火虫，很美。他还问我那些萤火虫像不像银河。我仔细地望啊望啊，觉得那些小虫子真的好像组成了一个宇宙中一隅的图案。也许那只是我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的想象吧。他说的话我都会往心里去，我都会相信。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就是盲目的……哦不，应该说是自然而然地去相信一个人。就好像这么说是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了。其实，戎岳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从来。“
“你们一起来的时候，风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冷。”他忽然这么说，瞳仁渐渐暗沉了下来。本来他和她只是咫尺之遥，如今她却把他推开了。他们离得远了，她的声音也充满了疏离感。更重要的是，她停止了哭泣。他知道，那一瞬间打开的隔膜很可能就要立刻恢复原状了。
“风么？没有注意……”她的两眼有些无神，就好像是体会到了某种失落。她下意识地捋了捋发丝，说：“我似乎是话多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是啊，在来时的路上她就一直在问自己，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说：“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好么？”
“呃……你是打算做什么素材用么？”
“不。只是感兴趣。”
“好啊。”她很干脆地答应了。反正那些事情平淡而没有新意，讲出来也没什么大碍。她深吸了一口气，萤火虫的光芒还在眼前闪现，她的唇角下意识地上翘。她说：“我和戎岳是在高中时候认识的，但我们不同校。相识的机缘是一次知识竞猜。他是他们学校队的主力，在决赛的时候我们狭路相逢，他输了。比赛结束之后他来找我，说想认识我。于是，我们就认识了。然后我们周末就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然后我们就早恋了。高考前夕，我父母的澳大利亚移民手续已经办好了，但我没有选择出国念书。我留下了了，他说他也会留下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你看，这个故事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转折，太平了，是那种最普通也最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初恋故事。问题是，我们后来没能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体会到了某种辛酸。那声音，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质问着什么。他觉得，她一定是在质问命运。
“他大二那年去了美国。然后，他消失了。”
“消失？”
“嗯，消失。”她蜷曲的睫毛掩住了双眼，过了很久她才睁着明澈的双眸望着他说：“就是像水珠一样，蒸发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或者说，我的世界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不和你联系了？还是……”
“不知道。他就是突然不见了。要不是他的父母和哥哥还在这里，我会以为他其实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哪儿去了。他们想尽了办法与他联络，四处打听，却都得不到什么答案。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但一直也没有结果。”
“你也没有放弃，是么？”
“我不知道。”她想说她早就放弃了。可是，她知道那不是事实。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她一直等待的一切发生了，她还以为戎岳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但很快她就发现了那只是一种错觉。错觉就好像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剂，但这针药剂似乎剂量不足，就在她马上要沉迷的时候，她却突然清醒了。她是清醒着对叶枫非说自己的事情的，那些她对别人绝口不提的事情。除了冼青苗，没人听她提过这些。如今她跟他说了，只因为他带她走进了这片森林。不管他是早就计划好的，还是随性为之，她都把这看做一种奇异的机缘。
“我想你不会放弃的。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当然，我和你有些不同，但我能感到你的执着。”
“执着？”她看上去是个执着的人？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是个固执的人。冼青苗就说，她芮音音只所以以稳健的脚步即将踏入剩斗士的行列，就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固执。不然的话，她早就可以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了。她等待的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了。
叶枫非说：“所以你去美国的时候，也在试着找他么？”
“我有啊。但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在那里又人生地不熟的。其实有很多种可能，比如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他犯了什么罪、他死了……这些我都能猜测得到，但我还是想要一个结果。不过结果这东西似乎也不是很垂青我，我能得到的只是空洞而渺然的……你所说的‘执着’而已。”见他脸上一派听入神的表情，她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难道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要拍成电影么？一个类似《边城》的故事？一个现代版的翠翠一直在等她那不知所踪的未婚夫？可是我不觉得投资方会喜欢这么平凡的剧本。而且，观众也不会买账的。”
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端，他说：“音音，我喜欢你。”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边，用最清晰的口齿，用最虔诚的声音。
“你听了我说的话，难道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么？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她想后退。她知道事情被她搞砸了。她竟然不经意间就乖乖地揭下了自己的假面具，让这个男人知道了自己的过去，还让他有机会表白，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个大笨蛋。感情这种事情她很久都没有触碰了，也不想再去碰了。因为如果接触不良的话，很可能会产生终生难愈的副作用的。彼时的锥心刺痛还在持续，怎么可能再此刻再去接受另一次痛的洗礼呢？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秘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