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人》过江洲

3、橄榄枝

　　这个转机，来得突然还迅速。
　　显然是元问青最不敢预料的一种。

　　就在她在家休息的这几日还在思索需不需要主动去给方弋江道声谢的时候，方弋江的电话打到了她这里来。

　　“您好，请问是哪一位？”
　　自从进了这个圈子后，经常性的会收到各种潜在合作方的电话，所以元问青在看到没有显示备注的号码时，往往会用最官方客气的态度来面对电话那头的来者，即便后来发觉是骚扰或者电诈之类的，她会做的也只会是沉默挂掉后拉黑。

　　“你好，我是方弋江。”
　　来者很简洁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元问青听到这个名字，登时从瘫着的坐姿调整到坐直，就像那日齐柘面对黑衣保镖时的模样。

　　“方总！您好！”元问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极其极其礼貌的向对面打了个招呼。

　　方弋江听到元问青的回答后缓缓说道：
　　“元小姐，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因为你的策划作品泄漏于网络，我看了内容，觉得很吸引我，又慕名去看了你之前的作品，发觉我很欣赏、也很喜欢你的大部分创作理念。”
　　方弋江的语调沉稳，不骄不躁，叫旁人听着丝毫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点评与说教意味，反倒诚恳至极，只会让人觉得他只是就事论事，很平等的在表达自己的欣赏。

　　闻言，元问青很开心，她道：“谢谢您的喜欢！”

　　刚说完这一句，元问青就泄了气。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除了道一声谢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没有和这种人打过交道，此时的哑口无言印证了她对自己的出身与背景的局促。

　　但凡我是个小康家庭的出身，也许都不至于会需要一步步去摸索着这些本该由父母教导的内容，连最起码的礼貌、寒暄、社交都不会。
　　元问青如是想道。

　　也许是听出元问青的无措，又或许是从小的社交礼仪教育让方弋江本能地反应，他轻笑一声后，继而说道：
　　“所以，我很冒昧地想问你一个事情。”

　　“您说。”元问青接道。

　　“听闻你被前司离职，后来前司给出的解释是为了保护你而这样安排，你目前处于带薪休息的时间段，这……”
　　方弋江礼貌性地将话停在这里，意图将这通电话的主场交在元问青这边。

　　听到这个问题，元问青轻呼一口气，道：“是这样的，方总，集团人事给我的解释也是如此。”

　　“那你的想法呢？”方弋江继续发问。

　　元问青思索着，到底是和方弋江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方弋江也似乎不着急元问青的答案，而是接着说道：“元小姐，可能这个问题是我问得有些唐突，这个号码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有了答案，请随时联系我。”

　　“好的，方总。”元问青答道。
　　她其实是想显得活泼一些，但多说多错，最后还是觉得这样疏离客观一些的态度，会让方弋江觉得自己并没有恃着前几日的交际而失了分寸，自己是个很懂规矩的人，只有这样，才会让方弋江高看自己一眼。

　　“听起来是个谨慎、懂分寸的人。”
　　挂断电话之后，站在方弋江办公桌前的男人说道。

　　方弋江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封被摆在自己办工桌上的档案与简历。
　　档案中间夹着几张元问青十八岁之后的照片。

　　青涩但不失个性、娇艳却有不俗的模样却有着极其沉稳内敛的气质，尤其那双漂亮的眉眼间，藏着的可不是什么温和柔美，而是满满的野心和力量。

　　“文娱产业这些年算不得回报率高，比起其他，说难听了多少有些吃力不讨好，弋江，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叉手这个行当。”那男人顺着方弋江的视线看向元问青的照片。

　　“我可没指望在这里赚钱。”
　　方弋江的视线掠过男人，丝毫没有方才与元问青讲话时的亲和与诚恳。

　　“不赚钱……”男人的声音悠悠地飘在空中，“那就是洗？”

　　“郑韬，这里是内地，你最好收敛收敛。”方弋江音色里染上了些许不悦。

　　被称为郑韬的男人举起双手合十在自己胸前以示自己的姿态，随即又用泰语说了句“早就不做这种事情啦，开玩笑的啦。”

　　“不赚钱，不代表不重要，文化、传媒、娱乐这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话语权。”
　　方弋江没有搭理郑韬的玩笑话，而是简单地解释自己为何懂了叉手文娱行业的缘由。
　　“这不是像齐柘那样肆意玩弄舆论，那太低级了，这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改变一些观点。”

　　郑韬当然能听明白方弋江的意思，看似反问实则肯定的说道：“文化帝国主义的逻辑？”

　　方弋江看着郑韬挑了挑眉：“这个词不好听，换个说法叫为集团旗下其他行业项目的战略发展做好辅助功能工作。”

　　郑韬笑了笑，随即从方弋江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元问青的照片，“那为什么选她？”

　　方弋江看着那张被郑韬拿在手里的照片，没有为郑韬解释，只道：“因为她是个背景干净的聪明人。”

　　而与此同时，元问青也陷入了头脑风暴中，她在思索方弋江堆到眼前的疑问的最优答案。

　　像方弋江这样的人势必不会将口舌浪费在废话上，既然方弋江一通电话就表明对自己的肯定态度，那就说明方弋江示好的心思。
　　至于这个示好，元问青也猜到大抵不是存着齐柘的那种主意，反倒是挖人的心思。

　　但元问青还是颇有疑问，她打开企查查看了方弋江名下整个牵涉的公司与股权，包括到细枝末节的各类子公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文娱相关业务。

　　难道说方弋江打算开辟点儿新业务？
　　元问青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那也该去找那些已经有名气的导演，为何要来找自己？

　　元问青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后来她放弃了。
　　这些金字塔尖儿的资本家的脑子猜不透，但元问青明白，自己能入了这些资本家的眼，就说明自己是有价值的，她不必去在乎资本家们想做什么，她只需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把这次当作一个被伯乐选中的转机就好。

　　想清楚这些，元问青决定赌一把。
　　她找到通话记录最近的那个号码，编辑好一条措辞十分得体适宜的短信，准备在明日早上发给方弋江。

　　翌日早晨。
　　方弋江收到元问青的那条短信。
　　“方总，在前司工作时，创作理念确实有相悖的地方，这次事情之后，我也在考虑自己是否要以个人工作室性质继续工作，只是目前还尚未有多余的精力单独挑大梁，所以还在犹豫不定。”

　　元问青这则短信落到方弋江眼里，那就是另外一番话了。
　　当然，也是元问青最终透过这则短信想要表达的意思。

　　昨晚的电话中，元问青并没有顺着他的话，一直称呼为集团，但今日就变成了前司，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疏忽或者是称谓，这代表着元问青接收到了他的橄榄枝，而短信中的个人工作室性质就更加深入地表明了自己有离开的意图，且有自己挑头的意图。
　　至于所谓没有更多精力，元问青这话就更加斟酌的漂亮了，一是没钱，二是不确定因素太多，包括靠山，包括经验，包括风险。
　　犹豫不定，就是元问青在试探你方总这个橄榄枝是否诚恳。

　　方弋江看到这则短信，倒是笑了笑。
　　他倒是有些小看元问青的野心了。

　　郑韬看到方弋江的举动，从一旁的沙发上坐起来，“怎么？那个干净的聪明人给你回消息了？”

　　方弋江点了点头，随即就这短信的界面操作几下，打通了元问青的电话。
　　“方小姐，我收到了你的短信。”

　　元问青站在阳台，手中还提着给花浇水的小喷壶，她浅浅淡淡地接了句，就听到方弋江继续说道：“那么，不知方小姐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我们可以面谈一些事情。”

　　元问青听到这番话，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与她而言，是个漂亮且不小的转机。

　　“方总约，自然有时间，我加您微信，之后您定好时间和地方，我会准时到达。”
　　元问青将手中的小喷壶放在一旁的花架子上，一旁那束被她插在白瓷瓶中的红梅，含苞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