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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匕首 ...

  •   第五章:匕首
      次日一早,柴房的门被推开,两个陌生面孔的小太监将她拖回了关押官妓的房间。
      她途径院子时,没有见到那位抽自己鞭子的管事太监,江令的身影也不见了。
      那两位太监很轻地将她扔了进去,孔南姜恰好接住了她。
      “没事吧?”她扶着贺岚坐回了床上,周遭其他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眼神却在好奇地打量着她。贺岚脸上戴着面纱,孔南姜疑惑地问:
      “这是?”
      贺岚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就是受了点伤。”
      “我看看!”孔南姜就要伸手,却被贺岚拦了下来。
      贺岚摇摇头,努力笑了一下:“我没事,还要多谢你的药呢。”
      孔南姜见她躲闪,也不多问,只道:“别说这些了,我偷偷藏了半块馒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贺岚郑重地接过那半块馒头,低头啃了起来。
      馒头有些硬,贺岚吃了两口就开始咳嗽。
      孔南姜倒了盏水给她,贺岚猛喝了两口才顺过了气。
      人在落难之时,旁人递来的半块馒头都能让她眼眶一酸。何况她与孔南姜并未有过深的交情,只是在儿时帮过她一次,如今她却肯投桃报李,着实让贺岚心存感激。
      余下的女子观察了贺岚一会儿,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去了。
      贺岚观察了一天,始终没有见到那位打她鞭子的人。
      晚间江令回来了,身上那件石青色的锦袍底下沾了些尘土。他扫视一周,见那些女子都是乖巧地坐在一旁,只有贺岚虽坐得最远,可眼神一直恶狠狠地瞪着他。
      江令想笑又不敢,只好板着脸,指着贺岚道:“谁把她放出来了,给我关到后院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去看她!”
      两个新的太监见江令昨日为了她处罚了管事太监,以为这是个讨好的差事,却不想江令的脸变得如此之快,当下就有点后悔早晨将她放出来了。
      两人推搡着贺岚,孔南姜见状,立刻跪在了江令的面前:“大人,青岚受了伤,如果关在后院,恐怕伤口会更加恶化了。求您宽恕她一回吧!”
      江令瞥了一下面前跪着的女子,没有说话。
      太监们没听见命令,自然将贺岚扔到了后院。
      她则了处磨盘旁坐下,手臂抱住膝盖,抬眼看了看夜空。
      星子明亮,月华似练,周遭一时寂静,只有江令的脚步声慢慢走近。
      “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太过维护你,这样会给你招来祸端。”
      贺岚没有看他,眼神仍旧停留在夜空上:“我知道。”
      “你信我?”江令有些惊喜地问道。
      贺岚点点头:“我在来到这里前就听说了,你被江氏逐出家门,断绝了关系,在族谱上除名。”
      “昨日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就那么贸然的指责你。”
      江令慢慢走到贺岚旁边,轻轻坐下,看着她的侧颜。
      贺岚却低下了头,眼睛慢慢看向江令:“江令,只要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话,我就一定会信你。所以,永远不要骗我,可以吗?”
      江令郑重地点点头,伸出手指,对着月亮发誓:“我江令在此起誓,今生与贺岚永不相疑。”
      贺岚轻笑一下,道:“你发誓,却还要拉上我!”
      江令握住了她的手:“夫妇一体,今后只要是你告诉我的话,我也一定会信。”
      贺岚的睫毛闪动了几下,对他点点头:“好。”
      江令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打开来,递给贺岚:“我知道这里吃的不好,今日出去给你买了点桂圆糕。”
      贺岚看着糕点上精致的纹路,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食物了。
      贺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来,递给江令:“你也吃点吧!”
      江令接过,轻咬了一口。清甜的香气从口齿间散开,他心中的郁结也稍稍散去了。
      贺岚吃了两块,看着剩下的糕,问江令道:“我能把这些带回去吗?我想给南姜吃。”
      “南姜?是刚刚那个为你求情的人吗?”
      贺岚点点头:“她救过我,不然到这里的第一夜,我就死了。”
      江令听见贺岚这句轻飘飘的话,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窒息。他看着面前苍白的脸,想象到她拿着匕首自尽时绝望的眼神,只觉得无尽心痛。
      “是我来晚了。”他一把抱住了贺岚的身子,力道很重,似乎希望就这样将贺岚藏进他的心底。
      贺岚没有哭,她只是微笑着,轻拍了一下江令的后背:“没关系,我已经想通了。”
      就在他们说话时,后门口闪过一道影子,刚刚的对话,已全然进入了她的耳朵。
      贺岚揣着半包糕点回了房间,见到孔南姜坐在灯下发呆,她悄悄叫她去了院子里。
      此时黑暗包裹着一切,二人偷偷藏在小角落里,贺岚掏出了那包糕点:“快吃点吧!”
      孔南姜好奇地看向她:“你从哪里得来的?”
      贺岚戴着面纱,孔南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弯弯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她的笑意:“别问那么多了,快吃些,我特意留给你的。”
      孔南姜感动地拿起了一块来,递给贺岚,贺岚没有收:“你先吃,我替你望风。”
      孔南姜就蹲在角落里吃了两块,走出来时,她将包裹递给贺岚:“还给你留了三块。”
      贺岚将包裹藏进了怀里。
      而孔南姜却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你脸上的伤,是那位大人弄得吗?”
      贺岚惊讶于她的细致:“你怎么看到的?”
      “今夜你被带走时,风吹起了你的面纱,我看到你的脸上多了一大块伤。”
      贺岚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他。”
      孔南姜却不信:“他那样对你,怎么可能不是他。”
      贺岚却笑了,她牵住孔南姜的手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二人偷偷溜回房间时,剩下的人都已睡去,二人并肩而卧,孔南姜拍拍贺岚的肩头:“快睡吧,明日就要出发了。”
      次日一早,这批官妓就要启程去往京城了。江令早早立在门前,看着底下的人收拾行李,整顿马匹。
      贺岚跟在官妓的队伍之中,戴着面纱,遥遥望了江令一眼。
      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贺岚在面纱下笑了笑。
      孔南姜察觉到了二人的交流,慢慢走到贺岚的旁边:“今天要走很远的路,你的伤怎么样了?”
      贺岚牵住了她的手道:“已经好多了。”
      江令见整顿的差不多了,率先上了马,对后面的人道:“启程!”
      这次押送,江令是主官。众人听到他开口,立刻整顿队伍,向官道出发。
      一路上都是会稽秀丽的精致,经历战争后,木叶依旧萧萧。似乎变迁的只有人类,其他世间万物,都冷眼看着兴衰。
      贺岚望着这片她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却无法升起同之前一样的心情。她回头望了一样,山水明秀,只不过这一生,她恐怕再难归来。
      行了半日,江令命众人原地修整,贺岚刚择了一块石头准备坐下,转头就被孔南姜拉了起来。
      “我们去那边坐!”她指着最边缘的位置道。
      “为什么?”贺岚有些疑惑,可自己的手被孔南姜牵着,她也不好回绝她。
      将要走到时,孔南姜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柄匕首,瞬间架在了贺岚的脖颈上。
      “你做什么?”比贺岚先开口的,是江令。
      孔南姜冷笑一声,看向江令道:“江大人别急,我不过想要和你做个交易而已。”
      贺岚震惊地看向她,可孔南姜此时眼神里充满了冷意,原先的柔光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见贺岚看她,压低了几分声音对她道:“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认出了你,我也知道,江令是贺家为你定下的未婚夫。那天晚上他故意罚你去后院,其实就是想给你送吃的。既然他那么在意你,贺家妹妹,我就不得不用你一次了。”
      江令上前两步,对孔南姜道:“你可知道挟持她的罪名?”
      孔南姜笑了一声,那声音听来竟无比的凄厉:“你是说挟持官妓的罪名?还是挟持你江大人未婚妻的罪名?”
      江令的眼神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来喜悲:“孔南姜,你以为就凭这样几句话,就能威胁到我了吗?”
      “是吗?”孔南姜假装惊讶地看向他,“你为她杀了管事太监,又偷偷为她治伤。难道这位未婚妻,不够威胁江大人吗?”
      贺岚紧咬着牙关,此刻她的怒火已经上升到了顶点。这几日的照拂,原来都是孔南姜提前布好的局,只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江大人,麻烦您为我备上一匹马,待我出了会稽城,您的未婚妻,我自然回放她。”孔南姜此刻也不含糊,直接提出了要求。
      江令却笑了:“你的身契在宫里,你的身上有官妓的烙印,就算逃出去,你又能逍遥几日?”
      孔南姜的脸色变了,可她依然坚持着:“这不需要你操心,但现在若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办,你的未婚妻立刻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贺岚看向江令,视线的余光扫过孔南姜的脸。此时她的脸上挂着疯狂地笑容,似乎所有的谋划马上就要实现了。
      可江令忽然大笑了两声:“你在挟持她之前,至少要先检查一下匕首是否开了刃吧?”
      贺岚听见这句话,立刻低头看向那把匕首。钝钝的边,并没有开刃的痕迹。原来江令已然发现她的不对劲。
      贺岚见状,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孔南姜的腹部,趁她吃痛的功夫,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臂,逼掉了那柄匕首,将孔南姜挟持在自己手臂之中。
      “怎么可能!江令!你真是卑鄙!”身后的几位太监按住了孔南姜,贺岚趁机抽身,江令迅速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昨夜察觉到你在门边偷听后,我就去查了查你。你的父亲也是守城而亡的将军,怎么生下来的女儿竟如此不堪?”
      孔南姜恶狠狠地抬头,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她看着江令,忽然放声大笑了两声,接着开始咒骂:“我父亲为国捐躯,你们这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文人却像被人挖了膝盖骨一样,转头就投降了陈霸先这个逆贼!枉我父亲当初视你为文人之首,没想到你就是这样的软骨头!”
      贺岚听见这话,立刻上前抽了孔南姜一巴掌:“闭嘴!”
      孔南姜却像彻底疯魔了一样,她看向贺岚,又笑了起来:“第一晚你自尽,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傲骨的,没想到见到你那软骨头的未婚夫之后,你也一样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你们一家,蛇鼠一窝,当真是般配极了!”
      说着又是一阵笑声。
      身后的官妓早就被她吓坏了,此时瑟缩着躲在一起。而江令也没再给她机会说话,命人堵住了她的嘴,单独押送回京。
      而贺岚的身份也已然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此时其他人看向她,眼神里已没有了轻蔑,只有恐惧和讨好。
      江令索性将她带上了羊车,自己舍弃了马匹,同她一道坐在羊车上。
      “这样好吗?”羊车上,贺岚摘下了面纱,担忧地看向江令。
      “原本怕你太过打眼,所以想假装不认识你,这样也不会有人针对你。可既然身份暴露了,那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让她们知道有我护着你,今后也没人敢对你做什么。”江令摸了摸贺岚脸上那道疤,声音无比的温柔,“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就摘了它吧。”
      贺岚摸了摸那块疤,问道:“这样很丑,你也看不下去了?”
      “不是,只是看到这块疤,我就能想起你受的这些罪,心里难受,会忍不住怪自己。”
      贺岚听罢,立刻撕掉了那块疤痕。
      看着她清丽又消瘦的脸颊,江令心疼地摸了摸:“你瘦了好多。”
      贺岚浅笑一下,看向他道:“你不也是吗?”
      江令身上那件松入风的锦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眼眶也深邃了起来。
      “你从前,从不穿这样颜色的衣服。”她看着江令身上的锦袍,虽然华贵,却冰冷异常。
      “白色易染尘,如今,我穿不起了。”
      不是穿不起,是不想再穿了。江令望着贺岚身上破旧的裙衫,挑开窗子,看到前面有一片集市。
      他命人在官驿安顿好官妓,然后带着贺岚去了集市上的成衣铺。
      铺子中央挂着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没有绣花,只是素面的裙摆。江令将裙子取下来,递给贺岚道:“这件好不好看?”
      贺岚仔细看了一眼襦裙,点了点头:“你的眼光好,你挑的自然好看。”
      江令推着贺岚去换上了襦裙,又命人打水为她净了面。一切收拾好后,江令将贺岚按在铜镜前,为她一点一点梳拢着头发。
      绾好发髻后,江令将梅花玉簪簪在了贺岚发间。
      “你何时学的绾发?”贺岚好奇地问道。
      “从我拿到岳父的定亲书后,就在学了。我想以后能为你描眉绾发,能与你白首同归。”江令回答她时,眼睛一直弯弯地看向贺岚。她如今带着一丝脆弱的美,似一只精致易碎的玉碗,稍不留神就会破碎。所以江令只好小心再小心地将她捧在手心里,一刻不离地看着她。
      待贺岚收拾完毕后,成衣店的老板捧着一大袋衣服走到了江令面前。他将一块银子扔给老板,转头拎起了袋子。
      “这是什么?”
      “是你买给其他官妓的襦裙。”江令牵着贺岚的手,走出了成衣店。
      转眼有了暮色,江令和贺岚牵着手走到一家面馆前,江令点了两份阳春面,和贺岚一道坐在了桌前。
      热腾腾的面熏着贺岚的脸颊,柔和的街市上,她只能看清江令的脸。
      烛火与灯笼将夜色打乱,江令修长的手指,正夹着鸡蛋放进贺岚的碗里。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她暂时忘却了自己官妓的烙印,好似和江令又回到了三年前,她还是贺家的小女儿,而他是名满天下的清流文人。
      打马回到驿站时,江令将贺岚从马上抱了下来,将那袋衣服交给贺岚,望着她走进了关押官妓的房间。
      众人在看到贺岚进来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声。她们看到贺岚通身的变化,眼里无不有艳羡。
      可谁也不敢开口,只能用眼神警惕地看向贺岚。
      她将沉重的包裹扔到床上,解开袋子,对众人道:“大家来挑一下自己喜欢的样子。”
      见到新的襦裙,她们无有不动心的,可看向贺岚,又有点迟疑。
      贺岚见大家不动,随手拿起了一件道:“这就是买给你们的,大家的衣服都破了,这都是成衣店新的衣衫,大家自己来选吧。”
      说着,她将手中那件衣服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位女郎。
      那位女郎年纪看着很小,只有十五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接过贺岚的衣服时,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挑起了衣服。
      贺岚慢慢坐到凳子上,看着大家欢喜地选着并不精致的衣衫。
      这些女子,从前都是各家锦衣玉食的女郎,如今沦落至此,连一件粗糙的衣衫都能引起她们的笑脸。
      贺岚觉得痛心,可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
      众人挑选完后,纷纷凑在了贺岚跟前:“你和江大人真的定亲了?”
      贺岚摇摇头:“没有,只是两家以前提过这件事。”
      “但我觉得江大人对你很好。”一位女郎说道。
      贺岚没说话,只是径直摘下了她的面纱。
      脸上那道赫然的伤疤露在了众人面前,大家看到这里,都是一阵惊呼。
      “我容貌已毁,他现下所做,不过是从前对我爹许过诺,抱着一份责任而已。他今后仕途亨通,怎会喜欢我这样丑陋的面庞。”
      众人的脸上泛起了同情,一位穿着水蓝色襦裙的女郎握住了她的手,道:“青岚妹妹,你且宽心,今后在宫中,咱们一定相互扶持,定不叫你受委屈!”
      大家皆附和她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姐姐说!”
      那位穿黛色衫子的女郎也接着道。
      “还有我!”
      “我也是!”
      这晚,贺岚的甜枣政策起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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