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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岚璇书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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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弄清楚月明每天跑去哪里,孟冉冉特地雇了一辆马车,和肖锐躲在车厢里,让车把式远远跟踪她。只见明月一蹦一跳的从院子里出来,还对陈氏做了个鬼脸,然后急跑一阵,在小巷中绕来绕去,幸亏车把式对城内道路熟悉,没有跟丢,穿过半个徽州城,终于见她走入大街旁一条雅静巷子,进了一户人家。
高高的黑漆木门上方,水磨砖刻着几个不显眼的隶书“岚璇书寓”,大门飞檐下吊着一盏精致楠木红灯笼。
孟冉冉只觉得这灯笼很熟悉,像是哪里见过的式样,她问肖锐:“书寓?明月要念书也是正经事儿,怎么不合我商量,也好预备束修来谢师。”
肖锐涨红脸,道:“你,你怎么不明白,这里不是正经人家,是,是妓院的雅称。”
当时孟冉冉就被气得口歪眼斜,立即要跳车下去拍门要人。
肖锐拦腰截住她,安慰她说:“先看看再说,你这样冲动,他们要是不交人怎么办?你又没证据说明月一定在里面。再说明月也许是不懂事,不明白这是不好的地方,你这样只会吓到孩子。”
两人还是躲在车厢里,注视着大门。只听岚璇书寓中传来呜呜的吹箫声,伴有泠泠琴声。箫声旷远清遒,如调咕催凉月,声寒咽暮潮,琴声清冷清脆,如松石生幽契,风泉浣素襟,端的是锦瑟和谐、相互辉映,可惜墙外两人无心赏听,只觉烟花之地果然是丝竹淫靡,更加担心明月。
两个时辰后,明月从里面出来了,跟在她后面逍遥而出的青年男子,却是六少爷宋云晟。
孟冉冉再也等不及,跳出马车,一巴掌就打向明月,又指住宋云晟骂道:“你怎么能拐骗孩子到这种地方?你自己自甘堕落,狎妓□□也就算了,我家明月才十五岁,一生清白名誉要是毁在你手,我,我就跟你拼了!”
宋云晟扶起被打翻在地的明月,怒道:“我没有带明月来,我还劝她不要来这里,我-----哼!跟你无话可说,泼妇!”说完就走。
孟冉冉还想追骂,被肖锐拦住,道:“快带孩子回去,在这门口被人看见,传开谣言,人言可畏,就算没什么事,也被他们描黑了。”
回到家,孟冉冉拿起鸡毛掸子,往明月身上狠狠鞭打,月明在旁跪着哭求,明月却依然倔强的不肯下跪。众人都从未见孟冉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均不敢上前劝解。还是肖锐最后上去抢下鸡毛掸子,此时二妹明月身上脸上已被打出道道红杠,触目惊心。
孟冉冉坐在椅上大哭,心中悲凉,又气恼明月怎会这样不懂事,自己当初好不容易将她们从老鸨子魔爪下救出,如今她却主动上门,被四邻知道了,成为笑柄,以后还怎么嫁人。
肖锐和刘婶子告诉明月,书寓就是和妓院一样,清白人家的女孩进去了,就会毁掉一生名节。明月这才哭着说:“我真不知道,上回有位漂亮婶婶,在门口见到我,请我进去玩儿。她又不像那张妈妈一样妖里妖气的,十分和气的拿蜜饯糖果给我吃,还让另一位姐姐教我弹琴。呜-------,真的,里头一个男人也没有。我只是喜欢她们穿的衣服,戴的绢花,很好看,很漂亮。婶婶说只要我喜欢,就可以每天来找这里的姐姐们玩,她们教我唱曲弹琴。呜---------”
孟冉冉细想,自己刚开始也不知道书寓就是妓院,还以为妓院都是那种红灯高照,妓女涂脂抹粉的站在门口招手的怡红院,春香楼之类,这样平常肃净的宅院居然也是妓院。肖锐告诉她,其实书寓是高级交际花的家,一般只有一两位小姐,和妈妈丫鬟一起生活。她们通常在家开开茶会,诗会,打牌等沙龙活动,接客也是要看小姐心意,有真心倾慕的男子才会接待客人留宿,妈妈一般不会强迫她们接客的。想到这里,气消了些,她再三追问,六少爷真的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吗?
明月羞恼道:“真的没有,我今天才见他来,他没有碰我一根头发。还说姐姐一定担心我私自跑出来玩,叫我早点回家去。”
孟冉冉怒道:“那你怎么磨蹭了那么久,才从里面出来?”
明月委屈道:“六少爷和岚卿姐姐在吹箫弹琴,真的很好听,我想听完了再回家。”
孟冉冉呵斥道:“你懂什么叫好听?!这种东西你不要碰也不许学,男盗女娼,去那种地方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厉声告诉众人,今日之事,一字不许外传,谁敢说,她就和谁急。又嘱咐陈氏对明月严加看管,不许外出,明月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再争辩,抽泣着跟陈氏回去了。孟冉冉思量两个丫头如今越长越水灵,大妹月明在前门饭馆做事,常有不三不四的人试图和她搭讪,万一出什么事情,自己怎么对得起她们过世的爷爷。于是告诫月明以后不要再进店堂招呼客人,留在厨房做些杂事,管好家务就好了。
佳惠和宋云庭大婚在即,宋家老宅在离徽州城大半天路程的宋谅村,近处是粉墙黛瓦,屋脊层叠,远处青山绿水,鸬鹚竹排,真真是个逍遥避世的桃源净土。宋励老爷携新娶的四姨太住在扬州,宋云贤一家又在徽州城居住,但老家还留着二姨太、三姨太和小女儿芸儿。结婚是宗族大事,不像娶小妾,一顶轿子就把人抬进来了,所以宋老爷命令全家必须回宋谅村,开祠堂拜先人,宴请全村老少。
男方聘请媒人,备好礼品提亲,生辰八字合适,选择良辰吉日,迎娶新娘完婚。看似很简单,但过程相当复杂。从数月前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知道今天的亲迎,才算是六礼完备。本来觉得佳惠年纪已经过大,应该尽早完婚,但看来这么一套程序走下来,没有一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嘛。
孟冉冉托佳惠的福,有幸见识了古代女子出嫁的整个过程。
早上佳惠还在喜娘和画眉的帮助下开脸梳头,穿戴好十几斤重的凤冠霞帔,好看是挺好看的,像个层层锦缎和璎珞包裹的精致娃娃,不过看她辛苦的样子,也真是可怜。梳妆打扮需要很久,孟冉冉在索绰罗家大堂里,翻看佳惠的嫁妆,器物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各色各样的生活日用品,压根数不过来,说是出嫁更像是搬家,整整十挑担子。索绰罗家虽是官宦之家,但十分廉洁清贫,除了两个丫鬟一个奶妈,只有门房厨娘等寥寥几个仆佣。这笔嫁妆恐怕还是靠男方家的彩礼钱才置办下的。孟冉冉还特地带来几名伙计帮忙,张罗他家中午的酒席。
佳惠的阿玛索绰罗大人抽空向孟冉冉作揖,感激她当初相助之情,孟冉冉忙谦逊,并说些恭贺的吉祥话。
正吃女家的“开面汤果”,前门已经炮仗声连成一片,唢呐喇叭吹得震天响。原来宋家的八抬大红花轿到了。女家放炮仗迎轿,旋即虚掩大门“拦轿门”,待男方喜娘塞入红包后始开。花轿停放须轿门朝外,女家有人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称“搜轿”。
而佳惠此刻在闺房内和母亲道别,定有一番依依惜别的哭嫁之举。待她被画眉和喜娘扶到大厅,已经是红盖遮面,向堂上二老磕头告别,被男家喜娘接手扶到前门花轿上。众亲友向轿子上撒米粒,茶叶,本该由佳惠的大哥送嫁,但远隔万里,无法托了远房的一位堂兄来相送。
孟冉冉身为寡妇,本不应随佳惠到男家去,参加婚礼。但宋云庭和佳惠感激她当日劝服多西珲放弃的恩情,坚持要她去宋谅村参加婚礼。宋云庭拜托一位本家叔伯,牵头骡子,让孟冉冉坐了,一路尾随迎亲队伍,所以她既是女家客人,也算男方贵宾。
因为路途遥远,中途还要休息几次,喜娘和锣鼓队众人都在路边茶摊休息,轿夫把花轿停下,也到树荫下喝水。送嫁的娘家兄弟给众人发喜钱,道辛苦。
孟冉冉偷偷到花轿边,问佳惠要不要下来走动一下。佳惠摇头,隔着绣花红盖头说,她额娘嘱咐她入轿坐定后,臀部不可随便移动,寓平安稳当意。孟冉冉掩嘴窃笑,问她要不要小解。陪嫁的画眉偷偷示意,花轿中藏有便器。孟冉冉摇头,这一路走来,又穿了好几层的衣服,屁股一动不动,不会捂出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