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EXO外传】愚人THE FOOL（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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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贤】
昏昏沉沉间，我做了一场噩梦。
我怀抱从救援人员那里乞求到的两瓶水，在尸横遍野的断壁残垣间拼命狂奔，只要我跑得更快一点，哥哥就可以更早一些喝到水……迎接我的不是哥哥，而是魔物。本就失去双腿的哥哥，这次失去了头颅，他仅剩双臂的躯干被巨兽踏在利爪下。
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拧过头，血盆大口咀嚼着模糊黏腻的肉块。它像是打了个喷嚏，随鼻息共同喷出的还有一颗眼珠。破损的眼球骨碌碌地滚到我脚边，即使布满尘土，我也认得出来，那被父母亲友夸赞的漂亮琥珀色——
那是哥哥的眼睛。
哥哥死了，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失去了。
我大喊大叫，将怀中的水瓶扔到奇美拉身上，水瓶被坚硬的表皮轻松弹开。我的报复一无是处，反倒引起奇美拉的注意。它冲我扑拉，我混乱无章地随手捡起一根粗树枝，向前刺去。那一刻，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也许我想活下去。又或许，我想干脆点一死了之，这痛苦的人间地狱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奇美拉的獠牙贯穿了我的身体，我躺倒在地，依稀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视线变得模糊，我看到有什么长长的东西从奇美拉嘴里垂下，带着滴落的血，回想起来，那形状大概是我的肠子吧。
我闭上眼，听天由命的同时感到一阵解脱。奇美拉的第二次啃食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亮的破空声。双耳被炸得耳鸣，我勉强睁眼，看到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奇特而美丽的生物。祂通体洁白，长得像马，却有不像马的犄角和翅膀。哥哥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儿童绘本上有长相类似的动物，名字似乎是叫独角兽。
简直是绘本里的童话故事，正义战胜了邪恶，独角兽击败了奇美拉。祂化作光，降落进我的体内。剧痛令我短暂地不省人事，意识模糊间，我感受到有人抱住我，随着那人温柔的抚摸，疼痛与不适逐渐消失。
是哥哥吗？还是妈妈或爸爸？我满怀期待地睁开眼，却只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左右，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别怕，已经没事了，他说。我会送你去联盟的临时据点，那里有针对儿童的——
我哥哥呢？我打断他。
他没有回答。我从他怀里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视线捕捉到不远处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回忆变得模糊，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大脑选择性地遗忘掉某些太有冲击力的画面。我只记得自己抱着哥哥的半截身体哭嚎不止，哭到老天也跟着一起哭，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身上，冷在心里。
这样下去会着凉的。男人脱掉外套，挡在我头顶。
滚开！谁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我冲他大吼，将满腔愤怒与仇恨宣泄在这个刚刚救了我的人身上。
你戴着那个戒指，我知道，你是EXO对吧？你们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吗？我哥哥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爸爸妈妈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们谁也没救，算什么狗屁英雄！
我那时应该是七岁，也可能是八岁，我不明白，更不理解什么权利与义务、微观家庭与宏观社会、个体命运与整体局势……我只清楚当时每一块还能运作的电子屏幕，都在没日没夜地播放、报道、宣传EXO是世界的救星，他们将带领人类走向胜利。可我亲近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血越流越多，魔物也越来越多，绝望永无尽头。
我要我哥哥，我要我爸妈……还给我啊……你还给我啊！哭到最后，我已经流不出眼泪，嘶哑着嗓子干嚎。
对不起，男人忽然说。
我愤恨且茫然地瞪着他。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液体冲净了他脸上的污浊，还原出一张温柔且哀伤的面容。
如果我们可以早点结束战争，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你说得对，我们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他自嘲地笑笑，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竭尽全力般，他将外套盖在我头上。
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对吧？他捧住我的脸。
我说不出话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当像父母和哥哥教育的那样去报答他，而不是怪罪他。但某一瞬间，也许是小孩子的直觉，也许是成人后回忆的自我美化，我觉得他似乎希望、甚至祈求我会给予肯定的答复。
于是我点了点头。
好，很好。他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恨我吧，带着恨活下去，一定要活到长大能找我报仇的时候！
雨停了，我的神志随雨水一起消失。记忆的片段再次衔接上时，我已身处联盟搭建的战地医院，我问遍忙碌的人群，终于得知真相——是EXO的LAY救了我。
【BAEK】
我在联盟第一医院躺过去整个周末，再睁眼，已经是周日傍晚。不幸中的万幸，还好能赶上周一的就职仪式。来接我出院的人有些出乎预料。朴博士一身简洁干练的日常装，手提大而厚的不透明深色塑料袋，袋子里面似乎装着一个硬纸盒。
快速办理完出院手续，朴博士带我在医院附近的广场找了张木质长椅坐下。广场中央有一座喷泉，落日西沉，泉水反射出亮灿灿的橙黄色余晖。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有家属或看护推着轮椅上的病患出来透风，有长者陪孩童在喷泉边玩耍，有身穿联盟制服的年轻人坐在石阶上喂鸽子……
世界沉浸在详和而温暖的日光中，耀眼得令我有些想落泪。
“这些是LAY将军的遗物，”朴博士将袋子递给我，“按规矩理应由研究所上交联盟等待处理，但最后兜兜转转肯定会到你手上，就不走那套繁琐的程序了。”
“非常感谢。”我一时说不出其他话，小心地将袋子搁在腿上。
朴博士突如其来道：“说句心里话，我最开始其实很不喜欢他们两个。”
我有些不明所以，安静地注视朴博士拧开保温杯，黑咖啡的苦涩味道萦绕在彼此之间。她吹了吹飘升起的热气，说：“我曾经一直在想，都是EXO、都是人类的大英雄，凭什么他们活下来了，我弟弟却死得连具全尸都没有。”
我反应过来，她是指LAY和SUHO，以及CHANYEOL将军。
“那时候形势所迫，吴家狼子野心，真跟他们合作，朴家十有八九会被过河拆桥。我只能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去抱两位小将军的大腿。”朴博士喝了口咖啡，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打交道久了才发现，他们和我弟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故作成熟的小男孩，弟弟还可以依赖我，他们却必须庇护我和其他人……”
朴博士转头，四十多年的岁月犹如水滴石穿，在她脸上磨蚀出细微的斑和皱纹，显出几分饱经风霜的智慧和丰盈老成的魅力。她冲我诚实地笑道：“你也一样。”
“什么？”我摸不清她是否话里有话。
“你也很像我弟弟朴灿烈。”
“故作成熟的小男孩？”我眨眨眼。
“不，”朴博士摇摇头，“是喜欢张艺兴，喜欢得死去活来。”
朴博士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劈得我呆愣在长椅上，仿佛能闻到大脑烧糊的焦味。我不知所措，两手将塑料袋紧紧抱在怀里，恐怕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滑稽样，惹得朴博士躬起背，双手虚掩住口鼻，低低地笑。
“我老早就跟金姐讲过，张艺兴是狐狸精转世，所有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勾走魂！灿烈、你、金俊勉、EXO那帮小孩……”朴博士笑得直不起腰，眼角依稀溢出泪水，“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他理应……值得幸福的一生。”
人类是极其脆弱的生物，一阵自然现象、一场疾病、一柄武器、甚至内心的情感、大脑的变化都可以轻松置人于死地。人类也是极其坚强的生物，历经生老病死，失去至亲挚爱，瘟疫、战争、饥荒、灾害，在屡见不鲜的末日中绝处求生。
而死与生代价是什么呢？
朴博士告知稍后会有人来找我，便身披烈焰般的夕阳离去。在一派生机盎然的人间烟火气中，我独自坐在长椅上，取出塑料袋中的硬纸盒，轻手轻脚地打开。盒子内沉睡着几件衣物，一丝不苟地整齐叠好，像极了LAY仔细认真的行事风格。
衣物最上方是一个小小的塑封袋，一枚刻有八角星的戒指封存其中，毫不意外。我将八角星戒指取出，鬼使神差地，碰上左手食指的独角兽戒指。两圈戒身相撞的瞬间，微妙的魔力共振感流窜过四肢百骸，头晕目眩间，真实与幻觉仿佛浑然一体。
时间被摁下暂停键，空间被某种超自然力量隔开，仿佛五官被剥夺，只剩下视觉，牢牢锁定着与奇景的久别重逢——形如白马，额前生角，圣洁而高雅的神话生物自光中诞生。祂曾环绕、守卫在LAY身侧，也曾飞驰、奔波于战场。
独角兽停在我面前，低下头颅，巨大的翅膀收敛似的垂落两侧。祂似乎在看我，极近的距离下，那双剔透的紫色眼睛流转出点点光泽，似黑洞般神秘而虚无，平等地吸收并容纳一切善恶恩仇、好坏喜悲。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在皮肤与皮毛触及的那一瞬间，像某根不存在的筋被拉断，阻力将我的手弹开。风卷起落叶飞尘，突袭的强烈气流令我本能地闭上眼睛。独角兽踏动蹄子，发出一声超越听觉、直达灵魂的嘶鸣，我强忍住不适，慌忙睁眼。祂已转身，朝夕阳的方向振翅而去，由光构成的躯体迅速弥散，融入火一样炽热、血一样刺目的橙红色晚霞中。
独角兽化作光消失了……他归于千万年来恒久不变的太阳，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照耀人类世界的盛衰更替，直到星球凋零、宇宙灭亡。
时空恢复流动，世界被重新摁下播放键。喷泉的水流哗啦作响，鸽子扑腾腾地结伴飞走几只，树木在微风中惬意地摇摆起舞，花朵绽露出迷人的芳香。早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我呆坐着，目送形形色色的人们来来往往，他们不知道我几秒前经历的奇迹，我也不知道他们下一刻前往的地方。
“……喂、喂！金白贤！”
一声洪亮的叫喊将我拽出茫然若失。我抬头，只见金曦两手叉腰，站在我面前，不满道：“喊你半天都不理，当上部长就开始摆架子是吧？小心我回头告诉金叔！”
“别别别，女侠饶命！”我投降道，“我在想事情，一时走神。”
金曦扫了眼搁在我腿上的硬纸盒，努努嘴，道：“这次就先原谅你了，收拾一下，跟我去中央商务区。”
“去干嘛？”我边收拾边问。
“挑礼服啊，难不成月底的订婚宴我俩穿制服出席？”
“穿制服不也挺好的，散场后直接无缝衔接去前线出任务。”
“你小子真是天生的社畜命，活该被压榨。”
“这叫劳动最光荣。”我起身，提着塑料袋，跟金曦一起向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
“说起来，”金曦忽然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我回头，望了眼即将没入地平线下的太阳，强烈的光线令空气扭动着失真。我下意识地摩挲起左手的戒指，就像LAY曾经习惯的那样。金曦或许察觉到什么，不再多言，她揽住我的肩膀，鼓励似的，用力拍了拍。
片刻后，我喃喃地给出回答，“我在看一个时代的落幕。”
天雷沉寂，大地安眠，速度之羽无影无踪，火与风齐齐熄灭，冰霜消融，世间再也没有光明的独角兽，水终有一日也将干涸。
可太阳与世长存，人类生生不息。
【愚人篇END】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EXO外传】愚人THE FOOL（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