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未来（X-EXO）》雾灼糖

23、【EXO外传】愚人THE FOOL（6）

　　【SUHO】

　　凌晨五点，LAY踏入元帅办公室。春季的太阳上班不算早，屋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在窗外，灯火星星点点，释放出生气蓬勃的橙黄色。硕大的落地窗前，SUHO面朝灯光夜色，盘腿席地而坐，四周的窗框方方正正，将他的剪影拘束其中。

　　SUHO没有回头，只冒出一声“你来了”。LAY没有回答，径自上前，挨着SUHO坐下。

　　“朴博士应该都告诉你了，新方舟计划终于推进到可以实行的阶段，万事俱备，只欠我啦。”LAY将语气放得欢乐、拖得轻松。

　　“嗯，我知道，你是来告别的。”SUHO没有接住LAY的打趣。

　　“舍不得我走啊？”LAY像在笑。

　　“我再舍不得，你还是会去。”SUHO像在怨。

　　两个老友谁也不看谁，默契地肩并肩，一起遥望窗外的远方发愣，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翻陈出新的交通要路、年岁不久的街灯与行道树……大战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属于人类的繁荣已渐渐、悄悄地复苏。它美好而脆弱，脆弱得再承受一个魔王或一波异种潮，便会前功尽弃，彻底化作灾难、厄运和死亡的乐土。

　　EXO为拯救人类世界而生，即使生命树计划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即使诛灭魔王后的EXO只剩下两人，他们的责任与使命仍在延续。

　　“金俊勉。”LAY很少直呼SUHO的全名，即使是在那段最年轻气盛、最不讲规矩的亲密岁月里，即使1号表明同龄人不必纠结虚礼，10号依然执拗地以自己的方式尊重、爱戴、甚至是维护着队长。

　　“我有时候觉得你变了许多，换做二十年前、不，十年前，你都不会选择这样做。”张艺兴道。

　　“人是会变的，奔四的人了，总不可能还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金俊勉道。

　　“以暴制暴，以恶杀恶，真的是更正确的做法吗？”

　　“至少它见效快。”

　　金俊勉点了根烟，递给张艺兴，随后又点了根，没抽，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烟雾升腾而起，在光与夜影中豁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灰橙色。

　　“活到这个岁数，我反而不再去想什么正义不正义、道德不道德，”金俊勉苦笑，“赢家才有资格谈善恶，人类得先活下去，所以、所以……”

　　金俊勉的声音渐渐衰弱，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张艺兴补上空缺，“对不起。”

　　“……什么？”

　　“这些年重担都压在你一人肩上，反观我这个自私鬼，就要彻底逃跑啦，把这么大个烂摊子留给你。”

　　“艺兴，别这样说。是我胆小还贪心，不肯做EXO唯一的幸存者，才勉强你陪我这么多年，我……”

　　张艺兴猛吸一口烟，扭头，吹在金俊勉脸上。金俊勉被突袭个正着，毫无招架之力，呛得直咳嗽，咳得直冒眼泪。张艺兴瞧着对方滑稽的窘态，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得意忘形，用力张大的嘴巴挤酸了鼻子，酸得要哭不哭。

　　“说实话，有时候我感觉你没变，一直是个宁愿委屈自己也要顾全大家的队长。”

　　张艺兴不知何时掐灭烟，侧身，双手将金俊勉往自己的方向揽。金俊勉侧倒下去，半靠半躺在张艺兴膝头，像只睡在祭坛上的羔羊，似温顺又似隐忍，血与泪都流得无声无息。

　　“谁叫我是‘守护’呢……”金俊勉乏力地叹了一声，“可我没能守护好大家，一个接一个，都死了。现在连你也要……我不是个好队长，也不是个好元帅。”

　　“胡说，你不止是好队长、好元帅，更是好父亲。”张艺兴缓缓抚摸金俊勉的后背。

　　“是吗？可这些年，我从来没管过小白，连自己的接班人都是你在帮我培养。”

　　“吴家这些年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迟迟不铲除吴家，不就是为小白能有个漂亮的开头，免得公开后遭到太多非议。你和小白在这方面比真父子还像父子，都是说得少做得多，两个锯嘴葫芦。”

　　“你不也一样？还说别人。”

　　“死者为大，今天就都由着我吧。”

　　“艹，当年的EXO冷笑话冠军不该给XIUMIN，该他妈颁给你才对！”

　　金俊勉噗嗤笑出声，纷乱强烈的情绪涌上大脑，下意识蹦出脏话，像拉紧的皮筋终于被扯断，巨大的弹力将他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金俊勉笑个不停，笑到喘不上气，先前手里的烟屁股早不知道滚哪个角落里等死了，他浑身脱力，不得不紧紧搂住张艺兴寻求支撑。张艺兴也跟着笑，二人相拥，倒在凉嗖嗖的瓷砖地板上。笑声在偌大的房间内回荡，他们满心都是彼此的笑声，什么也听不到。

　　犹如多年前两个少年躺在焦黑的土地上，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都是红色，熊熊烈火，尸山血海。他们以为一切即将结束，可白色还是刺穿了红色，无情的曙光如期而至，痛苦、不幸、生离死别、千难万难只过去了一夜。

　　一夜之后是新的一天，以及新的一夜。

　　“差不多到时间了。”张艺兴坐起身，迎着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光芒。

　　“嗯。”金俊勉闷闷地应了声。

　　“我交给都秘书一大箱魔石，少说能用个十几年。以后你要是膝盖、腰背、颈椎、反正无论身体哪儿不舒服，就直接用魔石里储存的治愈力疗伤，不准紧巴巴地省着，听到没？”

　　“听到了。”

　　“以后别老板着个脸，小白最怕你这样，也别老干涉小曦的情感生活，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秘书忠心耿耿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也该适当给人家放放假，忙忙个人私生活。还有，要跟金姐朴博士她们多联络联络，哎呦，我是不是说太快了，能记住吗？”

　　“记得住。”

　　“行，我走啦。你别送了，抓紧时间睡一觉养养神，九点钟还有会议。”

　　金俊勉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像具半活未死的尸体。张艺兴离去的脚步很轻，越来越轻，随时会消失不见。金俊勉屏住呼吸，不想有任何噪音打扰到这最后的、无形的细弱遗留。

　　张艺兴猝然停下，惊得金俊勉耳边满是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幸运的是，心脏没有妨碍主人听清挚友的遗言，“俊勉，如果人真的有来世……”

　　“希望我们下辈子也能相遇。”

　　刻意小心的关门声与一瞬明亮的白日同时侵入金俊勉的世界，身下是冰硬的地板，身上是暖和的阳光，寒与热彼此拉扯，悲与喜互相推诿。金俊勉双手掩面，安静地、长久地流泪。

　　他一生操纵千奇百态的水，唯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