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和鸡有关的回忆 ...
-
未央妈妈总是喜欢人工孵一些小鸡来养,未央也会帮忙,从最出的鸡蛋到刚孵化出来的湿漉漉站也站不稳的小鸡,再到一点点长大,可以下蛋有成年鸡。每次孵小鸡,总有些先天孱弱的,虽然一时半刻死不了,但也注定养不活,这样的小鸡有时未央妈妈会送给未央玩,有时太多,就干脆扔掉或者剁碎了给正生蛋的大鸡吃。
未央和那个年龄段的所有孩子一样,深深的喜爱着各种各样的玩具,可是除了疼爱她的祖父给她买过一个洋娃娃,她从未有过任何玩具。于是,这些小鸡就成了未央的玩具。她会扮成医生,给小鸡打针,希望小鸡能活过来。可是,注射进去的混着红色墨水的清水除了使小鸡小小的腿涨成半透明的红色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她又给小鸡做了个墓,用漂亮的装雪糕的塑料袋把小鸡装好,埋进挖好的小坑里。小鸡半闭着眼睛,它还没死透,但确注定活不成了。未央觉得反正早晚都得死不如先埋了,她还要去玩,没什么耐心等着小鸡彻底死透了再埋葬。终于玩够了的未央想起那个被她活埋了的小鸡,她觉得它也许还能活着,就又把它挖了出来。它确实还活着,只是,不用看也知道死是早晚的事。未央失望了,但她没有再活埋这只可怜的小鸡,静静的等着它死去,然后,和那些早就死去的小鸡扔在了一起。这只小鸡逃脱了被活埋的命运,却失去了只属于它的坟墓。
未央看着饲料槽里的那些刚刚孵出来的孱弱的小鸡,在大鸡眼里,它们只是食物,一下一下的啄着。天下着小雨,小鸡一声声单调着叫着,单调的“叽叽”声表明它们还活着,但没人能来救他们。未央看了一会觉得难受,就回屋了。
雨过天情后,未央跑出去玩,回来的看见地上扔着一只小鸡仔,她认得的,那是妈妈给才长牙齿的弟弟玩的。小鸡的脖子上被什么咬了一口,都是血,尖尖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叫着,甚是惨烈。妈妈说,那是弟弟咬的,他玩着玩着就突然咬了一口。未央叹了口气,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脸,他还意识不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恶的事,只看见姐姐笑的灿烂而已。未央可怜那只鸡,但她总不能为了只活不成的小鸡,胖揍弟弟一顿,只能充当跑腿的角色,把那个血淋淋的小鸡扔了。许多年后,未央才明年,原来小孩子最残忍,包括弟弟,包括自己。
对于养鸡,未央养的比妈妈还好,并不是未央有多喜欢,只是母亲总是在小鸡长到一半大的时候就失去了兴趣,然后就会推给未央。未央也不想管,但她不能看着鸡饿死,先不说什么可怜不可怜的问题,就是被妈妈知道了,也会骂她一顿。所以她总是耐着性子,给那些半大的鸡喂食,晚上还要抓它们进笼子,防止野猫之类的小兽把半大的鸡仔叼走。这样的事情让她不厌其烦,因为她不得不忍那些臭哄哄的鸡屎。有时候鸡跑了出去,她也不得不跑遍大半个村子把鸡找回来。这对于百米从未及过格的未央来说,可是相当大的运动量。未央讨厌运动,她最喜欢的运动就是呆着不动。
终于有一次,未央不小心,绊倒了挡住鸡架的石板。石板的边缘砸在未央的大脚趾上,顿时失去了知觉。未央觉得整条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大脑忽然就不知道该怎样控制那条腿了。未央没有哭,她很镇定的慢慢蹲下身子,把石板挡好,防止鸡跑出来。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去追鸡,她宁可弄丢了鸡挨顿打。慢慢的挪动麻掉的那条腿,找着平时走路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挪回屋时,直到坐到坑上,未央的心才算安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大脚趾,没有出血,很好。但是,整个脚指甲都变成了紫色。试着用摸了摸,微一用力,指甲就掉了一来。她小心异异的一点点把紫色的已经半脱落的指甲都拨了下来,不疼,却看的人心慌。
未央把自己受了伤的脚趾伸给母亲看,未央妈妈看了一下没当回事的说了句“没什么事”就算了,所以未央自己也就没当回事。伤好的很慢,尤其是指甲,总也看不出来长了多少,但必竟还是慢慢的好了。长大后的未央回忆起来总是很庆幸居然都没有感染,不知是自己命太好还是命太硬,连生个病都那么难。
总是挨打的未央觉得自己应该硬起心肠,不要同情任何人,因为她挨打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同情她,她贫困的家庭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连最亲的人都弃他们不顾。所以小小的未央觉得感情是完全不必要的。
在这样的心情唆使下,便有了第一次杀鸡。那天未央妈妈心情很好的说要把家里的一只鸡杀了,炖给家里人吃,可是未央妈妈不敢杀鸡,未央爸爸还没下班。
于是,还是个孩子的未央自告奋勇的杀鸡。未央妈妈用一根铁棍子按住鸡的脖子,让未央用菜把鸡头剁也来。未央没有说,其实她会杀鸡的。虽然她以前从未杀过,但看那些杀鸡的人的手法,她自信能熟练的像个老手。
看着那只垂死挣扎的鸡,未央的心仿佛被谁拧了一把,难受的要命。天性让她同情那只即将成为家人的腹中餐的鸡,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心软,这是她走向无情的第一步,如果连这一步都走不出去,还谈什么无情?未央不停的暗示自己,她不能同情那只畜牲,她必须下手,因为没有人同情她可怜她,所以,她也不必对别人施也同情。高高挥起白钢菜刀狠狠的剁下,“铛”的一声,刀刃剁在了铁棍子上,原本锋利的刀刃顿时出现了个缺口。那只鸡没有死,只是痛苦的“喔喔”的叫着。未央稳了稳微微颤抖的手,定了定心神,现在救那只鸡还来的及,可是,她必须下手。第二刀剁下,因为没有第一次的力气大,所以鸡并没有死。未央像疯了一样一刀接着一刀的挥下,她想像母亲说的那样一刀剁掉鸡头,耐何力气太小,剁不下来。未央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只濒死的鸡,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杀了它,结束它的痛苦。几刀剁下来,那只鸡终于死去了。从始至终,未央都没有闭过眼睛,并没有想像中的鲜血四溅,想反的,只几点血沾在了菜板上而已。
那天吃到香喷喷的鸡肉时,未央的内心并没有什么异样。她觉得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尽管她同情那只可怜的鸡,但她忍住了,没有感情用事。她甚至为自己的理智而沾沾自喜,而且,在杀鸡后,她也努力的控制住心里那种难受的想哭的感觉,她不会哭,不会为这种事掉泪,没有感情的人是不会哭了。
未央第二次杀鸡,那也是最后一次了。她已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既兴奋又心慌,稳稳的抓住鸡的一双翅膀,把鸡头向后弯曲,和翅膀抓在一起。她的动作熟练利落,像个老手一样。未央面无表情的把鸡脖子上的毛拨干净,一手抓着鸡,另一手用菜刀在鸡的脖子上来回切割。这一次,她完全不用母亲帮忙,一点点的,割开鸡的皮肤,割开气管、动脉血管,放干净了血,看着那只鸡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这才把鸡扔在地上,微笑着洗干净了沾满鸡血的菜刀,笑着让母亲来收拾。没有人在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出她的内心像被火烧一样难受。第一次杀鸡,她不觉得自己残忍,那时只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到无情,仅此而已。这一次,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自己的手里流逝,而且,由于手法老道,这只鸡并没有像第一次的那只鸡那样不停的啼叫,它叫不出来,甚至连动也不能动,连最后的垂死挣扎,也没有做到。杀鸡无声,这才是世上最惨烈的声音。
未央再也没有杀过鸡,她忽然觉悟到自己错了,所未的狠心并不是真正的无情,没有人能做到无情二字,人类所能做的,最多只是控制感情而已。你可以把感情看的很淡很淡,却不能真的做没有一点感情。
未央妈妈现张罗杀鸡的时候未央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的“不想吃”,她当然不是真的不想吃,只是不想再杀鸡而已。她只是个凡人,终还是做不到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