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梦》大大大石头

41、邀约

　　“总算能睡床了。”陆笙笑着看了眼精致的雕花木床，拍了拍柔软的床榻，“不愧是当过大官的人家，排场就是不一样。”

　　多日奔波，除了在汤娘子和朱荣光家中舒坦些，很少能睡个好觉。

　　“也不看看是谁的朋友。”旭央就当他在夸赞自己，得意地扬起下巴。

　　但转眼间，她又有些失落：“可惜她这么真诚待我，对她的婚事，我却不能只是单纯的送上祝福。”

　　佟绍宁这桩婚事背后，显然有让她看不过眼的地方。

　　她抿着嘴角，先冲徐浩言下令：“我来华光城多日，还没吃过当地的特产，你去把这里有名的小吃、点心，都给我买来，一样也不能少。”

　　她心中还在计较早上的事，口气格外冲。

　　徐浩言当然察觉到这点，所以领命时，不复平时的果断：“臣……听命。”

　　他走后，旭央仍然待在他们房中，一点也没离开的意思。

　　简恒看出异样：“为什么故意把他支开？”

　　“要不要，我也回避下？”陆笙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你们一对姐妹花要谈心，多我一个男人在场，不好吧？”

　　“那倒不用。”旭央摆了摆手，“有些话，我还不如当着你们的面一起说，也省得多费口舌。”

　　陆笙抱着胳膊，懒懒地道：“听出来了，反正我只是个顺带的，有什么你随意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旭央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信誓旦旦地道，“我猜，你们不是夫妻，因为你们关系不错，但总是少了点夫妻间的亲昵。”

　　猜得倒是很准，只是显得有些突兀，引得简恒和陆笙心中想法各不相同。

　　简恒觉得此事无伤大雅，干脆承认：“没错，为了行路方便，我们才决定伪装，能省了不少麻烦。”

　　陆笙听了她的话，眼神一暗，没想到，她否决的如此果断，只好故作欢快：“公主火眼金睛，在下佩服。”

　　“果然。”旭央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咯咯笑出了声。

　　她站到简恒身旁，挽住她的胳膊，甜笑道：“姐姐，你们肯承认，就说明我和徐浩言已不是外人了，对吧？”

　　简恒被她骤然抱住。

　　旭央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拂到她脖颈上，不知是发痒还是发热，她有些无所适从。

　　正想不动声色地推开，旭央却毫不在意，凑得更近。

　　简恒这才发现，其实旭央睫毛纤长，眨眼睛时，就像蝴蝶扑动翅膀般动人。

　　她不自主就心软下来，点了点头：“都已经共患难了，交情自然比一开始好。”

　　旭央笑得更加明媚：“想不到姐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简恒轻咳一声，想要掩饰，看着却更加心虚，她急于岔开话题，问道：“你特地支开徐大哥，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当然不是。”旭央叹了口气，讲起佟绍宁的婚事，“绍宁大婚在即，她乐得开心，说她寻到了良人，我却不这么认为。”

　　佟绍宁要嫁的人，名叫张霄云。

　　张家祖上原先也出过大官，但后来官运不顺，家道中落，是以在京城时，过得穷困潦倒。

　　但张家的先辈对佟家祖先，有过提携之恩，因此佟家长辈留下祖训，三代以内，必须结为姻亲为报，否则便是忘恩负义，子子孙孙都不得好过。

　　佟志远不想违背祖训，却也不舍女儿下嫁，所以等一家人搬到华光城后，佟志远没少给女儿说和对象，本来已经有了眉目。

　　熟料张霄云携着一个书童，跋山涉水，一路从京中赶到此处，还拿祖训说事。

　　佟绍宁不忍爹爹陷入两难，又见张霄云虽是落魄，却生得一幅好皮囊，非但不排斥这门亲事，甚至还暗暗欢喜。

　　成婚之事，也因此提上日程。

　　“我见过张霄云一次，老实说，只有生得俊俏这么个优点了。”旭央显然看不上这新郎官，“他来这儿攀了高枝，整日还是无所事事，不求上进。”

　　但最让旭央窝火的，还是佟绍宁的态度：“绍宁倒好，不但不介意，还说什么一家人不分彼此，将来佟老爷过世了，整个家全靠他当家做主了。”

　　简恒听到这里，明白几分：“所以你愤愤不平，是觉得绍宁郡主眼光不好，选了这么个糟糕的夫婿？”

　　旭央点了点头：“绍宁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在婚姻大事上犯蠢，竟然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都交托到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手上。”

　　她轻叹一声：“这么仓促就成了亲，不知道那种新鲜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说着说着，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境遇。

　　她向来觉得，犹豫是错过的开始，努力争取才能跨越一切困境。

　　所以想学武功，就努力去学，想脱离皇宫，就一步步来，想要真挚的感情，就真诚表达心意，想要调查母妃的死因，就努力调查。

　　她不愿意像佟绍宁那样，任由旁人摆布。

　　但有时也会彷徨不定，害怕是自己太过强势，才害得徐浩言始终退避：“陆大哥，姐姐，你们说，是不是我过于异想天开了？”

　　陆笙打断了她：“先别说话，有人来了。”

　　他说的很准，外面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不久后，有三人站在房间门口，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佟绍宁和两个随行的丫鬟。

　　佟绍宁抬起纤纤素手，轻轻叩响房门，旭央直接起身，拉开了门。

　　佟绍宁见她也在客房，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又笑言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不会累一样，也不休息休息？”

　　旭央俏皮地吐了吐舌：“你那么忙，我不找人聊聊，岂不闷死。”

　　佟绍宁笑得温和，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端着布料的丫鬟上前：“我喜事将近，盼着两位宾客一同沾沾喜气，这些是绸缎庄送来的上等布料，如果有看得上眼的，我就请人为两人量身。”

　　陆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才发现的确磨损的厉害，如果要观礼，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但他心气颇高，不喜欢这样受礼，好像平白无故低人一等，要靠别人垂怜施舍。

　　他摆了摆手，回绝道：“多谢郡主美意，但衣服是穿在我们身上，还是等到我们空了，自己去挑吧。”

　　佟绍宁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变，勉力扯着嘴角；“是我唐突了。”

　　旭央见两边闹僵，干笑两声。

　　正想调和一番，却听简恒忽得开口道：“郡主切莫介意，他这人挑剔得很，平时的衣裳都要经我过手才行。”

　　她伸手在佟绍宁眼前晃了晃：“不信你看我这双手，都变粗了。”

　　“两位情爱甚笃，真是让人羡慕。”佟绍宁赞叹道，“做娘子的，为相公缝衣做饭，操持家务，本就是分内之事。”

　　简恒轻笑道：“话是这么说，我都快不记得自己也是个姑娘家了，难得有人肯为我做衣裳，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抬着手指，在各匹布料上滑了一遍，最后选中了一匹水蓝色金丝绣花布料：“我喜欢这个，一会儿我就把自己的身量写下来，麻烦您了。”

　　佟绍宁立刻回道：“怎么会麻烦呢，这是我分内之事。”

　　简恒又拿着匹青白色的布料，到陆笙跟前，问道：“你真的不要？”

　　陆笙微皱着眉，看起来仍是不情不愿。

　　简恒放柔语调：“有什么不好的？你深色的衣服那么多，总是一成不变的，你不腻，我看着都烦了，不如借机换个清爽些的风格。”

　　“都随你吧。”陆笙态度缓和几分，“不过都是看在你面子上，和旁人无关。”

　　佟绍宁的眼尾淡漠地扫了陆笙一眼，显然对他有些不满。

　　但她的修养只允许她在心里有些微词，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多谢简姑娘，肯给我几分薄面。”

　　她在称呼上刻意避掉陆笙，还在暗中计较。

　　过了一会儿，她才另起话头：“两天后，我要去城中的福运仙庙中求签祈福，不然几位跟我一起前去？这可是城中不得不去的好地方。”

　　简恒微挑着眉，问道：“还请郡主说说，怎么个好法？”

　　“那说来可就话长了。”佟绍宁全然打开话匣。
　　多年前，福运仙庙中的高人，抵挡了一场“天降狐火”的灾难，自此以后，就在城中声名远扬，香火旺盛。

　　目前的住持名为慈颜，他人如其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致力于为人排忧解难。

　　进入庙中后，祈福者先要诚心向庙中供奉的福仙参拜，然后到一旁的“转签轮”处求签。

　　转签轮是个檀木制的六角形木盒，下方有个细长的口子，侧边有个把手，祈愿者只要在心中默念出所求之事后，摇动扶手，木盒就会转动。

　　届时如果转出金签，就象征着求签者未来一个月内，都会福泽满满，只需好好收藏签文即可。

　　若是转出银签，则预示着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运势会起伏波折，就看如何化解。如果有心求解，祈福者只需多捐多点香火钱，僧人便会引路到慈颜住持那儿。

　　最下等的第三种签——铜签。

　　如果前来祈福的人，转出这第三种签，近日内必会遭遇灾祸，要消除祸患，不仅要大量捐赠香火钱，还要由寺内僧人指引，前往诵经堂，听上百遍《观音偈》经文，方可消灾。

　　人生在世，总归浮浮沉沉，命途多变，所以前去庙中祈福的人，抽出银签的最多，金签和铜签反倒罕见。

　　佟绍宁对此行很是憧憬：“我这次去，就是想在成亲前抽中金签，讨个好彩头。”

　　“你就会夸大其词。”旭央眯着眼睛，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没去过，我就觉得不准。”

　　“怎么不准了？”佟绍宁反问着，“那次你求到银签，慈颜大师帮你解了，说你将来所嫁的夫婿，必然地位尊贵，英武神勇，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最多是嫁得远些，要受些思乡之苦，你还不知足？”

　　“就是不准。”旭央听她重述当日情景，一脸不悦，“那支银签早被我扔了。”

　　佟绍宁轻叹口气，看她的眼神宛如看着要不到糖，就撒泼耍赖的孩子：“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一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闹脾气。”

　　旭央轻哼一声：“我这人就这样。”

　　她脾气一向倔强，求了签还不合心意，已是百般不满。

　　但好友喜事当前，她不想触了对方的眉头，只好努力找补道：“你这都快成婚了，还有时间祈福吗？”

　　“当然要去。”佟绍宁眉眼含笑，“我心中所求之事太多，先前去，是盼能有一桩好姻缘，如今……自是盼着成婚后，好早日为张家开枝散叶。”

　　旭央一听，更加不快：“我看你啊，魂儿都快被张霄云勾走了。”

　　佟绍宁微垂着眸，双颊泛红。

　　旭央见她一副小女儿姿态，心中忍不住冒着酸气，明明以前是一起玩闹的姐妹，长大后前路却是天差地别。

　　佟绍宁再怎么说，都是嫁给心仪之人，而她贵为公主，却要为和亲的事，苦苦发愁，她不禁埋汰了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他自是……魅力非凡。”佟绍宁抿唇偷笑，但笑意维持了一瞬后，又正色起来，反过来劝着旭央，“倒是你该收收心了，否则到时候去了楼亭，会吃亏的。”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却戳中旭央的烦心事。

　　她憋得难受，一张脸像包子般鼓起来：“这世上会解签的，又不只有庙里那帮和尚。”

　　“那两位怎么想呢？”佟绍宁见她耍起性子，只好先不惹她，转而征询简恒他们的意见。

　　简恒淡淡一笑：“要是去福仙庙里一拜，就能扭转运势，我求之不得。”

　　佟绍宁面露喜色：“那我就吩咐下去了。”

　　她拿走了简恒的尺寸后，就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