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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华光城中,佟府上下 ...


  •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从来都不在他们三言两语的争辩中。

      从他们离开栖霞镇时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甚至那条界限,在简恒眼中,变得越发模糊。

      有时她做出决定,全然出自本心,心里再怎么觉得不对,都在强迫自己尽量中立。

      陆笙上下唇开合几下,想说什么,还是缄默不语。

      旭央看他们表情紧绷,小声插了句话:“小黑是什么?”

      “没什么。”简恒硬下心肠,“是一只和你手上的猫,差不多惨的狗。”

      她维持冷静,继续说道:“这猫应该是分娩时,胎盘滞留,难产而死,养它的那户人家,怕猫魂作祟,故意把它吊在这附近的树上,等它尸身腐烂,可惜放得离贵子石太近,猫魂沾了点活气,才变的不妖不鬼,难以辨认。”

      她话音一落,那只猫儿就“喵呜喵呜”的叫着。

      它无力地挥舞着猫爪,似是还想前行几步,却只在地上多弄出几道浅浅的抓痕,任谁都看得出来,它想找到回家的路。

      旭央有些感伤:“它肯定很想自己的孩子。”

      徐浩言不再拦着,任她把那猫儿抱在怀中,摸着它身上稀疏的毛。

      “对了,之前那个钉子能不能用?”旭央突然灵机一动。

      “用途不对。”简恒摇了摇头,“贵子石这两日无人问津,这猫魂力自然衰落,再加上这两日找路,肯定耗费过多,现在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给它渡生气呢?”陆笙看着也是不忍,“既然真气能渡,或许活气也能依法炮制,起码让它多撑些时候,见过幼猫再走?”

      “也不行。”简恒还是摇头,“贵子石上残留的活气,和我们身上的生气不同,你直接灌给他,和死气并不相容,只会让它死得更快。”

      猫儿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原有毛色快要被黑气覆盖,它身上开始散发出腐尸的臭气,但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果。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简恒,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他们都以为她会在接连反驳后,说出更高明的法子。

      简恒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压得她心口憋闷:“我没有办法。”

      脑海里闪过很多相关的法子,但都不能起死回生,就算懂得再多,她也只是六界里最渺小的人类罢了。

      她像往常一样,说出最坏的后果:“就算之后,能追踪这只猫的气息,找到它原本的住处,那时它也已经是烂掉的尸体了,它生下的幼猫,恐怕见了就跑。”

      那只猫命在旦夕,但好像听懂了这几句话,发出更加悲伤的哀鸣声。

      旭央沮丧地垂下眼帘,把猫抱得更紧。

      “如果能用殈眼,也许还有一丝机会。”这念头在简恒心中一闪而过,但也只是闪过罢了。

      先不说殈眼已许久没有反应,她现在还不想说出这个秘密。

      引缘人的警告,殈眼的不确定性,这只猫必死无疑的后果,使得她权衡利弊后,直接把话说死:“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怎么葬了它。”

      她握紧拳头,避开其他三人的视线。

      她从没把自己当作心慈好善的圣人,只是如此一来,不止说谎,还卑劣地利用旁人的信任,她多少有些烦闷。

      但她还能维持镇静:“它死后可以土葬,但坑要挖得深一些,以免传了病给别人,还可以火葬,具体怎么做,你们商量就好。”

      那只猫儿还是“喵呜喵呜”的叫着,在命若悬丝间,做着最后的挣扎,片刻后,它扯着嗓子,最后支吾了一声,就彻底没了动静。

      “没达成心愿,它恐怕不在意怎么安葬了。”旭央抱着慢慢僵硬的猫身,有些感慨,“想不到连猫,都比亲手杀女的苏胜天有人性。”

      她最终选择,给这猫火葬,焦黑如炭的猫身在鲜红的火光中,烧成灰烬,很快就随着晚风,消散在天地间。

      “我还以为,只有宫里那些娘娘们养猫鬼害人,没想到今天看到这种场面。”旭央有些怅然,“我此行是想多涨些阅历,但不是想看这些啊。”

      从乳娘的遭遇起,一切就和她设想的大相径庭好像有人当头滋了桶冷水下来,直直凉进她,的心坎。

      “以后这种事,只会更多。”简恒干脆恶人当到底,打破她的幻想,“宫中到底闭塞,但民间开放得多,有些事一旦传开,就很难改变。”

      “而且求不得的事……实在太多。”徐浩言深有感触,竟是难得说了一长串话,“常人为生计发愁……当然只想趋利避害,所以……再怎么荒谬的事,也……宁可信其有。”

      话说的断断续续,却暗藏真心。

      他出身卑微,长大后事事都不如意,只能怀着哀切的同理心。

      但一抬眼,看到旭央低落的样子,他急急出言安慰:“公主……别担心,会……会有好事发生的。”

      “借你吉言。”旭央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几人葬了那只猫后,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际刚露了个鱼肚白时,所有人就都醒了,打算尽快上路,赶到华光城中。

      简恒和旭央正准备出车马洗漱时,就听见一阵啁啾的鸟叫声,带着几分灵动和朝气。

      旭央抬头向车顶看,发现上头搁了个用软草编织的笼子,里头装了只喜鹊,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还在叽叽喳喳叫着。

      旭央拿起那个小小的草笼,笑道:“你是哪来的小可爱?”

      笑声落到前头正准备早膳的陆笙耳里,他顺势调侃道:“有人非要和我换守夜时间,去外头蹲了半天,才抓来的,你说是不是啊,徐大哥?”

      他故意拉长语调,颇有几分媒婆说合亲事时的做派,显然想推徐浩言一把。

      一旁的徐浩言,忽然间一张脸就红到脖子根,他大步朝车边走来,行了一礼,紧巴巴地道:“公主……喜鹊来临,就是……吉兆。”

      他眼下青黑一片,显然是没有睡好,虽然沉默寡言,木讷到不解风情,但他在细枝末节上,总是真诚又笨拙。

      旭央心中一暖,打开草笼,抱住那只喜鹊。

      小家伙和它代表的美好寓意一样,活络得很,直往她心头里钻。

      “谢谢你特地飞来,带给我好运。”旭央冲它道了谢后,放飞了那只喜鹊,让它重得自由。

      不管所谓的吉兆,最后会不会变成好事,但她此刻的心境,已是大不相同。

      她看向有些局促不安的徐浩言,正想趁热打铁,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徐浩言却已经后退几步。

      他拉远距离,口吻变得疏离:“公主……该准备……上路了。”

      旭央脸色一变,他总是这样,在她以为彼此心意相通时,给她当头一棒,让吉兆都变成凶兆。

      她死死地拧住衣角,过了一会儿,才恹恹地开口:“我知道了。”

      她一直是他们之中最开朗的人,这会儿受了打击,一路上自然闷声不语,使得后面的路程,走得如一潭死水般压抑。

      直到进了华光城,到了“佟府”,再见到好友绍宁郡主时,才有所好转。

      佟绍宁大婚在即,佟府上下却十分低调,除了几间院舍贴上大红的“喜”字外,并没弄出太大声势。

      这和佟家的急流勇退有关。

      佟府当家佟志远,曾是当朝二品官员。

      长女佟绍宁生时,天有异象,屋外成群结队飞来一群乌鸦,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府中的仆从拿了扫把和鸡毛掸子,才把那群乌鸦统统赶走。

      那日的奇景传入当今圣上耳中,被认定为吉兆。

      圣上心情大好,不仅给此女赐名,并封为“绍宁郡主”,可随时进宫。

      佟绍宁的戏剧性经历,还在满一岁时的抓周宴。

      她没有选长辈们事先备好的一堆东西,骨碌碌一下爬到桌前,吹灭了桌上的红烛,然后拿着蜡烛把玩,嘻嘻笑开。

      熄灭红烛,等同于掐断香火,实在不是好的意头,旁人一时皆怔忡不语,大气都不敢出。

      要不是眼见佟绍宁险些傻呵呵的,把蜡烛塞进嘴里,恐怕这群人还在想要怎么圆场。

      佟志远对此倒看得很开,他觉得女儿出生时既有异象,如今的一切也是最好的安排。

      从此以后,佟家就只她一个独苗。

      按理说,佟志远本该官运亨通,再上一层台阶,但他思虑深远,到底还是不安。

      圣心难测,日后圣上如果改变主意,把乌鸦聚集视为不祥之兆,那佟家上下老小都要遭殃,所以没过几年,他就递了辞呈,告老还乡。

      旭央幼时和佟绍宁很是要好,两人曾一起游园赏花,笑闹不断,互相以姐妹相称。

      分离时两人年纪尚小,但都依依不舍,这情谊过了多年,虽然淡了,但也弥足珍贵。

      如今朝中形式多变,佟志远的举措就显得格外有前瞻性,不仅远离勾心斗角,定居在这华光城中,日子也过得顺遂安宁。

      只是近来,家中多了“安国公主”这尊大佛,才让佟府上下拿出几分待客的肃穆感。

      旭央此次出行,十分低调,她极其讨厌繁文缛节,更不想抢了新娘的风头,所以衣食住行,都交由佟绍宁处理,身份也慢了下来。

      听到旭央和徐浩言回来的消息,佟绍宁忙不迭出来迎接。

      她紧握着旭央的手:“你吓死我了,说是只出去一两天,结果拖到现在,我还得替你回信,隐瞒行踪,都快累死了。”

      佟绍宁肤如凝脂,生了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一个比一个长得细致。

      她眼睛如秋水般,看什么都含情,鼻梁极为挺翘,嘴巴小巧如婴儿,就连忧心时微微皱起的眉,都有别样的美感。

      “好姐姐,我错了,就是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旭央赔着笑脸,“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处理好的。”

      佟绍宁态度软下来,但仍有些后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家都得掉脑袋。”

      她见旭央领了两个陌生人回来,一脸狐疑:“这两位是?”

      “是我路上结拜的义兄和义嫂。”旭央替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中间的细节不便详说,她大多略过,所以佟绍宁听完后,仍是满脸疑惑。

      但她还是遵循礼数,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见过两位侠士。”

      “郡主说笑了。”陆笙连忙回礼,“您行此大礼,反倒是折煞我们了。”

      “两位是旭央的朋友,当然要奉为上宾。”佟绍宁笑得眉眼弯弯,差人去准备客房。

      等到下人回报后,她还要亲自检查一遍,才肯放心:“我将两位安排在后院公主的住所附近,环境清幽,不会被家中下人吵到。”

      她心思细腻,叮嘱道:“每日的膳食,会有专人送来,如果你们有什么忌口的,或是特别爱吃的东西,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我好命厨子,多做些合你们口味的菜。”

      陆笙连连推辞:“我们不挑嘴,只要能吃饱的,都是好东西。”

      佟绍宁抿着嘴笑:“我猜你们和旭央一样,不喜欢繁文缛礼,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稍走几步,拐到前面的亭子底下,自会有下人,听候差遣。”

      她做事周到,无可挑剔,交代完这些后,腼腆一笑:“还有些婚宴上的事要忙,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的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但离开前,简恒总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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