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雨时很近》云葭

30、高塔 04

　　夜晚的珜曲失去阳光的眷顾，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隔着玻璃窗都能看到路上行人哈出的冷气。
　　餐厅包间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一桌人却吃出了不同滋味。
　　时雨始终在担心，叶晓萌知道真相会怎样。叶晓萌和邱同钧却像孩子般无忧无虑，边聊天边哈哈大笑。直到出发回恒洲的前一刻，俩人还在聊邱易唯的八卦。
　　邱易唯和夏蓝蓝的绯闻后续，发酵得一点都不出人意料。有网友从夏蓝蓝去年的Instagram发现了她秀恩爱的蛛丝马迹。她和邱易唯有不少情侣款，帽子、鞋子，手表……她家的马克杯上，还有她穿的几件潮牌T恤上，都有“YW”的字样——“YW”正是“易唯”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
　　还有人从夏蓝蓝的微博关注列表中找到了她表哥的账号，又从她表哥去年生日发的微博中找到了一张多人聚会合影照。那会儿夏蓝蓝和邱易唯还在热恋，夏蓝蓝也没红，她肆无忌惮地搂着邱易唯的脖子，对着镜头甜甜地笑。
　　看得出来，恋爱中的夏蓝蓝是真的很幸福。网友纷纷感叹，过期糖最为致命。
　　这些照片和截图一曝光，不少网友暗搓搓地期待夏蓝蓝和邱易唯能旧情复燃。不过天鼎的公关团队已经澄清了，邱易唯目前单身，被偷拍的照片是他和朋友聚会，大家关系好闹着玩而已，而且当天在场的也不止他们俩。既然邱易唯和夏蓝蓝都是单身，男才女貌，当然是有机会和好的。新时代的单身女青年可以和任何人谈恋爱，包括她的前男友！
　　网友如火如荼地从玻璃碴中找糖，好巧不巧，夏蓝蓝不知是吃瓜手滑还是切错账号，给某条夸她和邱易唯般配的微博点了赞。虽然她很快取消了点赞，但热搜又是妥妥的第一了。
　　有了正主这一态度，网友们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几天下来，夏蓝蓝和邱易唯的CP粉纷纷冒头，还建了后援会，叫“夏秋夫妇”。
　　时雨好奇地搜了一下，短短几天，夏秋夫妇后援会的官博居然有七万多粉丝了。她玩了五六年微博，不过几百个粉丝……好气人啊！
　　“邱总真是了不起，了不起！”时雨啧啧赞叹。有热闹可看，她心中的忧虑也被冲散了不少。
　　许仲骞看着时雨这样，琢磨着要不这几天多找一些邱易唯的花边新闻给她解解闷算了。他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又觉得不是很妥。但他还是说服了自己，让时雨开心比较重要。于是他也打开了各大论坛，开始查漏补缺。
　　时雨拍了一下邱同钧：“快看评论，你叔叔这次是真的火了。”
　　邱同钧拿着手机傻笑：“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夏秋夫妇’，什么鬼？！哈哈哈哈……我爸要是看到，又得气得血压飙升了。”
　　“我前天就发现了这个后援会，工作太忙没来得及分享而已。”叶晓萌很得意，“小邱总，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看你叔叔的热闹。”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后有他的花边新闻，请不要吝啬，全部分享给我，谢谢！”
　　“放心，看热闹吃瓜，我在我们研究院排第一！”叶晓萌举手，“以前我就经常吃时雨姐和许博士的瓜。”
　　突然被点名，时雨怕叶晓萌乱说话，敲了敲身后的车门提醒他们：“别看手机了，该上去了，再不走你们半夜都到不了。”
　　“那好吧，我们恒洲见啦。”
　　“嗯，去吧。”
　　大家告了别，小冯一踩油门，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时雨久久凝视着夜幕，她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但愿事情顺利解决，但愿晓萌能少受点伤。”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当背景的许仲骞开口：“会的。”
　　“虽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走吧，送你回公寓。”
　　“才七点多，回去也没什么事。”时雨指了指左手边一家书吧，“陪我去那儿喝点东西吧。”
　　时雨刚来珜曲就注意到这家店了。她平日里很少逛街，就连最热门的餐厅都不怎么光顾，可是这家书吧很特别，以至于她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书吧的名字叫作“鸢尾的夏天”，从前童鸢在布鲁日开的花店，名字叫“鸢尾的花”——鸢尾是童鸢的外号。
　　每次路过这家“鸢尾的夏天”，时雨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童鸢。这美好的巧合让她沉醉，她忍不住想靠近。
　　书吧的外观是二十世纪欧洲的小镇建筑风格，砖红色的墙面，墨绿色的窗户，橙色的灯光从玻璃中透出来，给站在窗外观望的人无限暖意。一推开门，舒缓的音乐传来，把所有嘈杂都被挡在了门外。
　　年轻的女店主见有客人进门，热情地问候，给他们挑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时雨托着腮，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这间书吧不大，布置风格正好是她喜欢的，除了靠墙的几个大书架，剩下都是供客人阅读和茶歇的座位。墙角有一台留声机造型的音箱，音乐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许仲骞见她颇为中意这里，提议说：“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陪你常来这边坐坐。”
　　“常来？”时雨一笑，“你明天就走了，下次回来也就是处理剩下的工作，最多待三四天。你怎么陪我常来啊？”
　　“你爸爸说碧波谷项目结束前你会经常来珜曲出差，我若是有空，可以陪你一起。”
　　“等你有空？怕是比较难吧。”
　　许仲骞会心一笑，没有反驳。时雨说得没错，他的工作强度很难允许他有空。既然没办法做到，他也不想承诺得太满。他翻了下菜单，给时雨点了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给自己点了一杯伯爵红茶。
　　趁着时雨给人发微信，许仲骞去书架那边徘徊了一会儿，随便拿了几本书看。
　　书架展示台上有本书非常显眼，许仲骞只看到书名就拿了过来，《在卡萨布兰卡听海风》。卡萨布兰卡，那是一座令他永生难忘的城市。
　　他顺手翻到某一页，不过看了几段文字，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翻到书的勒口处，他仔细看了一遍作者的介绍。
　　“许仲骞，你的红茶上来了。”时雨在召唤他。
　　许仲骞把书带了回去。惊诧匆匆而去，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任何异样。
　　“你看什么书呢？”时雨拿过书，“《在卡萨布兰卡听海风》……呀，我去过这里。这本是散文集？”
　　“嗯，散文集。”
　　仔细一看封底的作者介绍，时雨吃了一惊：“不会这么巧吧，我认识这个作者！”
　　这本书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时雨五年前在卡萨布兰卡海港遇见的那位女作家。时雨当年没问过她的名字，但她把她和船长丈夫的故事说给了时雨听。所以看到这段作品介绍，时雨瞬间就想起了她。
　　“我是一个向往全世界的人，我曾以为我不会结婚。直到有一天，我在卡萨布兰卡遇见了我的丈夫。我嫁给了他，为他驻足于此。他是一位船长，常年漂泊海上，而船员们的家眷是不能随行的，因此我每年都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他。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在岸上等他回家。与他分别的每一天，我写下我在这座城市遇见的点点滴滴，等他回来说给他听，也分享给每一个看到这本书的人。”
　　轻轻念出这段文字，时雨像是回到了五年前，她最不堪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她为了反对时年的婚姻，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每天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时雨翻开第一篇文章，才扫过几行，许仲骞就把书拿了回去。
　　“趁热喝了。”他把蜂蜜柚子茶推到时雨面前，“书可以买回去慢慢看。”
　　“好吧。”
　　这样的许仲骞，她无法拒绝。同时她捉摸不透，恋爱前后，许仲骞对她的态度就像是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才能让他那么狠，一次又一次主动伤害她？这是她一直以来不愿意去想的事，哪怕是现在，疑惑才冒头又被她强行摁了回去。
　　她把心思放回这本偶然发现的书上。书名太勾人，像是不经意打开了时光的缺口，她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那一年的种种。
　　倾诉欲一上来，她便说给了许仲骞听。她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了，轻易就能想起所有细节。细节到港口遇见的海军的衣服颜色、路边曼陀罗的形态，还有花坛里的不死鸟，她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
　　等等，她为什么会想到不死鸟？
　　时雨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她不是第一次回忆起卡萨布兰卡的旧事，两个月前她就跟陆西城聊过。可是在她从前的每一次回忆里，是没有不死鸟的。真是奇怪……
　　“两位好，打扰你们啦。”女店主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时雨的胡思乱想。
　　时雨抬头，见女店主端着一个托盘。她笑起来很甜，有两个小梨涡。她说：“我在研究下午茶新品，二位不介意的话能帮我试吃一下吗？最好能提点建议。”
　　“当然可以。”时雨欣然同意。她求之不得，晚饭的时候她因为有心事，基本没吃什么。
　　女店主端给他们一人一小碗橙黄色的羹汤，还有一块糕点。她介绍：“这是南瓜银耳羹，这是抹茶蔓越莓蛋糕，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最近在学烘焙。”
　　时雨喝了一口羹汤，又尝了一小块蛋糕。不得不说女店主的手艺很好，南瓜银耳羹甜而不腻，抹茶蛋糕香甜中透着微苦，如此搭配特别适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品尝。
　　时雨夸赞：“你的店很有特色，每次白天路过都看到很多客人。你还这么努力研究新品啊？果然生意好是有道理的 。”
　　“过奖了。”女店主很谦虚，“在珜曲这种旅游业日益旺盛的古镇，像我们这样的店会层出不穷的，没有一点特色很难维持下去，得不停地尝试新品，找新的商机。”
　　“甜品很好吃，我会推荐朋友来光顾的。”
　　“多谢。”女店员看了一眼许仲骞，笑着对时雨说，“男朋友很帅啊，二位看着很般配。”
　　时雨略羞涩。说她和许仲骞般配的人太多了，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次，可不知为什么，今晚再次从女店主这里听到，她觉得格外不同。
　　许仲骞拿起书，问女店主：“这书还有新的吗？我想买一本。”
　　女店主看了一眼书名，摇摇头：“《在卡萨布兰卡听海风》卖得特别好，我这里不是主营图书的大书店，进货不多，很快就卖完了。您拿的这本是样书，仅供阅读用。”
　　“没有新的也没关系，这本卖给我吧。”
　　“这不太好吧。”女店主犹豫，指了指破损的书角，“被很多人翻阅过，已经破损了。您可以去其他书店找找，这是畅销书，很好买的。”
　　“我女朋友喜欢看，她很懒，可能也不太想去别的书店找了。破损没关系，就卖给我们吧。”
　　女店主被许仲骞这番话打动，会心地笑：“先生您对您女朋友太好了，让我无法拒绝呢。这样吧，就当是帮忙试吃甜品的回报，这本书送给你们了。”
　　“感谢。”时雨仰起笑脸，“那么作为回报，我在珜曲出差的这段时间，有空一定带朋友来照顾生意。”
　　女店主笑着离开了。时雨看着她的背影，对许仲骞说：“我挺羡慕她的。这样的生活我五年前就在畅想。”
　　许仲骞纳闷：“为什么是五年前？”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童鸢吗？我最好的朋友。”
　　“记得。”
　　“她爷爷是个植物学家，她大学修的也是植物学，天生热爱花花草草。她在布鲁塞尔上大学的时候，开了一家花店。那家花店叫鸢尾的花，不仅店名和这家书吧相似，营业风格也相似。除了卖花，还供应下午茶。我在布鲁日陪童鸢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也有一家这样的小店该多好。”
　　“不难实现，我们也可以开一个这样的店。”
　　时雨笑着摇头：“我太忙啦，哪有时间开店。你比我更忙。”
　　“如果真的很想要，总会有机会的。”
　　“但愿吧。”时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不知不觉我们都在这儿坐了两个小时了。回去吧，别耽误人家打烊，明天你还要赶早上的高铁回恒洲呢。”
　　“嗯。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