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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期 ...

  •   仲春四月,深夜荒山。一道瘦削单薄的身影还在匆忙赶路。
      雾气悄然四合,很快便铺天盖地,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前路。
      顾浔抬头看了眼那一丁点即将被乌云吞没的月亮,心想,看来又要下雨了。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雨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顾浔微微苦笑,两次归家都会在这最后一程遇雨受阻,莫非是天意?
      左右无处躲雨,他只得加快脚步冒雨前行。走过这一段山坳,地势忽然变得平坦,浓雾中,现出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认出这座庙的那一瞬间,顾浔只有一个想法:确实是天意!
      既然天意如此,那就在这里吧!
      有些麻烦,回家前总要解决的。

      顾浔进了庙里,点燃火折四顾,这庙破败的与三年前别无二致。他勉强找了一处不漏雨的地方,席地而坐。

      三年了啊……
      顾浔在心里无声的叹息。

      三年前,他本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那日突然收到一封信:
      父已逝,速归。
      陌生的字迹,没有署名,无可辨别真假。

      父亲身体一贯硬朗,在收到这封信的半个月前,他还收到了父亲的亲笔家书,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及身体有恙或家中发生了变故。
      倘若父亲真的辞世,为什么不闻兄嫂报丧,却只收到这一封匿名信?

      顾浔心急如焚,当即星夜启程,快马加鞭往家赶。
      彼时的梁国正战火四起,从北疆到他的故乡江南宁州,需穿越大半个国境。顾浔一路磕磕碰碰,比起正常行程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还没赶到。最后,在还有不足百里地时,他连马都舍弃了,不走官道,翻山跃岭,不意却在山中遭遇大雨……
      那晚,也是在这座破庙里,他入睡前还想着,明天,他一定能知道答案。
      那时的他万万想不到,后半夜的一场变故,会将归期足足推迟了三年。

      雨慢慢停了,天边乌云悄然散开,千疮百孔的屋顶漏下几缕月光。
      顾浔在破庙中枯坐许久,直到远处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显然来者身负武功。
      顾浔心道:来了!

      “余超勇!老子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叫这个名字!”
      那人还未进得庙中,骂声先已传来:“你他妈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躲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有用吗?只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把你吓破胆了?”

      被来人唤作余超勇的顾浔面无表情,于对方的一连串责问仿佛充耳不闻,唯独在听到“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他坐在暗处,对方看不清他的脸,也就没有捕捉到这一瞬间的表情。

      来人边说便走进破庙,见他仍旧好端端坐着,八方不动的模样,更是恼火:“蠢货!下个月的解药你不想要了是吧?”

      “左大人息怒。”顾浔慢吞吞的起身作揖,“应该怎样做,还请大人教我。”

      左骁被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噎了一下,只得自己找台阶下,在他面前坐下来道:
      “念在你已多年未出宗门办差,难免生疏,我好心就点播几句。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下手不够干净果断,给自己和宗门招惹麻烦。要懂得见机行事!比方说这一次,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顾浔与他四目相对,一脸茫然。显然在说:我不知道。

      左骁在心里又骂了一句蠢货,恼火道:“虽然指派给你的任务是去杀穆清一人,但是,当晚你入室杀人之时,穆清正在他小妾房中睡觉,你只杀他一个,却留活口,是生怕不留下被追查的线索吗?”

      顾浔迟钝的眼神透出一丝醍醐灌顶的清明,激动到:“多谢大人指点!我这就下山去……”

      左骁冷冷打断道:“现在才去不嫌迟了吗?实话告诉你吧,当晚我就在场,亲自出手给你善后,将左清的小妾还有睡在厢房中的两个丫环都……”
      他说着干脆利落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办事不麻利的饭桶,宗主才设立我们这些鹰眼,加以监督,否则还不知道你们会惹出多少麻烦!”

      “有劳大人了!”
      左骁哼了一声:“算了!念在你入门多年,曾替宗门办过不少事,这次我便不加责罚了。但是,教训也必须要有,否则只怕你不长记性。所以下个月的解药,只能给你一半!”
      门主在每一个杀手身上都下了毒,然后用一月两颗解药来控制这些杀手,就连左骁本人也不例外。
      犯了错或是没有完成任务,就会被罚。

      门人都清楚,没有解药,就是九死一生,能不能扛过去,只看造化。
      毒性发作时,身体极为痛苦自不必说,还有一厉害之处就是严重时会神志不清,甚至产生幻觉。
      这对于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来说,无异于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别说被仇家追杀了,就连同门趁你病要你命也是常事。

      若有一半解药,毒性发作时可保神智不失,但仍旧会痛得生不如死。挺过那个月,才能从地狱里爬回人间。
      左骁嘴上所谓的不罚,但也需给你教训,便是这个意思。这已经是极残酷的惩罚。
      其实罚与不罚的权利,不在左骁这样的角色手里,他只是借职务之便私扣下属的解药。
      毕竟他自己也担心有完不成任务的时候。不论是未雨绸缪,还是拿来当做筹码让其他杀手供其驱策,这都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

      他等着欣赏面前之人痛哭流涕跪下来求饶,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引出后面的话题,让对方上套。

      没想到,他听见的是对方一口答应道:“哦,那好吧!”

      左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往那些杀手,无论多凶悍,但一听说要被扣解药,谁不吓得面无人色,屁滚尿流扑上来求情。

      这人是不知其中利害还是真傻?
      左骁不由得再次端详起了对面这个叫余超勇的人。

      此人入门时间不算短,之所以把他当做冤大头来欺负,是因为三年前他在一次任务失败后吓破了胆,死里逃生回到宗门,重伤再加上受罚,足足消沉了三年,宁愿忍受责罚欺辱,苟且偷生,也不敢再接任何指派。

      这一次,是他复出后的第一个差事,首领不放心,派了人跟踪监视。左骁亲眼见证,这已经是个一蹶不振的废物了。

      他先是在那个穆清家附近闲转了几天,根本没动手的意思,眼看时限快到了,不得已才挑了个半夜,在目标睡觉时动手,杀完人也不善后就顾着急忙慌逃走,甚至还找个荒山野庙藏起来。

      这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乡野村夫只怕胆子都比他大。
      真是枉费了宗门多年的调教,左骁甚至觉得给他一颗解药都是浪费了。

      但是,莫名的,他又觉得对方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他看不透的东西,他试探着开口道:“别说的那么轻松!你是不知道当毒素随血液流变四肢百骸时有多痛?”

      “哦,我知道。”顾浔淡淡地道。

      他的确知道,在很多年前就知道。
      不但知道,还亲身经历过,熬过无数回身不如死,痛彻骨髓的毒发期。
      比如三年前,在这间破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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