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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8章 凌云寒霄问赤箭 ...

  •   “师兄?”我慢慢地走过去。
      他点点头。
      像是有一层水雾挡在我和他之间似的,我一直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回来了?”
      这话却不是对我说的,我顺着他的眼神往身后看去。
      是方才遇见的那个人。
      那人唇边还带着笑:“苏师弟。”
      苏师兄缓缓地笑了:“凌师兄。”
      那人点了个头,算是应答:“老头叫你干的事情都做完了?”
      他口中的老头,就是指肖药儿吧?
      这样儿称呼倒是不错,一点儿师兄的架子也没有。
      可是,要不他是眼里边儿俗世礼法根本不重要,要不就是跟肖药儿混的熟稔了可以无所谓尊不尊称。
      “方才做完,劳师兄费心了。”苏师兄微微一笑,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口气。
      “听说他新收了个徒弟?”
      “便是师兄眼前的这位了。”
      “哦?”那人挑起眉毛,颇有兴趣地看着我,“这就是我那个‘骨骼清奇,天资聪颖’的小师弟?”
      ……骨骼清奇,天资聪颖?
      也不知道他那儿听来的谣言。这话要是说的是苏师兄,倒还是……很可信的吧?
      我好像也没看见过苏师兄用武……呃,这事儿先放着不管。
      我笑着回应那个人:“凌公子。”
      苏师兄看了看我,又笑着对那人说:“可是师兄与小师弟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
      那人笑而不语。
      我一边假笑,一边转过脸去对苏师兄说:“哪里哪里,怜君不过是新来的小倌儿,怎么敢妄自称作师弟。”
      那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做摇首叹息状:“罢罢罢,便就是叫错一声小倌儿,便被记恨如此……千般万般,却是我凌某人不该。”
      苏师兄淡淡地笑着:“小君,怎地我不知道你何时这么计较了?”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滞缓。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苏师兄对我这么照拂,我理应对他更礼貌一点的,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莫名其妙地发起牢骚,感觉就好像是我埋怨着他什么一样。
      说起来,我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事。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是说,要不是师兄你给我准备的袍子太……”
      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我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苦。
      却是一种,很没有缘由的感觉。
      茫茫然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掠过,一次又一次。然而每次我都仅仅只能捕捉到它滑过的风声。
      怎么也抓不住。
      什么也抓不住。
      “苏师弟准备的袍子……?”凌师兄咂了咂嘴,从上而下地打量他,“想不出来啊,苏师弟。”
      苏师兄没有说话。
      “要是千醉知道了这件事儿,你该怎么办?”
      ……尹千醉?
      怎么把他给牵扯进来了。
      我偷偷地看了一下苏师兄的脸色。
      他还是在笑,只是这个笑容就有点……有点微冷的感觉。
      “其实这衣服挺适合我的。”
      那人挑了一下眉毛。
      “小君……?”
      我望了一眼苏师兄,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差不多是个废人,所以衣服是要越简单越好,太奢侈的咱也没那个本事穿起来不是?”
      这些话,其实没什么。
      不会难以启齿,也不会再让我痛苦。
      已经是事实了。而我只是在阐述它而已。
      凌师兄愣了愣:“抱歉。”
      看见他窘迫的样子我突然心情大好:“这下凌公子晓得便不是小倌娈童也能穿这样的衣服了吧?”
      他苦笑了下。
      苏师兄向他做了个揖:“师兄,小师弟与我先且别过了。”
      那人微微颔首:“回见。”
      “回见。”苏师兄说完把脸转向我,“走么?”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山野里涓涓流淌的溪流,温柔婉转。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我没有理由说不走。
      他的脸上,浮现出柔柔的笑意。
      他在前边儿带路,我跟在后面,走了几步远的时候,我又回头望了一下。
      那个凌师兄还在那里看着我们。
      廊间的风吹得他衣袖轻轻摇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他周身,有一种肃杀之意。
      前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一惊,赶紧转回头去追苏师兄。
      “苏师兄,那个人……”
      他侧过脸来:“他是凌寒之,你……”
      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大师兄。”
      凌寒之。原来是这个名字。
      我点点头,注意到他说话时微妙的表情:“大师兄?”
      “恩。他也曾是肖药儿的徒弟。”
      “也就是现在不是了?”
      苏师兄看了看前面的路,带我转了个弯儿:“可以这么说。”
      ……我怎么听着很复杂的样子。算了,反正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那他,是救我的人吧?”
      他的脚步慢悠悠地停下了,回头望着我的脸:“是么?”
      阳光这个时候已经移了一个位子,微微地偏斜了。
      苏师兄的脸隐在廊间的阴影里。
      光与影的交合。
      我只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似乎是若有所思。
      半晌他笑了笑,声音轻柔得像风:“不知道我算不算?”
      我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算,当然算。”
      心里忽然就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他笑笑不再说话。
      接着转了几个弯,走出去的时候出口居然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个。像是侧门的地方,入口比正门小了很多。
      看苏师兄气定神闲的样子我也就放下心来,晓得不是走错了路。他把手指放到嘴里,一声悠扬的哨音发出,过了没一会,枣红色的马儿从墙角小跑着出来。
      那马跑到我身边,依然是先蹭了蹭我的手。
      我一边摸它的头,一边问:“师兄,这里离我们采药的地方远不远?”
      “就在前边儿了,倒不是很远的……你想走着去?”
      “恩。”我笑了笑,捏了下袖子。
      ……虽然说知道自己的腿可能支持不了多远的路程,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不想,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做个被人照顾的废人。
      知不知道和想不想是两回事。
      他把缰绳牵在手里,眼睛微微地弯起:“好,我们走着去。”
      他没有问我能不能吃得消,也没有说如果不行我们再骑马之类的话。
      不是质疑,也不是不合时宜的担忧。
      ……倒是我自己突然反应不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会劝一劝我。
      突然想起来他方才说不是很远:“不是说谷里寸草不生的么?”
      他在前面走着,衣袖轻微浮动像一株随风摇摆的墨兰:“天下万物,有无相对,此消彼长,所以谷里倒不是说完完全全的荒芜。有这么一小块地方,偶尔被山下流淌下来的雪水滋润,经年累月,成了谷里独一无二的绿地。初时是没有草药的,我偶尔去变种了些。”
      “唔。”我眯起眼睛笑了笑,一个雪水滋润的事儿,还能被苏师兄讲出这样的道理来……要换做是我,是万万不会想得这么多这么深的,顶死了赞叹一下天地造物的神奇。
      “……是不是我说得多了?”他轻轻地笑出声音来。
      “没……”我摆手,“我只在想,师兄不愧是师兄,能想到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的事儿。”
      他抿唇笑了:“贫嘴也没你这样儿的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苏师兄笑得,有些惆怅。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对了师兄,我记得你提过纯阳宫七秀坊……什么的,那些是什么地方?”
      他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说:“是江湖门派的称呼,纯阳宫的武学融合道家真谛,提倡万法自然;七秀坊招式华丽却并不显繁琐,双剑舞动时,剑影如漫天花雨,往往致敌于无形之间……”
      漫天花雨?不知道华丽到何种程度……
      他像是晓得我在想什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不过七秀坊不收男弟子就是了。”
      “这是为何?”
      “创立七秀坊的乃是公孙大娘,不知你听过没有‘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诗中所说,便是这位公孙氏了。据说她还有个胞妹,人称公孙二娘。为了不使剑舞绝艺失传于天下,她们二人方在扬州瘦西湖畔建立七秀坊,将其技艺发扬光大。”
      “喔,就是说这套功法不适合男子?”
      “不错。”
      兴许是走得远了,现在双腿又酸又疼,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的酸麻。
      “师兄,还有多远……才能到?”
      “呵,看看你的脚下。”
      脚下?
      我低头看了一看,发现脚边已不知何时开始有了点滴绿意。虽说草叶间隙间仍能看见贫瘠的土壤,可至少不像我们来时的那段路,寸草不生,满目荒凉。
      “……这么说是已经到了?”
      他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瘫坐在草地上:“再走下去我非得残了不可。”
      他微微一笑,在我身边弯下腰来:“看,这是赤箭。”
      我扭头看着身边被他指着的那株草,状如箭杆,颜色赤红:“怪不得叫做赤箭,名字贴切得紧。”
      “《神农本草经》里说赤箭以‘其茎如箭杆’,赤色而得名。”他说着将赤箭周围的土壤松开,“其根下五六寸的地方,约有十几个块状根茎,便是天麻了。”
      我爬起来凑到他跟前,果然瞧见泥土下面埋着一圈儿椭圆形的块茎,表面呈黄棕色,有好几圈环状褶皱细纹。我用手戳了戳:“样子怪怪的。”
      他笑了笑:“天麻味辛性温,无毒,润而不燥,有平肝息风止痉之功效。记住了?”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
      ……害怕自己记不下来。
      他将赤箭连同天麻一起小心翼翼地采出来,用布包好:“配药的知识以后会慢慢儿教你。”
      “好。”
      接下来的时间,我便在一大堆诸如仙茅、远志、商陆、防风、半夏……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中度过。
      说来也怪,面对这些草药,我似乎是“一点就通”……唔,这是苏师兄的原话。
      “你倒是个天生就该学医的。”他眯起眼睛笑。
      “师兄你……”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恩?”
      “……没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苏师兄身上的袍子由青绿色变成了墨绿色,那上边儿的花纹也因为光线的缘故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了看天色说:“今日便就到这里吧。这里草药也不全,若是想真正学些东西还是等过些时日,我带你出谷罢。”
      “带我……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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