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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秋兰映玉池 ...

  •   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微微酸苦。
      像是吞了根鱼刺,一直滑到肠胃里去,戳得人生疼。
      先前胡思乱想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静下来了,便觉得冷得慌。
      转身躺好,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好歹盖过肩膀不至于有冷气钻进来。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像是灌了十斤的酒。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冷风忽地钻进来,顺着手臂一直爬到心口,凉飕飕的。
      我哆嗦了一下,精神被冷气这么一激倒是好点了。
      棉被在身上几乎裹得严严实实,边角全被压在身子下边,像是被人仔细掖过的。
      床铺的另一边显然已经空空荡荡——这么说似乎有点儿不对,那上面还压着一叠折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衣物。
      颜色花花绿绿,看不出样式。
      我把它抖开了,发现是开襟的外袍和对襟小夹衣,都是简单易穿的衣物,不需要我花什么力气。一层一层地披上了,觉得暖和了不少。
      趿拉着布鞋扶墙走到桌边,那方桌上放着一只茶盏,杯盖开了一条缝,正悠悠地冒着热气。
      我怕单手握不住,就用两只手捧起了,喝了一小口。
      茶水从口里滑入肠胃,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泛着苦味儿。
      皱着脸把茶盏放下了,咽了几口唾沫,芳香甘甜的余味儿慢慢浮了上来。
      昏沉的精神为之一振。
      推门声响起,寒风从敞开的门扉里灌进来。
      我搓着臂膀,打了个寒噤。
      “起了?”苏青蘅拎着一个冒热气的水壶站在门口,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关上了门。
      他朝我点了个头,淡淡地,不冷也不热的表情。
      只是晨光里的他眉眼格外柔和。
      我就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就着星光偷偷打量他的事情,脑子轰地炸开,说话也支吾起来:“……刚,刚起……”
      他有些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淡然的眉眼似乎也不再那么淡然了,像是有点儿紧张的意思。
      我哪能告诉他是看他看的出了神,就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不是,就是昨天喝的酒没全醒,人还晕晕乎乎的。”
      他浅笑出声,也没问我昨天白天喝的酒怎么还醉到现在,往桌上瞟了一眼就说:“茶喝了?”
      “喝了。”我喝完顺手合了杯盖,他也看不出来我喝了没。
      “头还疼么?”这会儿他的视线停在我脸上了。
      我还是不太敢看他,就低了低头说:“比方才好多了。”
      “那就好,你现在风寒症还没全好,别再着了凉。”可是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先洗洗脸罢,一会我给你把个脉,再熬碗药。”
      他取了个小木盆,倒了半盆水。
      我杵在原地,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名义上我是他师弟,可其实我只是个什么也不能干的废人,肩不能扛手又不能提,连洗脸水都是他帮我打过来的,可是却被他这样关心着……掖好的被角也好,添置的衣物也好,醒酒茶也好,都是他一一准备好了的,就是没有睡的地方,他也把自己的床分出一半,这样的人情我实在是受之不起的,更何况我这个废人什么诊费药费也没付,白吃白住赖在这……
      我虽然失了忆,不晓得这个所谓的“恶人谷”是个什么地方,不晓得苏青蘅和肖药儿究竟是怎样的人,可是我却知道,苏青蘅对我,是真的关心。
      这样真真切切的,什么都先一步想好了的,不是关心是什么?
      “想什么呢?”他递给我一只方巾。
      我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接过。
      手上的这块方巾,是浅浅的米色,绣了淡淡的兰叶文,跟他衣服上的纹路一个样儿。
      虽然又浅又淡,可是技法却绝不简单,丝线一重压着一重,才显出镂空层叠的效果来。
      不晓得是谁有这样的功夫,绣个花纹也能这么考究好看。
      “你要是喜欢,这方巾你就留着罢。”
      他试了试水温,没再添热水也没说放一放再洗,看来水温是刚好的。
      “哎?这怎么成,这可是师兄你的东西……”光是被他这么拂照就已经很让人不好意思了,再收他的东西……
      “不妨事儿,反正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他笑起来很是温和的样子。
      “师兄你做的……?!”我有些惊讶地看他,不晓得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做出这么精细的活儿,虽然说苏师兄不像别的男人,他身上总有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味儿,可是,可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怎么也是我想象不来的。
      “很惊讶?”他唇角的笑容愈发好看起来。
      ……这样的笑容,是能把人眼睛晃花的。
      就像是昨天他听到那首“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歌时的笑容一样。
      可是也不一样。
      那会儿他笑的,更加,更加……
      更加好看。
      濯濯如春柳,让人一下子就觉得是春风吹拂,暖到心里的笑容。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成。”他还要给我把脉煎药什么的,这样算起来我受了他多少恩情?
      “唔,”他想了想,“说起来你是我师弟呢,师兄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就先把这个帕子给你,以后你要是学了刺绣什么的,又绣得不好,还能把这个拿出来炫耀一下是自己做的。”
      ……学刺绣?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手我都不指望用它来拿剑了,拿针就更不指望了,一个是力气活儿,一个是精细活儿,两种我都做不了。
      不过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说不定就像他以前说的一样我的手能好呢!
      到时候再学刺绣什么的,也好有个榜样在前面鞭策。
      ……什么时候能绣到他那样儿,什么时候就算好的了。
      “赶紧洗脸吧,一会儿水要凉了。”
      ……对了!我都忘了还有这事。
      我把帕子放在盆里,心里却又有点儿不乐意起来。
      其实这帕子我更想珍藏起来,而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拿来洗脸……
      可是这么点不乐意跟得了这方巾的高兴比起来就没有什么了。更何况除了从他那得的这块,我也没有多余的帕子。
      说到底我是怕他看见我用这个洗脸,会不高兴。
      不过应该不会吧?苏师兄人是很好的,待人温和,说话又不紧不慢,声调也是跟溪水一样,淙淙泷泷的清脆又温婉地好听。我越来越觉得跟他呆在一起,是一种享受。
      手指按着方巾,伸进水里——果然有点儿凉了。
      觉得两只手冷冰冰的。
      我把手拿出来,想拎水壶加点儿热水,又想起来自己的手提不了重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再麻烦他。
      “怎么了?”他看我半天没动静了。
      “那个,水有点儿凉了。”
      “都只顾得说话了,我来吧。”他把水壶拎起来,又倒了一些水。
      水盆里蒸蒸地冒热气。
      我就着扑面而来的蒸汽把手放进盆里。
      “等下……”他忽然说。
      我扭过头看他:“怎么了?”
      他伸了一根指头试了试水温,手指从水里拿回来的时候有点儿发红。
      “……要不要,添点冷水?”
      他说话声有些慢,像是在迟疑着什么。
      我有点奇怪他的表情,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用了,我觉着正好。”
      那水温温的,整只手都像是泡在温泉里,原本冰凉的手背这会儿像是给蚂蚁小口啃着一样,痒痒的,可是很暖和。我都舍不得撤开手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又盯着我看了几眼,然后说:“那好。”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觉得像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拿着方巾胡乱地抹了几下脸,那帕子掺着温水,面料的柔软与水的温暖一并刺激着脸部。感觉脸上的毛孔全都舒张开来了,说不出的舒适,连带着精神比那会子喝过浓茶之后还要好。
      他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
      “咦,师兄,”我刚把方巾放下,现在整张脸都是湿的,抽了抽鼻子,说话声有点儿含混不清,“你不用去做事么?”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是昨天他采药回来那会,估计先前已经去了好长时间,午后了才回来。
      可是今天他看起来倒是很悠闲的样子,从我起来一直陪我闲聊到现在,还说过会儿给我把脉熬药。
      ……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等我。
      “不……”
      “其……”
      我“不好意思”只说出一个字来,跟他的“其”字混在一起。
      我止住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他却没有接着那个“实”字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头:“没事的,把你照顾好才是我这个师兄该做的事。”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给针扎了一下。
      我手抖得不行,把脸又转向水盆,盆里面的水被搅得不停晃荡。
      好像我现在的心情也是这样。
      晃荡的,朝着不可预测的地方发展。
      他说是“师兄应做的事”,可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儿是吧?
      他也完全可以把我扔在一边不管的。
      他站在我旁边,身上的兰花香气淡淡地传过来。
      我觉得脑袋突然就像“春池”后劲上来的那会,迷迷糊糊的。
      ……却又没有真正吃醉了酒那样晕乎地难受。
      所以虽然迷糊可是还是知道要做什么,我尽可能快地拧着方巾,却因为手一直使不上力,只好拧得半干就站到一边来。
      “好了?”
      “恩,好,好了。”我愈发地不敢看他,把视线压得极低。
      他笑了笑,笑声里有种淡淡的……总之,总之就是让人说不上来,却觉得很有韵味的感觉。
      我看见他的袍子动了一动,手搭在盆沿上,就要把木盆端起来的样子。
      心底有个声音催促着我说话:“师兄,我,我自己来。”
      他本来是要端起木盆的动作就这样停下了:“你自己来?”
      他的声音里有担忧,却也还参杂着欣慰。
      我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他说我的手多加练习便会好,可实际上我向他提出要自己做什么,连着这次,总共也就两次,上一次还是差点把那瓷碗打翻了的,而且,那次也不是真的想要锻炼什么的,纯粹是因为觉得被别人喂药太没面子……他该是怕我自此消极的吧。
      我给自己打了打气儿,把手搭上了木盆边沿,又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觉得是能端的最稳了的。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就准备数到三的时候就一提气把盆端起来。
      我其实是吃不准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的。
      一……
      二……
      三……
      我憋了一口气,猛地抬臂。
      那木盆晃了一晃,居然被我抬起来了。
      虽然距离桌面只有一丁点儿的高度,盆里面的水也有一部分泼洒出来,溅湿了衣襟,可是我却仍欣喜若狂——总算是恢复了那么一点儿力气。
      苏师兄也笑着说:“不错。”
      我更加觉得欢喜,想试着把木盆搬到门口,可是刚一挪动位置,手臂的力量就到了极限,木盆啪地一声砸在桌上,我几乎被盆里的水淋了个透。
      苏师兄一直站在我旁边,这会儿也没能幸免。
      他是怕我站不稳才一直在一旁看着,准备扶我的吧?
      “……师,师兄……”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了,只好低着头。
      他宽袖上沾满了水渍,一块深一块浅的颜色,像是某种破碎的斑纹。
      “没关系,我没被水溅到多少,过会儿自然就干了。倒是你,先换件衣服罢,一会儿跟我出门采药就冷了。”
      “哎?”我吃惊地抬头看他,“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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