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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子黄时初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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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了,八月三十一号正式报到。迦琛背着书包,尽可能放慢脚步,天上下雨了,打湿了迦琛身上白色镶浅蓝边的衬衫,迦琛就望着雨,觉得要是能在雨里漫漫而行走一辈子也不错。
有人“啪”地一下拍在迦琛肩膀上,迦琛吓了一跳。孟菲菲大声地说,“你要感冒啊,下这么大雨还不急不慢地走。”
她用雨伞遮住了迦琛的头,在学校里,迦琛只喜欢孟菲菲,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是迦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孟菲菲在一起就可以吐露心声。孟菲菲家里很有钱,戴名表,穿名牌衣服,也清高傲气,但是她很直爽,大大咧咧地像个男孩子。
她们手挽着手打着一把伞往前走,孟菲菲肯定地说,“刚才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肯定又在想心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心里想着事情的时候,眼神就变得特别迷蒙,真是天生的美女。”
迦琛对孟菲菲的夸赞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把自己刚才确实在想的心事拿出来和孟菲菲一起分享,“我在想,如果人可以一辈子走在雨里,漫漫而行,只要看细雨迷蒙的风景,那多好。”
孟菲菲扑哧笑出来,“好什么好,一辈子走在雨里?还没走一天就要发高烧得肺炎了!你还是实际一点吧,这些怪想法又不能提高成绩又不能赚钱又不能交到帅哥男朋友,有什么用?”
迦琛习惯于孟菲菲说话的方式,只是莞尔一笑。孟菲菲说起暑假的见闻,前几年已经去了新马泰,也去了欧洲,本来今年想去日本看看,结果又因为别的原因终未成行,最后去了南方一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的风光也很让孟菲菲满意,她说,“我不像你,说起话来能又是诗又是画的引经据典,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西湖就是很漂亮。”她定定神看了迦琛一眼,恍然说道,“像你!”“什么?”“西湖的感觉就像你,很迷蒙。”“菲菲你把我夸得不好意思了,西湖是用来比西施的,古诗里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才说你引经据典,你就卖弄起来了,以后不和你说话了,反正我也听不懂。”孟菲菲半开玩笑。
随即话锋一转,说起他们新分来的班主任,“听说他才二十六岁,可是很了不起,他是建大毕业的!”“建大?”迦琛立刻提起了兴趣,因为哥哥的关系,她对建大也心向往之。孟菲菲就把她搜集来的消息一股脑倾倒给了迦琛,他很年轻,可是居然已经结婚了;他学历很高,建大的研究生,却肯到一所普普通通的中学来教书,最后孟菲菲得出个结论,他是个“疯子”!孟菲菲眉飞色舞加之手舞足蹈,说完迦琛没笑她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迦琛看了看也忍不住跟着笑,两个人笑地正欢,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孟菲菲转过脸,和迦琛说话,雨伞微微前倾——这个当口,刚好雨伞挡住视线,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吱——”从侧里冲出一辆黑色轿车,来势汹汹,溅起数层黑色水花,刹车不及,迦琛太过于慌张就跌倒在地,车倒是没有撞到她,可是腿跪在地上擦破了皮。迦琛还没有说话,孟菲菲那股爱打抱不平的劲又出来了,指着轿车主人,又叫又骂,“你是怎么开车的?!怎么随随便便在大马路上撞人?差点出了人命你知不知道?”车主是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还挺温和,一脚跨在了水里,西装裤脚浸在水里,弯着身子问迦琛,“能动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迦琛感觉了一下,除了膝盖擦破点皮,应该没大事,刚要摇头,可孟菲菲蹲下来扶住她的胳膊,说,“怎么可能没受伤?那换我来撞你一下你看看会不会受伤!如果好好的,能坐在地上起不来吗?”
男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迦琛,“我送你到医院看一下。”他用车载她们去医院,排队挂号,带迦琛去包扎上药,等一切都忙完了,天也已经很晚了,迦琛甚至暗暗有些高兴,可以不去学校了,她越来越讨厌接近学校,在那里,她压抑地没办法喘气了。
那个男人坐在他们俩对面打手机,他说,“对……两个学生……对不起我知道……明天我会来向您道歉的。”迦琛心里过意不去,是她们自己走路不小心,而且也不是什么重伤,于是怀着歉意说,“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男人温文尔雅地笑了一笑,“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撞到你们,没向我索赔精神损失费就是好的了。”孟菲菲坐在迦琛身边,装作恍然大悟一样,说,“哎呀,那我们还亏了?”三个人都笑起来。
那个男人笑起来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举手投足间书卷气十足,衬衫、西装、领带、手表,一丝不苟,这样的生活,才是家耀应该过的生活吧?迦琛想起家耀,就又想起自己怎么怎么对不起哥哥的付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光芒骤然熄灭。她再抬起头时,发现对面的男人带着研究的眼神看着她,虽然全无恶意但是迦琛仍然感到了不自在,抬腕看表,居然已经六点了!
迦琛坐立不安,孟菲菲简直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问,“你肯定又想起余家耀了吧?‘哎呀,家耀在家里会不会担心呢?’‘家耀会不会着急呢?’‘家耀会不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呢?’”她故意拿腔捏调地揣摩着迦琛的心理活动,本来是想开个玩笑,谁知道迦琛拎起包说走就走,匆匆跑了好几步,才对着那个男人鞠躬答谢,“谢谢你,不过我真的有急事,我先走了。”
一瘸一拐地挤上公交车,下来的时候,路灯初上,迦琛步履匆匆,忽而有人在后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因为家耀时常在放学中途来迎她回家,是以迦琛也未及多想,转头间便喊道,“哥!你怎么……”笑容倏然不见了,因为跟在她身后的这个青年根本就不是家耀!
迦琛后背上起了一层汗,还是强自镇定,“有什么事吗?”她的鼻头都渗出了汗水。
那个男孩儿也长得身强体壮,可是被迦琛这么一看、一问,倒好像是万分腼腆。抿着嘴角,“同、同学,你好。”迦琛忍不住笑起来,她的笑容给人温暖,于是男生也有了说下去的勇气,语速极快道,“我知道你是孟菲菲的好朋友,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把这封信转交给孟菲菲。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真的真的!”
哦,原来又是一个孟菲菲的暗恋者。孟菲菲那种性格张扬的女孩儿,引来的爱慕者就像蜜蜂一样追着这一朵鲜花。迦琛早就见怪不怪,反正于己无害,何乐而不为?
“好的,我会替你转交。”她接过那个粉红色的信封,收进背包。
男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还是拉着迦琛的手千恩万谢。
“你在干什么!放开她!”一句满含着压迫和质问的声音逼过来,两个人都愣了。迦琛转过头,这一回,真的是哥哥家耀,便喊,“哥。”可是家耀一看,那个“臭小子”居然还拉着迦琛的手不松手,一股怒气便冲上来,“哗”地一个拳头挥过去,那个大个子男生反应不及,就被掀倒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你打她的主意?你竟然敢打她的主意?”迦琛一瞧,从来也没有见过家耀这么暴力的样子,大吃一惊,她上来又是拉又是劝,慌乱之下反而什么也说不清楚。“家耀,你不要再打了!”家耀说,“你跟什么人勾三搭四的,不好好学习,怪不得成绩好不了,原来就是受了这种人的挑逗!”满腔的怒气全部发泄在那男生的身上,男生语拙,但出于防卫,也同他还了手。
迦琛被家耀一通胡言乱语严重刺伤了自尊心,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喉咙里憋着哭腔,家耀停了手,愣愣看着迦琛。这一愣,男生便得了机会,骑上车子逃的没了踪影。那么,昏黄的灯光之下,只剩下了泪眼朦胧满腹委屈的迦琛,和脸上还残余着血迹的家耀。
“我是为了你好。”只有迦琛低低的啜泣,家耀在沉默之后说了这么一句。可没有想到,往日温柔乖顺的迦琛却忽然爆发了,嘴巴一张,那种悲愤的情绪源源不断,“为我好!为我好!你老是说要为我好!可你为我好在哪里了呢?我根本就不想要上学,反正我上来上去也还是考不上建大,我天生就不如你。谁要你为我牺牲?你放弃考建大,你放弃上学,你为了给我赚钱去围着灶台子打转难道我就高兴吗,我会负疚一辈子!余家耀,你好自以为是啊!”
家耀张嘴,说,“迦琛。”
迦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要说我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对吧?你本来就不用管我,就算爸爸妈妈在,把我养到了十七八岁也已经很可以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迦琛也就完全释放出来,放声大哭。
家耀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把迦琛揽在胸前,柔声絮语,“你不用内疚,我做的选择是我自愿的,和你不相干。你不是我亲妹妹,可是在很多年里,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十几年了,不用分你我,对吧?”
迦琛的手抱住家耀的腰,任凭他像过去他俩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时那样,他的手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胸怀前面。当迦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油烟味儿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她每一次都好像和自己较劲一样,一有时间就把家耀的衣服洗个四五遍,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上面的油烟去掉,就可以让家耀再从现在的“油烟生活”中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