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十三郎》nawuxika714

69、地动山摇

　　康熙四十四年癸酉，上南巡阅河。诏曰：“朕留意河防，屡行阅视，获告成功。兹黄水申昜流，尚须察验形势，即循河南下。所至勿缮行宫，其有科敛累民者，以军法治罪。”壬午，次静海。遣官奠故侍郎励杜讷墓，予谥文恪。

　　此次南巡实不同于以往的四次，康熙爷是相当的低调，随侍只有太子、胤祥、张廷玉、陈廷敬，以及领侍卫大臣济诺、工部尚书赫尔格而已，均是各司其职，怕是忙得顾不上游山玩水。

　　胤祥每每来信，与我洋洋洒洒总不过是些各地河工漕运、风土人情之类，偶见寥寥几句关切体己话，却都是给若菡、玉梅加上淑哲的，实在可气可恶至极。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我是他的知己好友，而她们才是他的内眷家人。

　　另有一件令我有些堵心的是，分明说好不让携带家眷，皇帝却破例带了一个自己的女人，她便是郑春华，如今已晋升为贵人！从侍婢到常在，再到贵人，不过短短半年时间，照常理来说，应是十分得宠才对，委实想不明白她又怎么会和太子纠缠到一起？要是个不得宠的深宫怨妇，也还说得过去。

　　甩甩头，不愿再想这些伤脑筋的问题。我把精力重新放回到手中的书上，此时已是四月初的季节，春暖花开，桃红柳绿，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十分惬意。

　　原本胤祥临行时曾嘱咐我常常到皇太后、德妃、几个亲近的妯娌处走动走动，莫要失了礼数，只是我实在是个懒惰的人，除了该有的请安和偶尔去陪陪敏熙外，几乎每日里都是赖在秋千上看书晒太阳，侍弄侍弄那几盆栀子花，实在闷了便去宝黛那里坐坐，八卦几句。想着千里之外的胤祥得了高福的汇报，或许正在对我的糟糕表现皱眉无奈，忍不住有些得意地想笑。

　　“福晋，给十四爷十四福晋的贺礼已准备妥当，您是否要亲自过目？”采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天马行空，并亲手递上一杯红枣枸杞雪耳羹来。

　　“不必了，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丫头仍是十分贴心，我并未挑破她是德妃的人，只除了一些极其私密之事外，府中的事务还是交给她来打理。

　　海若倒是有福之人，一举为十四生下个大胖小子，把十四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德妃也十分满意，在这个时代里，皇子嫡子的意义是后世难以想象的重大，有时甚至关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这个孩子有必要说一下，他便是那个在塞外时不仅折腾了他娘，也害我劳神费力的小子，只可惜，他的十三伯没办法赶回来替他洗三了。

　　“洗三”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这个孩子又是十四的嫡长子，所以，他的叔伯婶婶们，尤其是我这个闲散之人，不参加的话就太不给面子了。

　　不出所料，除随皇帝南巡的那两位，尚在古北口的大阿哥，受了风寒的七阿哥外，人到的倒是齐整，颇有点家族聚会的规模。

　　隔着人群，我远远地偷望了胤俄一眼，只见他神采飞扬、俊朗依旧，只是身边并没跟着憨厚可爱的其玉格，而是一位身着鹅黄色旗装，颇有些江南婉约气质的姑娘。若没猜错的话，她就是近来宫中传闻尽得十阿哥专宠的庶福晋郭络罗氏吧。

　　我微微摇头自嘲，是我把自己看得过于重要了些，这样也不错，无论是情爱也好、美色也罢，倒是能够为我减轻许多的愧疚感。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何我心中会有一种空落落的缺失感呢？嗯，一定是还没有习惯的缘故，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为我的自私感到无奈，纵然三百年后的科技发展神速，可是在人性方面却仿佛没有丝毫的进步。

　　“喂，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说，别人也就罢了，你眼馋个什么劲儿？好歹你将来会有一窝小十三呢~~我算算啊，好像是七个吧！嘿嘿，我看也快了~~”宝黛凑近我耳边低声调笑，并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近来由于缺乏锻炼而添了不少肥肉的肚子。

　　站在我另外一侧的敏熙听了个一知半解，便也凑过头来，慧黠地眨眨眼，三分好奇七分成心地笑道：“什么快了？莫不是十三嫂也快要替我生个小侄子来玩玩了？”

　　被她俩一闹，原本关注小阿哥的视线都被吸引到我们这边来了，众人七嘴八舌地打趣十三竟然被十四拉在了后面，实在是不够卖力。我着实招架不住古人在这种事上近乎露骨的开明，顿时耳根发热，大概我的脸也像是熟透了的螃蟹一般吧！

　　或者是怕我秋后算账，又或者是看够了我的洋相，宝黛轻咳了两声，识相地为我解了围：“悠扬啊，你不是说还有小礼物送给小阿哥么？怎么还不拿出来？莫不是打算私吞了？呵呵~”

　　哼，算你还有良心！我赶紧干笑两声，从宝珠手中接过一个红色绸缎的小盒子，里面放着我亲自设计、又费尽心思找人制作的长命锁，送给这个与我颇有些渊源的孩子。海若仍在月子之中，我便将这寓意讲给了十四，并亲手将它交给了抱着小阿哥的嬷嬷。

　　“不如，悠扬你就亲自替他戴上吧？好叫这小子也沾沾你的福气！”刚要转身，十四突然开了口，声音如玉暖生香，叫人不忍心拒绝他。

　　我笑了笑，心想戴上就戴上吧，好歹我也算是他的干妈，正要动手解开盒子上的锦带，八阿哥温润如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呵呵，十四弟也忒心急了些，小阿哥还小呢，金银之物到底沉了些！待小阿哥满了百日再请十三弟妹亲手戴上也不迟。”

　　八阿哥的话虽说有些突兀，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大约是他想要表示下对他的十四弟的关怀备至吧！不作他想，我就近瞧了瞧那还没长开的皱巴巴的小鼻子小脸儿，压抑住想要捏上一捏的强烈愿望，便准备回到原处去。

　　正要迈开脚步，却忽有一种熟悉的天晕地旋的感觉，然而，就那么短短一瞬，立马便消失不见。不由心生疑惑，我的身子不该这么娇弱才对啊？难道真被宝黛说中了？可是...

　　“春儿，你来抱会儿小阿哥吧，仔细点儿，千万莫要惊了小阿哥！唉，想是年纪大了，这才多会儿，我怎生觉着有些头晕呢？”身后谢嬷嬷的话不经意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心中一惊，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难道............地震了？！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向这里唯一与我有共同常识认知的宝黛，只见她正与八福晋等几个谈笑风生，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微微调整了一下心绪，大概是我想多了，但愿是我想多了，那可怕的事情！

　　“悠扬，额娘有些东西让我带给海若，你同我一起去罢~~”四福晋雍容恬淡地微笑着，召唤我。

　　我能说不吗？当然不能！也没有说不的理由！顾不得敏熙那满脸的不悦与不屑，没带任何人，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福晋往十四阿哥府的内院走去。

　　待得进了内院，四福晋却突然地放慢了脚步，害得一直跟着她的步伐的我，差那么一点点就撞在她的身上。

　　“四嫂是否有话想对悠扬说？”我无奈叹道，她应该就等着我这句话的吧。上月她曾邀请我过府赏海棠，我却推说身上不爽给推掉了，我也说不清楚到底在害怕什么。总之，我心中有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四福晋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她的心思：“十三弟妹可是觉着四嫂可恨之极？呵呵，事实上，四嫂的确有事相求，这事除了你，怕是谁也办不成！”

　　我心知她在说什么，苦笑：“四嫂实在是抬举悠扬了！敏熙的性子，四嫂也是清楚的，此事若非四哥亲口...”

　　“他不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四福晋打断了我的话，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忍，尔后变得理智而冷清，“若是弟妹不愿意，那四嫂只好亲自去求十三弟了！”

　　“不要！”我惊骇而压抑地喊出口，这叫敏熙情何以堪？又要胤祥如何决断？“四嫂，您就不能，看在这皇家真情的难能可贵，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吗？反正，反正敏熙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我的心骤然纠结在一起，心疼敏熙那飞蛾扑火般的感情。

　　四福晋压低嗓音，凑近我冷笑道：“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谁来放过四爷府？！‘兄妹□□、霍乱宫闱’的罪名，你以为谁能够背得起？！呵呵，你说的不错，自古天家无情，难道我就是心甘情愿成为四福晋的么？如若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宁可不要顶着乌拉那拉这个姓氏，宁可不是费扬古的女儿！可是，皇命如此，我岂能为了儿女私情，便丢下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一个妇道人家，尚且能够为了责任抛开私情，他堂堂皇四子，难道就该罔顾他的女人孩子？！罔顾四爷府上那些仰仗他、忠于他的上上下下几百口子？！”

　　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深深震撼了我的神经，然而还未等我来得及反应，一阵更加猛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望着眼前有些变形的四福晋的脸，我脑中闪过两个字眼——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