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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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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
明霜烛惊了。
大兄弟,我和你可不兴扯上关系啊!
明霜烛震惊中,魔君与她调转了位置,变成了他垫在她之下,避开了即将撞上二人的碎石块。
而后,魔君放开箍着她腰的手,尝试控制降落的速度。
怀里的姑娘稍动了动,以为她害怕,魔君按住明霜烛肩头,安抚道:“无事……”
将将开口,胸口处剧痛袭来。
他吃痛,又被推开,便看见扎进自己心口的一块黑色,是他给她的墨珏。
这块墨珏其实是他的一段肋骨所化,白骨浸透掌驭万魔的魔息,成就玉一般的质感,令众魔害怕的东西,自然能够驱散魔气。
她向他讨来,说是为了规避魔气。
她骗他。
“赌对了,此物可重伤你。”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寒凉的眼神,也从未听过她如此淡薄不显的语气。
犹嫌刺伤了他不够似的,她还将他当作垫脚石,灵矫地踏他一脚,跳上了坠落中经过的悬浮石台。
他眼见那石榴红色的裙裾藏掖到石台之后,最后一抹红也看不见。
闻人观赦无奈。
胆小鬼,就这么怕和魔君沾上关系。
执念崩溃,执念制造出的世界也在崩溃,此间主心骨的意志削弱不少,魔族念浊梦境的主导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万荒之主手上。
下降了约半炷香的时间,渐感对此梦境的掌控力增强,闻人观赦尝试招来目下可及的石头,造出一个山洞流泉式的匿身处,拉开外袍查看被刺伤的地方。
胆小鬼是想置他于死地,可惜准头够了,对魔的了解却不够。他心脏的生长位置比寻常人的要更深一些,往下一些,墨珏捅出的伤口距离他的致命处还有些距离。
让他意外的是,曾几何时她竟变得这般聪明,能想到寻常器物伤他不得,用他给的驱避魔气的物品伤他。
他那花瓶一样的太子妃原来是有此等智力的?
逼近心口的伤对他来说不过寻常,闻人观赦拔出墨珏打造的粗糙凶器,简单掬两捧造化出的泉水中将伤口清理干净,凝思片刻,再用锥子一样的墨珏顺着从左肩到右肋的直线,斜斜长长地划出一道不浅的创口,新伤将心口上方的一洞刺伤完美覆盖。
此时他没有刻意收束魔息,属于万魔之主的乖戾魔息在他的掌控下,温顺得犹似驯化的蛇。身外,每一丝魔息都想涌入他的伤口,又没有一丝魔息敢真正悖逆主人的意志为新伤火上浇油。
比起魔息欲退欲进的乖顺,伤口上的疼痛则肆无忌惮。
随意组就的泉水冰凉刺骨,闻人观赦面无表情地洗去身前流淌或凝固的血液后,将手浸泡入积水。
他想,清理干净便重新以天太子的身份回去找她,领她出去。
就在指尖残留的血渍被涤去时,周遭环境发生了变化,他从执念者的梦中回到了真实的誓节之地。
有人消除了执念,破开了念浊梦境。
生心魔,死执念,圆满执念者执念的事业成功了,但没有完全成功。
明霜烛心里有数,在凌傲的帮助下,她一通操作猛如虎,把乐安天女的本源意识唤醒了,可梦境还没全部崩塌。
念浊梦境不崩得彻底她就出不去,便只能上狠手段,譬如魔君所言,灭除乐安天女的执念此境即可消,若本源意识都没了,还怕执念不消?
在冥界,在朱火丹陵,她接下来要使的法子更准确地讲,叫超度。
生时执意太过,死后灵魂无法入轮回的,是为鬼,六界游荡的那些游魂野鬼,合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有如乐安天女这种情况的,生前有功德或有仙家庇护,保佑灵魂顺利入了轮回,执念却未消散的,与游魂野鬼同理,超度的那一套对她照样管用。
明霜烛返回青阙宫的遗址没有找到乐安天女,按着虚空中灰石的凌乱痕迹,摸索到了紫微宫。
宽阔又空荡的深宫原本瑰丽堂皇,如今废墟一片。
这里太冷,冷得像幽冥的泉台,方砖玉碎掺杂着破落的琉璃顶瓦,倘若不当心一脚踩踏陷入,必会钻心痛苦。
腾空的符文还管用,明霜烛飘行至紫微宫的大殿,庄烈天帝与他的子女皆在此处,如果那一团正与被抓到此处的闻人金瓯对峙的成团风沙也算乐安天女的话。
巨大的裹挟着沙石尘埃的风团,正是乐安天女的执念与本源意识的糅合。
明霜烛缩身躲在紫微宫的废墟中,等待出手的时机。
“闻人金瓯,你一直恨我!恨我害死了母后,恨我那日非要去海国看鲛人,非要母后去参加海国王子的婚宴!”
掺杂了各种具化为灰粒埃尘状负面情绪的执念风团歇斯底里,“你还忌惮我!忌惮我被海国当作人质百年!你将我嫁去长门氏,宁肯我这个妹妹一辈子痛苦,一辈子不得所爱,也要将帝族的权柄分给金家,让金家在帝位之上保全你,保全你的垂拱无能……”
不成形状的风团发出乐安天女的哀音,一句句一声声,似泣似诉。
它完全沉浸于对兄长的控诉,不管闻人金瓯不过是这梦里的假象,像傀儡一样坐在柱子根脚,丝毫没有活动的迹象,更连明霜烛矮声念着度亡经咒靠近都没发现。
当明霜烛平托着大冥印的掌心触碰到执念的时候,灰扑扑的风团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甘地嘶吼,挣扎,犹如被北风猎猎吹鼓扭曲的长幡,不断变换着形状,要逃离,要反抗,又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拒绝。
大冥印的法纹随同度亡经咒的持念展开,若纯白的锁链,从明霜烛掌上的印记中蛇行冲出,一条一条地组成一个圆球形的牢笼,困住乐安天女执念与意识本源混合的风团。
这执念到底是神脉的执念,携带如帝族威权般沉重的顽固执拗,明霜烛原本不想多说,可风团固执地与法纹和大冥印的引力对抗,不肯入六道轮回,平白她的耗费时间。
明霜烛只好开口,将乐安天女的执念所在说破:“天女幼时丧母,于天海鏖战之中远离父兄,百年后再归天界,父兄疏离,由此,一生都在从旁人身上苦索爱意。”
这话跟往乐安天女心窝上捅刀子无异,硕如山峰的风团挣扎得更厉害。
明霜烛望着白色囚笼中的如烟执念,深黑琥珀色的双目阖起,再睁开时,眼眸变了颜色,青金石般若浓青夜空罗布点点碎金的双瞳内,升映出盛放莲华似的焰纹。
原本只现于魔君视角的纯白神泽显现于残破梦境。
“苍生众生,众生一生,从无圆满,不可强求。”
茫白的辉泽中,轮回神的转世缓缓开口,“你的本源魂魄,还有你在乎的人,经千百世的轮回,历不同之爱,迥异之苦,全部忘却了十世之远的恨,独你执意流连此间,徒劳虚构从未发生的过去,不消苦,不消恨。你欲解救自己,却走上惩罚自己的路。”
眸中莲华转映着乐安天女本源魂魄十万年轮回的六道各世,以此,明霜烛将天女未来世无数不曾重复的苦恨甜爱注入执念风团。每一世有每一世的苦,每一世有每一世的甜,她永远是她,她又永远不会是同一个人。
今生所爱,来生陌路,今生所恨,来生喜悦,今生所拥,来生匮缺,今生所求,来生常有。纵因果有迹可循,至多至多三生便散尽因果,从此再不相干。
沧海汇入一粟,衬托得一世的执念那般渺小和可笑。
每一世都不同,每一世又相同,因为这一丝寄生于了执念的意识不肯入轮回,乐安天女本源魂魄的每一世转生都比别人孱弱。
风团挣扎渐弱,痛苦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本源既已放下,未来既已得到,你,何不弥补本源而去?”
顺着日晷计时旋转的方向,明霜烛扭转掌上的大冥印,圆形的光印竖立起,面积成倍地铺开,至比乐安天女那一团执念风团还大。
她引导道:“穿过大冥印,便可寻到你的本源魂魄。”
“呵……”
稍许,执念幽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调转面对庄烈天帝与帝子的方向,最终安静地随着球形的白牢笼进入光印之中。
执念的风团完全飞进光印不见后,明霜烛像扔掉了千斤重的铁环般如释重负,陡地关掉大冥印,一直托举着的右手也蓦地放下,却不受控制地抖成筛子。
“唉……”
明霜烛深吸一口气,叹出了比执念消失前更长的一口气,一不小心上头了,冲动地开了个大,只怕出力过度的右手要废好几天了。
执念消失,这场梦境不再崩坏,取而代之的是方位上自上往下的悄然湮灭。
梦境杂乱,等回到现实,魔君大概很容易在有条不紊的誓节之地找到她,明霜烛干脆不乱走了,就在原地积蓄力气养神,准备等完全回到现实后拔腿便溜。
梦中事物若荧灰点点消散,殿内主位上,早该断开动力和生机的天帝却开了口,望着她问:“孩子,你的母亲好吗?”
明霜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大跳,心想果然是帝族神脉里数一数二的庄烈天帝,即便只是执念幻造出的虚假存在,也比梦境里别的人物更顽强,都这时候了还摆着上位者姿态提问。
明霜烛回敬地盯住头顶华盖已散,自己也将消失的天帝,确认一遍被提及的对象:“我的母亲……渺梦姬吗?”
复才眨了眨眼,耐心又好心地回答虚幻天帝的打听,“不好哦,她早就死了。”
说完又觉得这样说可能太笼统,片刻,她再无悲无喜地补充道:“被她的夫君杀死了。”
庄烈天帝没有表现出意外,在自己随梦境消散的最后瞬间,风马牛不相及地喃喃:“我的稚儿,也是众神之力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