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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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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对姑娘家哭的寻常思路当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不哭了再说,而庄烈天帝是不走寻常路的。
帝族祖传的冷硬眉眼展开不经意的玩笑:“宁起尘去了战场,渺梦身边无人,对本座来说是机会,你理应为本座开心,怎么躲在这里哭上了?”
灵奴宫装的仙子细细腻腻的手腕子一横,拿手背揩了把泪,言中无忌:“奴婢为渺梦圣姬和六王子哭,东莱凶险,六王子万一……万一回不来,渺梦圣姬该多伤心,呜呜……”
不走寻常路的天帝继续火上浇油:“宁起尘回不来多好,本座与渺梦之间再无旁人碍眼,帝族与水神族将顺利结合。”
哭唧唧的灵奴没想到主子这么坏,努力瞪大红肿的泪眼想表达不满,效果却不好,她哭得太伤心,眼皮子被泪水泡得太厚,暂时没法完全睁开,反显得她又似只冬眠刚醒的呆头龟。
这表情太呆,庄烈天帝没忍住,呼出一口气,是被逗笑了。
盛开簇簇白花的仙梨树下,哭红眼的灵奴仙活像被踩中尾巴,一下子从石凳上跳起来,梳绾得俏皮的发髻撞响仙梨枝条,迎落满枝繁碎花瓣。
她顾不上太多,无论是掉落的仙梨花,还是主奴间的尊卑:“陛下与渺梦圣姬成婚是水到渠成,何必多此一举令六王子涉险?一同长大的情谊,陛下竟一点不顾。”
年轻的庄烈天帝拉她坐下,欲替她擦去眼泪,却被躲过。
她还在控诉他的罪状:“假使有朝一日,奴婢惹恼陛下,必然也是要被千军万马粉身碎骨了。从小的情谊又算什么,陛下以前的话都是骗奴婢的,奴婢不如六王子尊贵,是身如浮萍的贱命一条,下场指定更惨,呜呜呜……”
这和方才的哭不同了,这回是物伤其类的哭。
明霜烛不知道庄烈天帝以前对这灵奴许诺过什么话,但她已经猜到了这小仙子是谁。
庄烈天帝未来的妻子,金稚儿。
天宫的灵奴婢都是从下天挑选的清白仙家的姑娘,她们的出生不会太好也不会特别差,亦不会同显赫的仙族们有关联,而金稚儿作为庄烈帝的女侍,熟悉海国的圣姬与六王子不奇怪。
奇怪的是,与琅环殿的正史和明镜族长对庄烈帝的描述不同,她现在和魔君身处的这个心魔境内,庄烈天帝说话是有些许欠,却极尽温柔。
尤其给人姑娘擦眼泪的动作,简直堪称“化为绕指柔”的典范。
就在明霜烛感叹帝族居然还有这种温情一面的时候,庄烈天帝安慰金稚儿道:“本座心中,稚儿你比六王子和圣姬更珍贵。”
被塞了一嘴粮的白光团抖了抖,心说这就开始抛情话了。
和庄烈天帝水到渠成的哪里是渺梦圣姬,明明是金稚儿。
做天帝的明察,早已洞穿了金稚儿躲起来哭的本质原因,有为了六王子担忧,有为了渺梦姬难过,还有更多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里对喜欢的人终须按规矩走向未来的难过。
帝族需要和水神族结合,金稚儿有在难过这个。
“渺梦是本座的妹妹,本座不要渺梦的芳心,本座想获得的只有稚儿的芳心。”
这是在回应金稚儿的相劝之言。
明霜烛不酸了,她改诧异了。
庄烈天帝竟真心喜欢的金稚儿。
可明明所有史料都将金稚儿写成一个极不受帝族喜爱,极没有存在感的天后。
倘若庄烈天帝真的在乎她,倘若帝族真的在乎她,就不会任由正史对其略笔,更不会任由野史戏称其为“奴后”。
庄烈天帝之后,帝族更是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个消息,道是庄烈怒于渺梦姬的背叛,故意指了一个灵奴册为天后,意为贬低圣姬的尊崇——水神族圣姬为之而生的天后位,实则卑微得连灵奴都有资格坐上。
金稚儿奴后的戏称也是由此而来。
这个称呼从闻人金瓯那一代开始传出,因金稚儿成为天后而逐渐壮大的长门氏一直想阻绝这样的蔑称,却从未成功过,因为帝族默许。
仿佛放任六界如此称呼金稚儿,便能彰显帝族对水神的忠诚,他们依旧可以仰仗唯一的存世神明,成为六界的至尊。
强盛如长门氏,到底反抗不了帝族的专横。
金稚儿是长门金府长盛的开始,金稚儿的出身亦是长门金府永久无法摆脱的瑕疵。
不过忧愁是后人的忧愁,心魔境此刻的庄烈天帝只不过是个沉浸在告白似乎已经成功的氛围中的年轻人。
小仙子好哄,他的两句情话起了作用,金稚儿不再哭得激动了,就是还抽泣着剩些悲伤的余韵。
博识如庄烈天帝,明白要完全哄好陷入怀疑的小姑娘,动嘴当然不够。
他问金稚儿:“今日是祈灯节,本座带你去天街看飞灯如何?”
天宫中的仙子,轻易不能出宫,何况还是天街大市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
金稚儿彻底不哭了,她心动地妥协了。
心魔境便跟着转到了第七天的街域。
祈灯节的天街大市布景热闹,和明霜烛在庄烈盛兴末期看到的情形完全不同。
应是节日里的治安好得出奇,许多女仙和仙家的娃娃都在街上走动,街边正有不少小仙捏诀挂起串串飞灯。
除了天界,其他多数地域此时也逢祈祷的节气,无数心诚则灵的飞灯越过一到八天的苍穹,汇聚世界的至高天,成为盛景。
年轻的天帝与他未来的天后身着便服,手牵着手并肩身入天街,幸福美好得泯然于苍生。
下界祈祷者众,飞上天界的奇灯便多,数不清的精美灯笼从天街侧边的玉横栏下浮升,几乎要将明霜烛飘在半空的魂魄包围。
金光团在一片暖黄色调中仍旧最耀眼,悠悠悬停在半空,不知起了什么兴,问道:“本君记得,你很喜欢这些发光的东西。”
明霜烛疑惑了,她和魔君撑死也就两分熟,哪来的他记得?
她疏离道:“你记错了。”
魔君确定自己没记错:“你为天太子办过一次灯火焰花会。”
经这一提醒,明霜烛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帝储一千七百岁的那个整百生辰,她是给他搞了场灯火焰花会。
和送花一样,花钱铺张排场又不是男追女的专属方式,女追男也可以用这套嘛。
她为他着人放飞的每一盏灯上可都是描了缱绻情浓的写意画,配了缠绵悱恻的情诗的。
那时的她还记着,很小很小的时候,凡界有个小孩,坐在月光照不到的草垛旁,舔着糖仰望天上零散的星,问她,故事里讲述的萤火虫成群飞舞的景象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天界也好,海国也好,均没有萤火虫,但她可以为无上天的帝储放出千万盏灯火。
如此铺张的排场必不可能花她的钱,都是人傻钱多的海国主见她和帝储久无进展,拨给了她大笔的追人预算,因为预算上限高,所以怎么阔绰她就怎么来了。
帝储的生辰惊喜计划到最后,除了大方向和总要求是她自己提出的,从头到尾,所有的细节都不劳她费心思,反正她的要求只有一个,要贵,一定要贵得壕无人性。
一分价钱一分货,最贵价的方案做出来的效果果然不错。
东海水面上空,那些罩着顶级鲛绡的灯火升起、飘远,化为萤火一般的光点,熹熹微微美丽,在千里又似咫尺,繁繁堪比天星烂漫,容与明月相映。
更壕无人性的还在后头,等从东海水面放飞的精美浮灯触碰到天幕,皆一一炸盛开十色焰花,为长夜造就了一场彩霞梦幻。
那一夜千灯万焰轰动,天上下共同见证了海国大公主对无上天太子储倾心至此。
明霜烛对浪漫的招式信手拈来,而正因为总将制造浪漫当作功利的途径,所以才清醒。
她压根对飞灯这种生命力只有几个时辰,夜过即熄的东西不感冒,一种心灵的慰藉罢了,毫无作用可言。
让她意外的是,魔君竟也晓得帝储生辰海上灯火的事情。
不知道魔君忽然提起此事是何意,明霜烛只装作一个最骄纵的公主,不屑于当下:“这里的灯景,比本公主当年为殿下哥哥生辰而放的灯火焰花差远了。”
她回应了,可开启话题的魔君却没有再接茬,金光团沉默着,似分神给了别的事情,又似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