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录》夏音羽

5、章四 诛万仙

　　话说这诛万仙本身并非什么了不起的魔怪，只不过是一把剑里的半个魂魄而已。只怪这剑偏偏是那天界战神轩辕上将所用，而剑材乃取用当初盘古开天辟地时掉落的神石所制，这才使得它生得了天地间难得的灵气。别的不说，只说那开天辟之时所费乃盘古毕生之气力，就可以猜想那石块的坚硬不催，精贵难化了。单说那将殒石烧炼成铁水的时间，就足足有九百八十九年。而那将此剑成型的模具也非一般凡材所能胜任。那融铁的炽热温度，必用那极寒之颠无上境地的一千五百年的玄冰寒气方可压住，而那玄冰又岂非一般人可撬化？因此单只是这模具的制作也花了不下九百年。而除此之外，浇铸，冷却，打磨，装饰等等各种工艺，工序复杂，制作要求精细，看似一把剑，却着实穷尽了天界所有铸剑神匠近千年的气力。因此这般费时费力地制作而得的兵器其神力就自然不在话下了。因而那诛万仙虽然只是一只剑的半边魂魄，却是那魂魄中的至阴至邪至浊至恶之力，它那一身武力，普通仙众自然是绝对难以招架的。

　　偏偏这诛万仙还有一其他魔怪无法匹及的绝妙之处。各位看官你道为何？那就是一千年前他曾经追随神将轩辕在那西方极乐世界用了整整三百多年听得如来佛祖的教诲，歆知些许真言神咒，习得了三界教法之秘密。所谓心为万法之源，心之智慧乃大智慧，妙智慧，这诛万仙自生成后不过几百年的时间已存慧根，开得灵窍，更是令诸多仙子神将自惭形秽，望之莫及，连那一般的菩萨罗汉也要退让三分。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自然想那诛万仙自从脱离轩辕意念后，本该傲然立世，天下无双了。可惜自然之法，终是平衡的。这诛万仙自身有两大缺陷。一则缺少轩辕之意念后，久战容易神力不继，二则仙气不足，容易暴露真身。而他也明白自身缺陷，所以才那般急于寻找并吸取轩辕转世的李伯阳，并当年掌树仙女的神树上掉落的，天界花了一万年才长出的唯一一颗舍利仙果的力量来完善自身。

　　不料那轩辕转世后从此没了那一身仙气再也无从追寻，而那舍利仙果也在他那夜企图盗取的时候一道闪电不翼而飞，这令诛万仙着实头疼伤脑，不得不暂且潜入人间，隐匿以待时机。

　　他收尽天下小妖，在那天界地狱人间三不管的尸魂鬼境里的万魔窟内自封为王，派出各个小妖向四方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平时凶残成性，横暴恶毒，曾因有小妖侍奉不周而将其丢至万蛇盅内供群蛇撕咬吞噬，又曾有村镇百姓无钱供奉，而将其一家丢进沸水中活活烧煮成肉汤供群魔吞食，更有胆大自愿捉拿他的仙人道士神将奇兵，每每失手于诛万仙的几员魔将之下，而惨为肉脯泥酱喂食于众妖。他这般凶残暴戾，灭绝人性，却又偏偏无人敢管，甚至连知晓内幕的仙人也怕牵连上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助长了其气焰。

　　若说这诛万仙有甚嗜好，那就是收集天下宝器。他自身前世也是把神剑，又性好斗好攀比，天生喜好赏观其他刀剑锋利尖锐之光芒。他化身为魔后，除了宝刀神剑外，又变得好收藏其他宝物，什么开天斧、玲珑塔、补天石、射日弓，什么追日靴、乾坤袋、凤凰琴、封天印、天机镜等等，只要是这天地间难得的宝贝，他都要想法得到。而若说他有什么不好的，那便恰恰就是色与酒。这也正是受了如来之教化，明白酒色害人之道理。

　　偏偏这日，那昆仑山老狐狸为奉承他，恭恭敬敬抱来一美人，说送与他做贺礼。他原本听说，万分不屑，还叫人捉拿起这企图破坏清修的老狐狸。谁知那狐狸一张油嘴，天花乱坠，说得他终于心生好奇仔细来看。

　　偏偏只是见这一眼，但见那美人冰肌玉骨，倾国倾城，诛万仙心中遍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下痴迷上，抛弃了那千年的道行，开了凡心，忍不住就应承了下来。他将其送到房内后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上心，后其醒来，更晓其秉性高洁，竹洁松贞，与一般庸脂俗粉全然两般，更是心生爱慕，爱护有加。

　　偏巧此人，姓梧名华君，正是与那轩辕转世的李伯阳之爱妻。这更是正中了诛万仙下怀。他兴奋无比，心里窃喜，大动人力物力赶筑了一锦绣楼阁，名为储秀，将其安之于上，日日来看，夜夜送殷勤，以求得其欢心。奈何这美人偏偏不好与他亲狎，反厌恶其日日笙歌，最终连笑也免了，诛万仙为此苦恼万分，只好一边派人仔细看守，一边又天天搜罗天下宝物取他欢心，终究无果。偏偏这美人又有一嗜好，那便是读书，诛万仙得知后派得小妖近百人日夜陪读，惹得一干不好作学问的妖怪哭爹喊娘，叫苦连天。

　　这日，又是储秀阁外，桃红柳绿，莺啼燕语 ，丹楹刻桷，一派和美景气，而阁楼之内，书声琅琅，墨香四溢，只听见有人声，清晰悦耳，轻柔舒缓，徐徐道——

　　“这首词，全篇语言清丽幽雅，毫不雕琢却神情俱得，精微有致，如这两句，寓动于静，动中却又更觉寂静，那幽淡的愁思和哀情表达得淋漓。单只看这“平波”一句，传神而细致，真不愧为暮春伤逝抒愁之佳作啊。你们可读懂了？“

　　说话的白衣的人神情泰然地坐在十来个面貌丑陋的妖怪面前，面含微笑轻声一问，所有坐在他前方的小妖一致眨了眨眼整齐摇头，表示丝毫不理解。于是那白衣人略微一点头，随即取过旁边另一本书，笑道

　　“不懂不要紧，我可再仔细地和你们说一遍。。。。或许这首太过晦涩难懂，不如这样。。。我们学习这首《少年游》，此诗浅显易懂，寓意深刻，自古乃名家名作，从第一阙开始吧。。。。。先说此诗，名为少年游，其实。。。。”

　　白衣人缓缓道来，循循善诱，面前的妖怪似懂非懂地点头倾听，等他念完，又浅笑询问面前的一排妖怪，依旧只是摇头，于是他又一笑，取过另一本书，继续念起。如此这般一直念了许久，幸好下面的小妖倒也都还认真，虽然把头摇得似个拨浪鼓，但好歹还是仔细听来。

　　只是这么一日下来，却着实苦了守在楼下的两小妖。他们早不耐烦，相互打起了哈欠。其中一妖面若水牛，身穿兽皮，将手中长斧微微放下，侧身对一旁的猪怪道

　　“诶，你说，这新劫来的夫人，长得貌美不说，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怎么就有这么个古怪的习性，每天嘴里总是念叨我们听不懂的呢？一天到晚不是什么‘哟哟鹿鸣，荷叶浮萍’就是什么‘抬头一个月亮，低头一片月光的’，要不然多数就是‘子曰’什么什么的。这个‘曰’我知道，就是‘说’的意思嘛。可是这个子呢，是孙子还是儿子啊？”

　　“这个都不懂。”一旁的猪妖不屑一声，接道“如果是儿子，那应该是儿子曰，如果是孙子，那肯定是孙子曰。可是那儿子和孙子说的，管劳资们何干？所以啊，咱想，这个‘子’，必然是老子了！”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这些不都是大王以前不喜欢的学问吗？大王据说只是好读一些佛学，往常有其他大妖在他面前谈论些诗歌文人，也要被他呵斥半天，说是腐化不堪的东西污浊了他的耳朵。可这新夫人一来，倒是变了一般，四处书声不绝啊。。。真是难为大王一片痴心。
　　”

　　“话虽如此，难道我们这里以后要长此这般下去么？虽然不用和其他妖怪兄弟们一起去外头干苦活，不过天天在这里听这些，也倒是一件耗费神力的事情，我已经好几日为这个失眠头疼了啊。“
　　一旁的牛怪抓抓身，满面愁容，叹道

　　“唉，我们大王见到此等绝色佳丽，早就失魂落魄，对他是言听计从，无所不依啊。如今美人要读诗，大王怕他寂寞，先前派来几个曾经化身为人习得四书五经的妖怪陪读，今日他又想教诗，大王自己不敢学，便选派十来个虽然不识字但是却乐于学习诗歌的妖怪来陪他。听说大王为讨好新夫人，破天荒地还要在万魔窟内举办什么诗歌大赛，说是表现不好的要受惩罚。你想啊，咱们那所有妖怪兄弟们几百辈子也没碰过什么文房四宝啊，如今不得不放下手中常事，每日掌灯夜读，闻鸡起舞，一个个发奋图强好似要进京赶考一般。。。。唉，大王这次真是舍弃一切要得美人芳心了啊，谁劝也没用，你说是不？”

　　猪妖听见，哀叹一句，与牛怪相视几秒，脑袋便耷拉了下去。又等了好几个时辰，连那好学的一排妖怪都已经昏然欲睡了，可是那白衣人依旧面上含笑，轻声诵读，显得格外自在而洒脱。于是两小妖又互相嘀咕起来

　　“大王有没有说，成亲之日是什么时候？”

　　“据说大王这几日一直求婚不成，心里烦躁，也在想对策呢。“

　　“哦？何必如此麻烦？这新夫人已在我们手上，何必担心如此之多，直接。。。“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大王岂是那种庸俗粗糙之辈？自从上次大王霸王上弓未果，惹得新夫人见到他就横眉冷眼的，大王已经再不敢那般对他。这新夫人文采了得，气质非凡，那些对付庸脂俗粉的招数怎么能用在他身上呢？听说。。。”

　　两小妖真谈得深入，突然有脚步声急急传来，于是他们立刻站好，知道有人来了。

　　“诶，诶，你们都别傻站着了，大王来了，快，让他们都提前撤了。”

　　只见一只鹿精急忙跑来说，两妖立刻浑身一战栗，跑到楼下，大声道

　　“大王要来了，所有小妖先行撤离，待大王见新夫人。”

　　声音不大，却如响钟惊醒了昏睡的众小妖，而梧华君听知他来，面上随即收起先前的笑意，眼角略有烦倦，收拾起书本，随手要合门窗，却听见四周呼呼大风作起，随即有如铜铃敲响的声音大喊道

　　“美人莫关，美人莫关，看大王我给你带来什么宝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