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沙国尤忆北边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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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后追来的大红纱裙女子冷冷抛下，十八岁的少年在荒原上狂奔着走到那个隐蔽的山洞门前，里面卧在塌上的女子察觉他凌乱的脚步声，手一挥，门徐徐打开。
少年走进宽敞阴暗的洞内，紧紧的看着那个从来都是戴着面纱的女子，女子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也不动怒，轻轻从塌上起身，深邃悠远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那分明是受伤后的不甘。
“洗尘，怎么了？”女子略带关切的问。
少年似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然而还是直直的望着她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在别人的面前用你教的剑法？那样我学了又有什么用！！”
少年看见女子的眼睛霍的忽然一暗。那个荒沙上的少年第一次有了疑问。忽的想起，似乎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不听她的话，开始追寻认为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甚至练剑的时候会偶尔故意出错让她愠怒生气。然后又乖乖的练剑讨好她，甚至偶尔故意搞怪来逗她笑。她的心绪忽的一滞，难道他竟然暗中爱慕她？所以总是不经意的弄出些小动作来让她关注他？想想偶尔自己在睡觉时总感觉有人在旁边凝望的感觉，心不由得一跳。她对他从来不设防，然而那时的孩子如今已不再是六岁的模样了，偶尔醒来会看见他坐在自己旁边凝望着她的身影，被她察觉，他的脸会腾的一红，像被人揪住了什么把柄似的，然而她总是忽略了过去，继续要他在她面前练习剑法看他有没有进步，他也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话语。女子不由得恍惚，他竟然开始质疑了，那个荒沙上瘦弱单薄倔强孤傲的孩子转眼已经长大。一时让她感觉岁月的无情，然而这岁月于她而言，又算是有情还是无情。
女子转过身去，思绪复杂。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自己的自私么？或者是其他？然而不等她整理清自己的思绪，她听见他霍的开口：“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要知道！！！”她整个人猛的一僵。他，想要了解她，想要知道她过去所有的一切，这，分明是另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他向她的表白。然而她轻轻的转身，指着洞门口冷漠的道：“出去。我说过不许你打听我的事情。”
少年剧烈跳动的心猛的一疼，望着从来不曾真正生气的她，感觉心被狠狠的揪住。他失落的转身走出洞外。洞门再次轰的一声合上，然而这次，他不再是和她在里面练剑，或是看她熟睡的身影。他被她赶了出来。这片大荒沙之上，他再次一个人孤单伶仃的立着，立在这片空旷荒凉的沙海之上，如一砾被遗漏的沙尘，无声被荒沙埋没。
少年对着洞门，冷而沉重的跪下。
她在洞里，感觉他在大荒沙上萧瑟孤独失落无助的跪着，跪在她的石洞门前。无动于衷的再次回到塌上，安静的沉眠。
大荒漠上的风沙又起了，她听见那些沙尘纷纷扑在他的身上，一阵一阵。他只是静静的跪着，任凭那些风沙将他一层一层覆盖。
夜寒了，她知道他依然没有走。她在塌上渐渐入睡。荒漠之上，极寒极冷的夜轻悄悄的落下白白的棉絮。起初，稀而薄，然而没多久就越飘越密，那荒原上的雪----终于凶猛的落下。少年只是静静的跪在荒漠之上，跪在她的门外。那些雪花落到他的身上，一点一滴堆积，终于将他完整的藏在雪下。
她的梦里，雪国的雪花纷纷飘落，还是少女的她在梨花前欣喜的将洁白干净的梨花摘下轻轻插在乌黑浓密的发上。年轻漂亮的她嘻嘻笑道：“师兄，我漂亮吗？”哪个人模糊的身影凝望着她道：“很漂亮。”梦境飘忽穿越，一下，已然颓落的雪国被临近的赤丹国覆灭，他们在雪国挺立而起，奋勇抗敌，血腥的战场一下污了她洁白的裙的那些画面汹涌而入。然而，人力终究薄弱，她们在到处被插上赤丹旗帜的雪国终于心灰。那些惨烈的战场和被鲜血染红的雪国终成她最后对雪国的回忆。他们从雪国逃离，流落到了荒漠一族。这里，大片大片的荒沙之上，极少能够看见故国的雪。凭着绝佳的剑技，他们很快得到重用。然而，这片贫瘠的荒沙之上，根本不能自给自足。荒漠一族名副其实的掠夺者所过之处，一片惨烈的劫掠后荒凉悲戚的景象。当她走在荒漠一族经过的地带，看着那些面色饥黄的难民不忍恻心，他们，和雪国被战火洗劫下饥浮遍野的流民何其相似。然而分别以荒漠兵部头领和副头领身份的她和师兄，竟是这惨烈景象的缔造者。那一刻，她对自己深深厌恶。然而她的师兄，却分明沉浸在这权利地位的追逐上乐不思蜀。最后的梦境，便是那荒原上惨烈交战时她被他的剑猛的刺入小腹的景象。
她霍的一下从梦麋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不能将那一幕忘记。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然而被那个少年猛的一激还是忽的浮现了起来。
听着荒沙飘雪的声音，女子霍的一愣，这沙国，下雪了。他还在外面跪着，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女子轻轻叹气起身，披起薄薄的长袍走下床塌。
跪在地上已经麻木的人忽的眼前一亮，她从石洞出来了。少年仰头望着她，忽的感觉她那么柔弱。女子看着被雪覆盖的少年伸出手去，他一喜，握住她柔弱白皙的手一下欢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发自内心的高兴忽的让她安宁了许多。
她站在这片荒漠之上，静静的看着荒漠飘落的雪，他看着她复杂的眼神，那里有太多他不懂的情绪。许久，她收回目光，温和的道：“跪了这么久，膝盖疼了没有？”
少年本想说不疼，然而忽的念头一转，却道：“疼啊，外面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这会膝盖要被冻坏了。”
女子忽的眉眼一横，然而始终生不起气来，只有假装愠怒的道：“这就是你违背我的话的惩罚。以后不听话了还让你跪门外。”
然而不等少年答话，女子又缓缓的道：“洗尘，刚才将你赶出去，生气了吗？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么，你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而我----已经老了，那些风花雪月的时代已经远离我而去，我也已经不再有那些情感也不想再拥有了。”女子幽幽叹息。
少年听见她萧瑟的话语，不由得忽的心里再次空落。他不了解她，从来不了解她，十二年了，她从没对他说起过她的过去，仿佛那些过去早已消失。甚至她从未告诉过他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她的身份、她的喜好，等等等等，她仿佛只是一个身影，除此之外，什么都被身影包裹着，隐藏着。他感觉他和她隔了那么远，远得他扑朔迷离的寻找也不能将她找到，远得分明触手可及他也无法碰触。他深深的觉得懊恼失落。他只知道她每天一个人在这山洞内倦倦的睡着。偶尔逗弄那只沙狸，那还是在荒沙上觅食时被沙狼盯住逃奔迷路跑到这个山洞被她从剑下救起的一只小沙狸。从那之后，他知道她内心对弱小生命的袒护。于是他总是在路上看见有受伤的小动物就往山洞里抱，每次看她细心的将那些弱小生物上药包扎，将它们养好后就放回荒漠。那只沙狸很通人性，每次放走了依然跑了回来。她也不再将它送走，让它留了下来陪伴她。现在，当年的小沙狸也略微有了些老态。总是和主人一样懒懒的爬在一边睡觉。只在他进山洞的时候跑去蹭蹭他的腿表示亲昵。
然而就是那么一个看来柔弱的女子，让他深深的依恋，喜欢偶尔弄些恶作剧看她皱眉恽怒的模样，喜欢看她恬静的在床塌安眠，那眉角凝聚的那抹忧伤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抚慰。然而他不知她的过去，只能安静的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不是没有想过去看看她面纱下的脸庞，甚至很多次在她塌边坐着守护她的时候都几乎忍不住想掀开她的面纱去看面纱下的她是怎样的容貌，然而每次，伸出去的手还是被克制住了，他敬慕她，甚至不容许自己的行为有一丝对她的侵犯。她的恬静，她的安详，她超脱凡尘的高贵气质让他不忍有一丝的碰触和亵渎。甚至她从来不让他叫她师傅是为什么原因，关于她的一切，他无从知晓。她心灵的那扇门，他从来没有进入。
少年不语，紧闭着薄而窄的唇，他本就是不善言的。被拒绝了，只有心里的疼。然而那一刻，少年复杂的心思也许连旁边的女子都不懂。
两人静静的看着这荒漠上的雪滚滚落着，他们此刻的心境那么相似。女子回头看向衣衫单薄的少年，道：“进去吧，天气冷了。换掉那些湿了的衣服，你太不爱惜自己了。”说完，转身走回洞内，少年那些复杂的心绪也终于收回，平静的随她走进洞内，那里残存的她的余温让他觉得这片荒漠下雪了，也并不是特别的寒冷。女子将他平时练剑的衣服拿出，放在石凳上，将一些干燥的木棍柴火点燃烧起，道：“在这里换掉那些湿掉的衣服，把衣服烤干。”便返回塌上，静静的听着荒漠上落雪的声音。他顺从的换掉衣服，没有丝毫的隔阂和顾忌，仿佛他们依然是十多年前他还是孩童时他贪玩摔进积水的坑，她生起暖暖的火让他把湿了的衣服换掉那么随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沙国尤忆北边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