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如旧》点语润墨

7、所爱

　　在醉花阁的某间雅室，环境静谧优美。
　　雅室的装饰典雅而不失华贵，墙上悬挂着几幅精美的山水画作，画中青山秀水，世外桃源。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轻纱洒落，映照出斑驳的光影，增添几分梦幻。

　　室内燃幽香，茶几摆放几杯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宋尽禅缓步走入雅室。

　　古琴静静地摆放在一旁，琴师端坐琴边，身着一袭白衣，面容清秀，气质如兰。

　　宋尽禅和他坐在雅室内，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清风拂过轻纱的微响。
　　琴师依旧坐在古琴旁，目光如水般柔和，凝视着她。

　　她有点不适，别开目光。
　　“弹琴吧。”

　　“姑娘想谈什么情？”

　　在漫天香味中，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暧昧氛围。

　　宋尽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好问：“能弹之前那一首么？就是之前诗会时那一首。”

　　琴师凝视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姑娘耗费百两银子，目的只是为了听在下弹琴？”

　　宋尽禅心中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居然花了这么多？
　　赵元瑾这人虽蠢，出手的确大方。

　　一百两白银，大约相当于这里的十万文钱，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多少......有点心疼。

　　琴师微微一笑，未多言语，指尖便在琴弦上起舞。
　　熟悉的旋律再次在空气中荡漾，唤醒了深埋的回忆。

　　两世，在陌生的地域听到这首曲子，忽然想流泪。

　　她深吸一口气，听着琴声，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首曲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琴师凝视她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奇异的情感，轻声答道：“来自二十一世纪。”

　　果然如她所想。
　　琴声在空气中悠然回荡，两人沉默片刻，宋尽禅再次开口。

　　“看来，你也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宋尽禅继续问道，“你在现代的时候，来自哪里？”

　　琴师点点头，淡然一笑，“这个问题我不回答，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是不认识的。我长期一个人独居国外，没什么朋友，这首曲子，我也只是侥幸听过，没想过在这异界还能再次弹奏。”

　　宋尽禅也不觉得会有这么巧，她只是问一下。
　　然后她又问：“你穿越那天发生了什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琴声渐缓，随即他笑了笑，淡然说道：“我得了癌症，死了。”

　　宋尽禅微愣，她轻声说道：“我……是被车祸撞死的。”
　　所以他们穿越到异界，有一个相似的条件，他们都死了。

　　琴声在空气中渐渐平息，宋尽禅和琴师的目光交汇。
　　她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特别多？除了我们，还有很多。”

　　琴师微微一笑：“是的，大昭之所以有些现代化的影子，是因为它本就被一些穿越者悄然改造过。”

　　大昭城虽然保留了古代风貌，但许多细节却透露出不同寻常之处。街道上的路灯，不再只是简单的油灯，而是采用了一种类似于煤气照明的系统，让夜晚的街头也有几分光亮。

　　商铺门口装置着一种巧妙的滑动门，用木制和金属构件配合，轻轻一推便可开启，为来访客人提供方便。

　　市场上，穿越者们带来的现代农具和种植技术使得农产品丰收，市集上随处可见各类新鲜水果和蔬菜。

　　不仅如此，城中的水利系统有所改进，通过精心设计的引水渠和蓄水池，每户人家都能享受到清洁的井水。公共场所设有较为先进的卫生设施，如更加合理布局的茅厕，提高了市民生活质量。

　　大昭城内交通工具虽然主要还是马车，但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经过改良、使用蒸汽动力的小型车辆，在主要干道上行驶，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达官贵人使用。

　　不仅如此，一些穿越者带来了医学上的突破。城中的医馆引入了一些现代医学知识，结合传统中医技法，使得许多疑难杂症得以治愈。有几家药铺甚至能制造出类似抗生素效果的草药制剂，大大提高了治愈率和生存率。

　　宋尽禅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但坊间传闻，若是作为穿越者，成仙，有一条可以回到过去的路。”

　　“什么叫回到过去的路？”宋尽禅震惊了，脑海中思绪纷飞，“回到现代的意思么？”

　　琴师：“是。”

　　对方说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她急切地问道：“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有些不可思议。

　　琴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知道一个叫‘时空盟’的组织么？里面大部分都是穿越者，靠此传递消息。”

　　宋尽禅心头一震，“时空盟？她有点印象。”
　　她沉思片刻，回忆起上辈子的一些片段。

　　“我曾听过只言片语，还短暂地寻找过这个组织。”宋尽禅的眼神变得复杂，“当时他们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了，对方却说我答错了，不让我加入。那时候我觉得这个组织只会故弄玄虚，所以索性不加入了。”

　　这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琴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来，你试过一次了。你或许可以再次试试，这次也许会不同。”

　　“你知道怎么找到他们么？”她问。

　　琴师拨弄了几下琴弦，旋律再度婉转。
　　他缓缓说道：“时空盟的人行踪飘忽，但有一个地方是他们常常聚集的，那就是——天机阁。”

　　“天机阁？”宋尽禅沉吟。

　　她当然听过这个地方，里面售卖很多结合现代的古代用具，甚至还有一些法器售卖。

　　琴师微微颔首，“没错。我们也在这里传递消息。天机阁在大昭有很多分店，你去找每一家的店主，他们会知道你要什么。我们之间传递交换消息，也是通过这个。”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大部分穿越者都希望能找到回到过去的路，而时光盟正是为此而存在。他们搜集各种信息，寻找成仙之道，最终希望能找到回到我们原本世界的方法。”

　　但成仙，何其难。

　　对方看向她，眼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你想回去么？”

　　宋尽禅有点犹豫了。她低下头，心中思绪万千。半晌，她才低声回答道，“我应该是想的。”

　　她想，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寒窗苦读十几年，走过了应试教育的折磨，逃离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霸道总裁，也没有年少有为，她只是一个在普通世界中挣扎，俗世里沉浮的人。她曾谈过一场失败的恋爱，努力了大半生，却依旧一无所获。

　　在那个世界，她一无所有，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想回到那个世界。

　　沉默中，琴师倒了一杯酒，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月光下，酒水澄澈。
　　他静静地看着酒杯，眼神中闪烁着微光，仿佛在思索什么。

　　“其实，我是不想回去的。”

　　宋尽禅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他喝了酒，一饮而尽。
　　琴师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在那个世界，我爱的人已经死了。我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她永远不会醒来的。一开始，我疯狂报复那些伤害她的人，但一切都没什么意义。所有人都说，随着时间我会忘记的，但并没有……”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有时候，我会做一些梦，梦里面，场景不断变换，但我爱的人，永远都会死在我面前。我如此了解她的一切，但我却永远都没办法保护好她。”

　　他带着笑，那双眸子凝视着她，她在里面看到了湿润的悲伤。

　　“你这么想回去？应该是有很留恋的东西吧？”

　　宋尽禅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眼神迷离而沉重。

　　她想，她喝醉了。
　　喝醉了话就会很多。

　　或许是错觉，眼前人的目光好熟悉。
　　她应该是曾经被人这样注视过。

　　“我没有可留恋的。”她低声说道，“我的父母很早就分开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至于爱情，我觉得爱情不过是个限定词，说的那一刻，只有当下才觉得是真实的，是永久的。对一个人说的话，很久以后，在某个触动人的场景后，还能说给其他人听......很久以前，我高估了我的感情。”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发酸，“我后悔了。”

　　琴师抚琴的手一颤。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独特的，可是我并不觉得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想谈这样一场恋爱。我的感情并没有多么高尚伟大，换一个人，彼此可能感觉更好，也不会消磨那么多。他不用那么痛苦，我也是。”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酒意上头，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下去，跟这个陌生人，倾诉她曾经的爱人。

　　“没有多独特......独特的只是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学会去爱人，独特的只是那是我的青春。我知道，爱情不是生活中的全部，可是我们相处太久了，融入彼此的生命了，扯出来就像连筋带骨一样。”

　　宋尽禅喝醉了。
　　她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到最后，她恍惚间看到琴师的表情，发现他眼中的悲伤愈加浓厚，仿佛凝固了。
　　对方在沉默，眼底有湿润的痛楚。

　　她感到一丝歉意，低声道，“很抱歉，影响了你。”

　　琴师忽然问了一句，“真的有那么差劲么？你的那段感情。”

　　宋尽禅突然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感受到痛苦，可那段时光的开心也是真实的。那些让我痛苦的曾经也让我那么热爱。”

　　说到最后，她把酒喝光了，眼泪混杂着酒意，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向琴师，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直到完全沉寂。

　　最终，
　　她累了，醉了，
　　沉沉地睡去了。

　　变幻符咒的时效逐渐褪去，光芒掠过，她变成了当初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琴师的眼中没有惊讶，

　　他凝视着眼前的她。
　　她依旧那么美，青丝散落在额前，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意，嘴唇因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红。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格外脆弱而动人。

　　“我刚刚撒了谎，”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

　　“我不是跟你毫无交集，也不是癌症去世。只是我知道，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会生气，你不希望我轻视生命，也不希望我自暴自弃。可你曾选择遗忘的，是我最为铭记的。”

　　琴师停顿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只是，你从未认出我。”

　　他说完，缓缓地手，取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映照在他们身上，面具下的脸庞渐渐显露出来。

　　林白起身，将已经醉倒的宋尽禅轻轻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