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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言 ...

  •   这厢大堂,在大汉的努力下,“沈小姐与四皇子着实不相配”的观念已深入人心。

      每个人都听得直摇头,对四皇子深表担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固然不错,可殿下是玉叶金柯,合该惜命才是,总不好真叫人给活活克死。

      “说得好啊,再多说些。”沈昔妤轻摇折扇,抿着嘴笑得开怀,仿佛他们调笑的并非她本人。

      转眸瞥见春兰眼中的幽怨,主仆俩相顾无言了片刻,沈昔妤决意不再逗留,这便打道回府。

      横竖目的已经达成,沈昔妤缓缓起身,粗着嗓子煽风点火:“若真如那高僧所言,沈家二小姐实在不可高攀皇室宗族,当真可惜。”

      这番话是她早先与大汉约好的,表明她所托之事业已办妥,要他务必见好就收,莫再将动静闹大,免得官府来拿人。

      大汉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尽心附和:“就是!官家小姐多了去了,难道就非要这一位不可吗?”

      这话当即招致满座唏嘘,沈昔妤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正要转身而去,却蓦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冷斥:“何人在此妖言惑众?”

      听到熟悉的低冽嗓音,沈昔妤不自觉瞳孔微缩,禁不住浑身发冷,微仰起头与出声之人遥遥相望。

      那人一身天青色宽袖云纹锦袍,样貌生得极好,乌黑明亮的眸子里似倒映着星辰,称得上斯文儒雅、飘逸若仙,就是脸色不好看。

      好巧不巧,陆怀峥竟在此处。看他这架势便知,方才那些话他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一来便冷着脸,毫不收敛阴沉沉的戾气,又是衣冠楚楚、贵气不凡的,众人吃不准他的来头,一时都收了声。

      “既个个言之凿凿,我倒想问问诸位,那‘高僧’现在何处?”陆怀峥抬头扫了眼噤若寒蝉的人群,冷笑道,“你们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

      一片死寂中,纷繁记忆如漫天飞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沈昔妤淹没其中。

      从前,陆怀峥也曾这般尽心维护她,她也一度以为他真是温厚可靠之人。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

      沈昔妤阖目定了定神,佯装镇定地回头看向茶肆正门,盘算着如何趁其不备、夺门而逃。

      见半天没人敢应声,陆怀峥没了耐性,快步向她和春兰走近,语气愈发冷硬:“你可知道造谣惑众该当何罪?”

      他冷怒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一人身上,似是要她给个说法。
      沈昔妤怔了怔,心虚地捂着半边脸,尬笑两声:“啊?你在问我?”

      两人说话间,她偷偷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发觉那大汉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位仁兄想是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难怪他自信满满,说他经验丰富,压根不怕官兵。什么经验?原是见势不对就跑路的经验。

      他这一跑,陆怀峥又要杀一儆百,一来二去的,倒霉的竟是她自己。沈昔妤痛心疾首地咬了咬牙,决计装聋作哑。

      “对,就是你,报上名来。”陆怀峥阴森森地斜睨着她,抬手示意手下守住茶肆大门。

      沈昔妤本就不愿见他,又怕话说多了露出马脚,没好气地哑着嗓子答道:“免贵姓崔。”

      崔家上下气焰嚣张,即便是个奴,都敢仗着主子的名头在京城横着走。她心想,陆怀峥碍于崔家颜面,定不好再追究,也很难将此事与沈家扯上关系。

      “姓崔?你是左相府上的人?”陆怀峥剑眉微凝,将信将疑地端详着她,“你为何无端中伤右相之女?”

      沈昔妤摊了摊手道:“个中缘由,殿下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当然是为那上不得台面,只能在佛寺清净地偷鸡摸狗的崔沁雪鸣不平了。这还不够合理吗?

      他尚未言明身份,对方却称他为殿下,显然认得他。陆怀峥冷冷地打量着他,总觉得这黑脸络腮胡虽滑稽,他的眉眼却隐隐透着股熟稔感。

      见这男子撂下这句引人遐想的话,竟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要走,陆怀峥朗声道:“站住!”

      你说站住就站住?沈昔妤恍若未闻,脚下步子愈发快了。

      眼瞧着大门近在咫尺,她甚至能依稀听到街上的谈笑声,身后却冷不防传来声阴沉的轻呵:“拿下!”

      没完了?明明大伙儿都没少说闲话,陆怀峥凭什么偏偏死揪着她不放?
      望着不由分说抬手拦住她去路的高个男人,沈昔妤轻“啧”了一声,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嫌恶。

      春兰赶忙护在她身前,对他们怒目而视:“青天白日的,你们想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放肆!”
      陆怀峥眼底骤然升起的暴戾让面容变得扭曲,反倒与沈昔妤最记忆犹新的形貌重合了起来。

      前世,她最后见到的便是这样陌生的他,或许也是最真实的他。
      褪去伪装,他便是如此面目可憎、形如恶鬼。

      看着步步紧逼的二人,沈昔妤决心与他保持些距离,拉着春兰向后退了两步。
      第三步还未落地,她背后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惊,堪堪稳住身形,疑惑地回眸望去,正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眸。

      沈昔妤:“?”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裴倾砚怎么也来了?他又在笑什么?

      裴倾砚今日仍是一袭白衣,腰间佩着羊脂白玉,身后跟着两个和他一样不苟言笑的小厮。那两人手中提着紫檀食盒,瞧着还挺沉。

      聚头的冤家相视一眼,而后沈昔妤便瞧见裴倾砚弯着唇笑出了声:“你这打扮,倒是稀奇啊。”

      沈昔妤:“……”
      这都能认得出来?看来涂碳灰不好使,下回得改涂墨水。

      “好些日子没见世子,你今日怎有雅兴来这里?”陆怀峥笑意温润,像是寒暄,语气却稍显不善。

      闻言,裴倾砚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似笑非笑地答道:“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陆怀峥沉默片刻,冷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由此可见,这二位也不太对付,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昔妤顿时底气十足,装作委屈地向他告状:“明明是高僧说沈小姐命数不好,殿下尽拿平头老百姓撒气,您可得替咱们做主啊!”

      “你再敢说她一句,我这就砍了你,以儆效尤!”陆怀峥抬手直指她的心口,勒令她闭嘴。

      装得还挺情深义重。沈昔妤懒得和他耍嘴皮子,索性拉着春兰低头不作声,装作服软。

      须臾间,裴倾砚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她身前朗声道:“殿下请谨记,君子须得讷言敏行,切莫失了分寸。”

      陆怀峥对他这堪比学宫夫子的严肃样不甚熟悉,当即黑了脸:“世子是在教训我吗?”

      裴倾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以指尖轻敲腰间玉佩,就着两下清脆的“叮当”声,冷冷笑道:“岂敢。”

      话虽如此,可他分明就差没把“是又如何,不服打我”这几个大字贴在脸上了。

      见他二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陆怀峥身侧的年轻男子与他耳语了一番,又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

      那人换上谄媚笑脸,拱手道:“世子误会了。流言蜚语未免中伤沈姑娘,殿下是关心则乱。世子与沈姑娘系多年好友,想来不会放任他们胡来吧?”

      “要拿人,殿下只管拿便是,我焉能置喙?”裴倾砚淡然说罢,在那男人欣喜的目光中侧了侧身。

      陆怀峥这才发觉他身后空空如也,那两个可疑的男人早已没了踪影,不由气极:“裴倾砚,你是有意包庇?他们与你是何关系?”
      他不得不问,也不得不疑。若那二人真是崔家人,那侯府与崔家又是何时扯上关系的?

      “我无须与殿下分辩什么。”裴倾砚敷衍地抬手一揖,从容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说罢,他便带着自家小厮翩然离去。

      大堂内静得出奇,看着陆怀峥愈发冷厉的脸色,人人都怕大祸临头,毕竟他们都对沈小姐出言不逊。

      看出手下心腹的征询之意,陆怀峥收敛了厉色,抬脚就走:“茶肆人来人往,就是将这些人杀得一个不留,又能如何?回宫吧。”

      他有太后和母妃两重保障在身,只要沈昔妤的心意不变,区区流言蜚语,还能挡着他的道不成?

      转念一想,陆怀峥步子微顿了顿,回身吩咐道:“罢了,先去东市给昔妤择份礼,明日带去相府。”

      另一边,沈昔妤拽着春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好容易才找到个僻静角落,她才发觉络腮胡早已不翼而飞,满脸的碳灰混合着细细密密的汗水,一抹脸便是一手黑灰,可见“脸色”一定怪异。

      顶着这张脸回府,可解释不清了。
      沈昔妤悄悄探出头去观望了一阵,确定并无追兵才松了口气:“陆怀峥这人,真够难缠的。”

      “得亏世子碰巧经过,否则咱们还不知该怎么脱身呢!”春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不无埋怨地看着自家小姐,暗暗祈祷她再别做出不着调的事儿来。

      “碰巧吗?我看不是。”沈昔妤对她嫣然一笑,抬起头望着天高云淡,笑吟吟地捋了捋凌乱的鬓发。

      见她笑得开心,春兰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自家小姐好不容易退了烧,却变得不爱笑了,总是心事重重的,仿佛短短几日便已变了个人。

      方才,沈昔妤看着裴倾砚的高大背影,不由想起了前世那个渐行渐远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揪心,就察觉到裴倾砚不仅刻意将她遮了个严实,还有意无意地敲着玉佩。

      二指并拢,轻击佩玉三两声,意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这是他们昔年在院中做游戏时,她强行与他定下的逃跑信号。

      一晃便是那么多年,无忧无虑的孩提岁月一去不返。裴倾砚如今是风头正盛的状元郎,人人都说他持重,却鲜有人知他也曾有孩子气的一面。

      她正颇有感慨,春兰的一番话却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小姐真的要退婚?是四皇子做了什么让小姐不高兴的事吗?”

      不高兴的事未免太多,也不必重提旧事。
      沈昔妤替春兰拍了拍衣袖,淡淡道:“想退婚,仅凭流言还不够,我还是要入宫一趟。”

      见春兰欲言又止,沈昔妤摇摇头:“先回府吧,今日之事绝不能对外声张,爹娘那也不能透露。”

      二人归家后,沈昔妤方从家丁口中得知,沈钰下朝后便往宣平侯府去了,只着人回来知会了一声,本人到这个时辰还未归。

      深感逃过一劫,沈昔妤顿觉神清气爽,不顾家丁们拙劣的憋笑样,开开心心地顶着大花脸进了门。

      梳洗打扮后,她随手拿了册书倚在桐木榻上看了起来。正看得津津有味,春兰就来了。

      小丫头关上门便压低声音急切道:“外头流言四起,都说您与四皇子命中相克,还说消息是从崔家传出来的。”

      沈昔妤:“?”
      这才两个时辰,她甚至都没缓过神来,小道消息传得会不会太快了些?

      “大小姐气得不轻,说她早知崔家人只爱使些下作手段。”春兰说着长叹一声,“要不是夫人拦着,她已经去崔家理论了。”

      “啊这……”沈昔妤缓缓放下书,陷入了沉默。
      这事如她所愿那般闹大了,可又和她预想的不甚相同,顺利得过了头,仿佛有人在背后帮她。

      还没想通其中缘由,沈昔妤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外响起。
      沈夫人身旁的大丫鬟夏荷快步入内,福身道:“夫人请二小姐现在去前院,她有急事找您。”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诗经》
    沈昔妤【疑惑不解jpg.】:哪里来的大善人顺手帮了我的忙?
    某不知名大善人:勿cue,在买龙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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